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宣旨的太監說的話多少有些夸張,但是皇帝把給沉毅夫人誥封的聖旨,放在今年最後一道聖旨,說不定還真有一些別樣的意味。
與沉毅說了會話之後,陸若溪想了想,問道︰「夫君,我受了誥命之後,要不要進宮謝恩啊?」
沉老爺伸手撓了撓頭。
他也不太懂這些朝堂里的規矩,不過好在家里有個人是懂的,沉毅邁步回了自家的正堂,張簡依舊在老神在在的喝茶,見沉毅走了回來,他笑著說道︰「沉夫人受誥命了?」
沉毅點頭道︰「正要詢問兄長,受誥命之後,是否要進宮謝恩,是向誰謝恩?」
「朝廷的誥命文書還有命婦服都還沒有發下來,這會兒進宮謝什麼?」
張簡笑著說道︰「朝廷的東西發下來之後,過了年,等宮里接待命婦的日子,與建康那些新受誥命的夫人們一起進宮謝恩去就是,至于向誰謝恩…」
他低頭抿了口茶,不假思索的說道︰「太後娘娘還在,自然是跟太後娘娘謝恩。」
這句話的言外之意,就是太後沒了就去跟皇後謝恩。
「說起宮里的事情…」
張簡似乎想起了件八卦,他放下茶杯,對著沉毅嘿嘿笑道︰「今年年中,陛下納了個呂氏女子為妃,這件事情,子恆知道罷?」
「知道。」
沉毅點頭道︰「那會兒我剛好在建康,听說了。」
張簡嘿嘿一笑,小聲道︰「听說這位惠妃娘娘,要生產了…」
沉毅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開口道︰「兄長莫要胡說,才進宮半年的女子,如何能生產,你……」
他咳嗽了一聲︰「你胡說八道,小心給自己惹麻煩。」
「宮里的太監傳出來的。」
張簡白了沉毅一眼,沒好氣的說道︰「我也就是跟你說一說,跟旁人,我一個字都不會提。」
「听說那個亂說話的太監…」
張簡小聲八卦道︰「已經給宮里打死了…」
沉毅有些無奈︰「他都被人打死了,師兄還敢傳他的話。」
那位呂氏女子,洪德朝的惠妃娘娘,沉毅再熟悉不過了。
秦淮河顧橫波。
她進宮的事情,還是沉毅一手安排的。
當初,她進宮的時候,就已經三個多月的身孕,正因為如此,皇帝才急著讓她進宮去,因為再晚個一兩個月,這位顧大家的肚皮可能就顯懷了,到時候再要進宮,就千難萬難了。
而肚子里的孩子,也會淪為私生子。
因此,才著急忙慌的從大理寺呂卿正家里,「納」了這位呂小姐為妃。
算算日子的話,她懷孕三四個月進宮,現在半年時間過去,的確到了要臨產的時間了…
按理說,這種事情宮里肯定要嚴格保密的,尤其是惠妃娘娘宮里的人,內侍省一定會安排的妥妥貼貼,不會讓任何人把半句閑話傳,先把這個孩子生下來之後,秘密養個四五個月,在對外宣布惠妃娘娘生下了一個孩子。
那這個孩子的身份,就名正言順了。
可是現在,這孩子的消息,竟然不知怎麼傳出了宮外!
甚至張簡都听到了這個八卦。
那麼這其中,就一定有一些貓膩存在。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多半是後族孫氏所為。
因為這種皇室的花邊新聞,緋聞八卦是非常有生命力的,哪怕宮里沒有傳信出來,民間都有可能編出狸貓換太子這種戲碼出來,現在皇妃進宮半年就要生孩子的消息從宮里傳出來,坊間不一定會魔改成什麼模樣。
到時候,無論惠妃娘娘生下來的是皇子還是皇女,恐怕都要被人私下里嘮一輩子了。
「害…」
張簡是個樂觀開朗的性子,他滿不在乎的擺了擺手︰「你我兄弟私下里,說什麼不行,你沉子恆總不能回頭去宮里告我,說我傳播謠言罷?」
「那可不一定。」
沉老爺微笑道︰「我一會兒說不定真要進宮一趟。」
「都這個日子了,你還進宮做什麼?」
張簡大大咧咧的說道︰「陛下也要過日子的,你有什麼事情年後再說,且讓陛下安心過個年罷。」
沉毅微微一笑︰「進宮的事情自然不急,咱們兄弟今天,好好喝上一頓酒再說,等把師兄你喝趴下,我再考慮要不要進宮的事情。」
「吹牛!」
張簡笑罵了一句︰「子恆去了東南一趟,口氣倒是大了不少,這建康城里,喝酒能喝的過我的。」
他伸出五根手指,語氣頗為自信︰「不出五指之數。」
沉老爺站了起來,微笑道︰「酒菜已經備好了,師兄請。」
張簡笑呵呵的起身,跟在沉毅身後喝酒去了。
…
一個時辰之後,張老爺倒在地上,徹底人事不省,被沉毅還有沉恆兩兄弟,架到了沉家的廂房里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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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毅這會兒只有四五分醉意,他想了想之後,還是換上了官服,朝著宮里走去。
一路進了宮門之後,沉毅來到皇帝居住的德慶宮門前,跪在地上謝恩。
一般來說,京官得了恩賞,或者是升了官,都是要進宮謝恩的,只不過一般只有三品以上的大員皇帝才會接見,三品以下的,在德慶宮門口磕個頭,表示自己來過就算了事了。
這一次雖然沉老爺本人沒有什麼賞賜,但是沉家的誥封誥贈了他的亡母,因此他要替亡母進宮謝恩。
不然,就會有御史噴他不忠不孝。
沉老爺是五品官。
因此他也準備磕個頭了事。
在德慶宮門口磕完頭之後,沉老爺從地上爬了起來,準備回家過年。
他剛剛轉身,就有一個小太監追了過來,好容易追到沉毅面前,對著沉老爺連連低頭道︰「沉學士,沉學士!」
「陛下召見您!」
沉毅回頭看了看德慶宮,有些好奇︰「陛下沒有在甘露殿?」
當今皇帝不太喜歡德慶宮,大部分時間都在甘露殿里辦公。
小太監低頭道︰「今天都在德慶宮里。」
沉毅點了點頭,微笑道︰「那小公公頭前帶路罷。」
在這位小太監的帶領下,沉老爺很順利的進入到了德慶宮中,在宮里七繞八繞走了一會兒,就看到了正在斜躺在軟榻上看書的皇帝陛下。
沉老爺上前,恭敬作揖道︰「臣沉毅,參見陛下。」
皇帝的目光,從手里的書,移到了沉毅臉上,然後悶哼了一聲︰「朕在這里,等你一下午了。」
沉毅連忙低頭道︰「臣惶恐…」
「臣本來想立刻進宮謝恩的,孰料家里有些事情走不開,因此來的晚了,請陛下降罪……」
「有事情走不開?」
皇帝瞥了他一眼︰「跟張敬的孫子喝酒去了罷?」
沉毅尷尬一笑,低頭不說話了。
皇帝這才坐直了身子,他盯著沉毅看了一會兒,然後默默說道︰「宮里的事情,你听說了麼?」
沉老爺一臉茫然,抬頭看向皇帝︰「陛下,您說的是…」
「少要裝蒜。」
皇帝悶聲道︰「這建康城里,論消息靈通,除了朕之外,恐怕也就是你沉司正了。」
他目光幽幽。
「給朕想個法子出來。」
「削一削那些人的氣焰。」
听皇帝這句話,似乎是在跟宮里傳話的人生氣。
但是,這件事其實不是什麼大事情。
說白了,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惠妃娘娘聲譽敗壞,在宮里抬不起頭而已。
至于她肚皮里的孩子…
不管是男是女,這輩子命運如何,其實都不甚要緊,畢竟皇帝還那麼年輕,想要生,多選幾個秀女進宮,多少皇子皇女都能生出來。
但是皇帝還是選擇要為惠妃娘娘出頭。
那麼就只有兩種可能。
一種可能是皇帝想要借力打力,再削一削後族的氣焰。
而第二種可能是…
皇帝對那位顧大家,的的確確是動了真感情了。
而聯想到後族孫氏,其實也是皇帝的母族,那第二個可能性就更大了。
想到這里,沉毅抬頭看了看這位年輕的皇帝陛下,心中微微嘆息。
你一個生來就要搞政治的,動什麼感情啊?
見沉毅神情古怪,又不肯說話,皇帝眯了眯眼楮。
「你不給朕出個主意,朕就讓高明,在邸報上講一講福州府葉大娘子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