和劉長安同輩的老道士李至明肯定早就羽化升仙了。
李至明比劉長安小四十二歲,也是個修行者,是全真龍門的正統。
當然,是純粹的修行者,跟劉長安、閻振山這種「道武雙修」的不太一樣,最多會一些八段錦之類的養生功。
趙理新和孫理常是李至明從山下收養的孤兒,劉長安是見證人,還給倆孤兒起了名字。
身為李至明的親傳弟子,這兩位就算天賦一般,修行無成,可只要勤練養生功,也能活個一百歲左右,所以徐青直接問「理常師兄去哪兒了」。
當然,這個問題其實是向趙理新透露更多的信息,告訴趙理新︰我知道的很多。
從一開始,他就在有意無意地透露自己的身份信息,例如稱呼,一個師兄,就點名了自己的輩份。
在趙理新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再次開口︰「至明師叔是哪一年仙去的?」
這次,連李至明的名諱法號都點明了。
「你,你,你……」趙理新跟見了鬼一樣指著徐青,嘴里一個勁兒念叨︰「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徐青嘆了口氣︰「師兄,沒什麼不可能,我確實是你長安師伯的隔代傳人,你們應該記不得你長安師伯的相貌,但你們師父應該沒有少跟你們講訴長安師伯的傳奇故事吧?」
「這,這……」
「理新師兄,我不是故意嚇唬你,但事實就是這樣,而且我來這里,目的也很簡單,就是取走我師父留下的那些東西,不會打擾你們的清修。」
趙理新緩了好大一會兒,才嘆了口氣︰「什麼清修不清修的,也沒幾天日子了,只是這事太過驚世駭俗,小師弟,失態了。」
徐青搖搖頭︰「師兄,我能理解,反倒是我來的實在唐突,可事關師父後人的安危,不得不這樣。」
「長安師伯的後人怎麼了?」
「江湖里不知道什麼地方冒出來的傳言,說你們長安師伯留下若干寶藏,有人找到了你們長安師伯的後人。」
「有危險嗎?」
「暫時沒有,還在試探中,不過,財帛動人心,最後怕是免不了又一場廝殺。」
趙理新沉默片刻,低聲道︰「跟我來。」
徐青跟著趙理新走進祖師殿,就見趙理新從神像底座下邊扣啊扣的,扣出一個隱蔽的小盒子,從盒子里取出一枚巴掌長的銅劍︰「你拿著這個,去蓉城靈官廟找主持常誠海,只要在能力範圍之內,他會幫你,包括殺人。」
臥槽。
這道爺好重的殺氣。
說殺人倆字的時候眼皮子都不帶眨一下的。
趙理新笑笑︰「南天祖師殿不是什麼大門派,可是從戰亂中一步步走來,沒點本事可活不到現在,長安師伯一直跟我們說,想要活得更長久,會藏遠遠不夠,還得能打,敢打,會打,這麼多年的風風雨雨,什麼樣的惡人都見過,什麼樣的惡人也都殺過,也不差那麼一兩個,嗯,這個因果算在我頭上好了,算我這個師兄送你的見面禮。」
說到這里,凝視著徐青︰「小師弟,這份禮,你敢不敢收?」
這份禮,可真夠重的。
但也真不好收。
明面上,這就是個人情,幫忙甚至幫忙殺人的人情。
但實際上呢,接下來的遠不止這麼一個人情,而是趙理新留下來的一切,包括恩怨。
听起來有點不可思議,但事實就是如此,趙理新手里的那枚掛墜一樣的銅劍,就是趙理新這一派的身份代表,銅劍在誰身上,就意味著誰要承擔起趙理新這一派的全部恩怨,在外人眼里,銅劍的主人就是這一派的代表人,嗯,理解成掌門人也可以。
趙理新這一派看起來人丁單薄,在李至明那一代就只有李至明一個人。
但是,誰敢小覷一個能和劉長安成為至交的修行者?
普通人不知道這一派的存在,但去道教問問,誰敢不把這一派當回事兒。
不然的話,李至明以及趙理新、孫理常是怎麼守住這幾間破廟的?這里雖然人跡罕至,可這是青城山啊,沒點能耐,早就被巧取豪奪了。
再看趙理新說「殺人」時輕描淡寫的架勢,就知道這道爺年輕的時候也不是個善茬兒。
不過,徐青自己也不是什麼善茬兒。
雖然到現在為止,他手里只有一條人命,就是潛伏在周海強身邊那個保鏢,被他一凳子拍死。
但實際上,他動手的時候一點也不軟,早在中岳市就幾乎拿到一血,只是被葉小青搶了人頭而已。
所以,他果斷彎腰同時伸出雙手︰「師兄,我敢!」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知道。」
「什麼?」
「南天靈官殿一派的人間行走。」
「呵呵呵,人間行走,這個詞有點意思,不過,還不夠。」
徐青沉默半秒鐘︰「南天靈官殿代理主持,師兄,我會幫你把這一派傳承下去。」
趙理新也沉默了,幾秒鐘後仰天長笑,笑得很開心,半響才停下︰「好,好,好,太好了,我們師兄弟兩個總算對師父有個交代了,你是不知道,之前我倆急啊,急著想收個徒弟把這一派的所學傳承下去,可惜,這年頭收個徒弟太難太難,前兩天還跟師兄說呢,搞不好要失傳,到時候見到師父指定要挨板子,沒想到啊沒想到……」
說著一把抓住徐青的手︰「這些地皮道館還有神像都可以不要,但我們的傳承一定要傳下去,我們的廟號和譜子一定要傳下去,哪怕只是記在心里說在嘴上呢。」
徐青點頭。
現在的道門傳承確實不容易,大門大派還好點,這種幾乎沒有存在感的小門派就太慘了,沒香火,沒供奉,日子過得比普通農民還慘,連土地都沒,幾乎沒什麼收入,真的只是可以吃飽而已。
也就是都是修行者,一般沒什麼病災,不然的話,隨便得一場病可能都會死掉。
這種情況下,拿什麼吸引現在的小孩子拜師?
也難怪趙理新這麼激動。
這就跟多少年生不出孩子的男人忽然當爹了一個感覺。
後繼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