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
隨著艙門精密的結構緊緊咬合，一聲細微而清脆的聲響快速在安靜的駕駛艙內響起。
縈繞在李宏身上，冷厲如刀鋒的氣質驟然消散，他的眼底出現了一絲被隱藏得很深的疲憊，很快，他微微晃了晃腦袋，徑直走到駕駛艙主位附近的一處階梯上坐下，沉默片刻後低聲開口，「有煙麼？」
「剛好還有兩根。」駕駛艙的主位上，一個男人始終安靜地坐著，此刻听到李宏的話之後，他在懷里模索了一下，很快拿出一個已經打開有些皺巴巴的煙盒，「都給你得了。」
「一根就夠了。」李宏只從煙盒中拿出一根，自顧自地打上火吸了一口，片刻後吐出一片氤氳。
「行吧。」見李宏如此，男人搖了搖頭，重新將煙盒揣入懷中，緊接著饒有興趣地看向李宏，「白的能被你說成黑的，你這張嘴和當年一樣，還是半點不饒人。」
「你都看到了？」繚繞的煙氣絲絲縷縷，讓李宏的神情變得模湖起來。
「浮空運輸車都是智腦自動駕駛的，我這個駕駛員只是為了在某些關鍵時刻緊急切換成手動操作狀態而存在。」男人笑眯眯地聳了聳肩，「閑著也是閑著，看看戲就當打發時間了，不過我有一點很不理解。」
「下車之後他們就要選擇加入哪個教官的小隊了，你這會兒搞他們心態，不太好吧？」男人伸了個懶腰，「要我說，還不如先說幾句好話哄著，等他們這些預備營成員選完了小隊再說。」
「沒必要。」李宏搖了搖頭，「反正最後分到我手下的十個學員一個也不會少，教誰不是教？」
「你說你圖啥呢，我們這幫人里你脾氣說不上最好，但也算是不錯的，偏偏每一次罵學員，你就罵得最狠。」男人輕嘆一口氣，「哪有動不動就管學員叫‘廢物’的，他們可都是高材生，都是聯盟的未來。」
「讓他們仇視你，有意思麼？每一屆預備營結束，學員們匿名給出的打分，就你最低。」
「教官與學員之間，不需要有太多的感情，這樣面對生離死別會好受一些。」李宏的目光定定地看著籠罩在眼前的煙氣，「從選擇當教官的那一刻，我就已經做好了全部的心理準備。」
「我還是覺得你這樣的想法有失偏頗…算了不說這個了。」男人輕嘆了一口氣，「你當幾年教官了？」
「四年了，今年大概是第五年。」李宏澹澹開口。
「五年啊！」男人的臉上帶著幾分感慨，「其他作戰方向也就罷了，當預備營的教官能堅持五年，你也是個狠人。」
「今年這一屆結束，我大概就不當了。」李宏伸出一只手揮散眼前越來越濃郁的煙氣，笑了笑，「累了。」
「打算退役了？」
「那肯定不會。」李宏深深地看了一眼駕駛座上的那人栩栩如生但依舊會在不經意間閃爍著金屬光澤的義眼，「你都沒選擇退役，我這個還有戰斗力的可沒臉走。」
「我？」駕駛座上的男人嘿嘿一笑，「我和你情況不一樣，我已經沒有任何活著的親戚了，在這世上了無牽掛，在哪不是活著？營里看得起我，還能讓我這個被廢了御獸空間的廢物留下當個駕駛員，那我自然不能走。」
「你不是廢物。」李宏低沉開口。
「行了，不說我了，那你是打算轉到其他作戰方向？」男人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深入的意思，重新轉回剛才的話題。
「嗯，大概會請幾個月假，回家陪陪家人，然後轉到前鋒作戰營去。」李宏點了點頭，「報告已經打了，上面也審批同意了。」
「前鋒作戰營…」男人話音微微一頓，搖了搖頭，「你這人真是在哪都不消停，那鬼地方也沒比協同預備營好多少了，安安心心找個後方的作戰營休息幾年不行？」
「勞碌命，在哪都清閑不下來。」李宏搖了搖頭，「不說這個，這一屆倒是有一個還不錯的苗子，這麼快就達到了三階御獸空間，兩只寵獸還都是暗系和冰系，很適合在邊境戰線生存，不知道他畢業之後有沒有加入軍方的意向，我覺得他很適合呆在這。」
「他啊？」男人呵呵一笑，「你還是別想了。」
「怎麼？你認識他？」李宏臉上多了幾分意外之色，「你不是沒有親戚了麼？」
「我倒是希望自己有這麼一個出息的親戚。」男人笑呵呵地，「我沒記錯的話，前幾個月預備營還沒開啟的時候，你一直在邊境戰線？」
「對啊，閑著也是閑著，能宰異獸還能賺點貢獻點…」李宏點了點頭，看向男人，「你在轉移話題？」
「沒，這兩件事是有關聯的。」男人笑了笑，拿出通訊儀給搜索片刻，遞給李宏，「在你上不了網的這幾個月，安全區內可是發生了不少大事。」
「林朔…」李宏低聲念著光幕中的名字，默不作聲地翻閱起來，很快，他 地轉頭看向男人，「搞研究的？而且還有這麼多成就？」
「對啊。」男人呵呵一笑，瞅著李宏不斷變化的表情打趣道，「怎麼樣？是不是後悔剛才搞人家心態了？多說兩句好話說不定人家就選擇加入你的小隊了，現在嘛…我看沒戲。」
「沒有。」李宏搖頭，「我有自知之明，教教他訓練還行，真要讓他加入小隊，最好還是加入邢雲的小隊，那樣更安全一些，不過有一點你說對了，我確實在後悔。」
「後悔什麼？」男人忍不住好奇道。
「我在後悔，剛才跟他說，戰斗的時候讓他沖在最前面！」李宏撓了撓頭，「像他這種特殊人才，就應該站在小隊最中央，被其他人里三層外三層護著，最好別上戰場，在後方安心待著。」
「呵…」男人被李宏這番話氣樂了，「你擱這搞雙標是吧？」
「雙標怎麼了？」李宏將手中已經只剩下煙頭的煙丟在一邊的垃圾簍里，昂著腦袋理直氣壯地開口，「我這輩子最佩服那些搞科研的！」
…
隨著李宏離開客艙，新生之中頓時有了小聲的議論聲。
雖然在李宏這麼一番解釋過後，大家已經沒有太多的怨恨了，但對他的不滿肯定是少不了的。
他們都是能夠考入山城大學的優秀學生，智商自然不會低，回想一下剛才的對話，學生們很快發現那位叫做李宏的教官完全是在搞他們心態。
這麼一來，不少人便開始和身邊還不算熟悉的同學抱怨起來，托李宏的福，這些陌生的學生們很快在「一起罵李宏」這個共同的話題引導下漸漸熟悉了起來。
林朔手中緊握著長槍，沒有理會其他同學的議論默默思索起來。
在李宏的講述下，他已經清楚了這一次協同預備營的流程。
毫無疑問，前面的半個月訓練期是比較安全的時期，雖然李宏放了狠話要讓他們每個人都月兌一層皮，但也只是訓練辛苦，並不至于威脅生命。
而後面的半個月，則需要真正上戰場，完成預備營的作戰任務和最終的考核任務，這個過程顯然是有危險的，之前提到的5％死亡率，大概也是在這個過程之中。
想要順利通關，不僅要自身實力盡可能強大，還得看隊友的情況。
也不知道到時候的隊友是隨機選擇，還是可以自己挑選。
若是自己挑選還好，若是隨機選擇…那就真的听天由命了。
千萬別來一個豬隊友。
除了預備營之中的流程之外，邊境戰線的規則也是林朔需要注意的地方。
首先，便是不朽國範圍內冰系和暗系的環境了。
不得不說，這樣的環境對于球球和鬼鬼的戰斗實在是太友好了。
即便他需要因此在後續任務之中比其他隊友付出更多，這對林朔來說依舊是一個好消息。
除此之外，便是科技產物完全無法使用的規則。
既然有這個規則存在，那麼通訊儀之類的東西就完全不能用了，也上不了網，無法獲知外界的情況，而且各種熱武器也因為這個規則的存在而直接無效化了。
原本他以為自己帶長槍過來是多余的，這一手準備沒有什麼意義。
但現在看來，倒也不完全是。
戰場瞬息萬變，什麼情況都有可能發生。
雖然聊勝于無，但有了長槍至少多了幾分實力。
不過話又說回來，同調玉不也是科技產物麼？
他微微挑眉。
御獸協同作戰在戰場上發揮的作用很大，甚至是人類聯盟在與不朽國的戰斗之中佔據優勢的根本原因，不然也就沒有當初的「輝耀之戰」了。
所以他相信哪怕是在不朽國規則範圍內，同調玉肯定也可以使用。
至于作為科技產物的同調玉為什麼可以無視規則…
這大概和同調玉能夠與御獸空間融合有關？
「林朔大老！」
一個聲音將林朔從沉思中喚醒，他扭頭看去，發現是坐在自己後面位置的一個男生，那個男生臉上帶著笑，看了看四周之後低聲開口。
「我已經拉上了九個人，大老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剛好可以湊一個十人小隊！」
在他身旁，其他幾個同學同樣滿懷期待地看著林朔。
「教官好像沒說小隊是自己選隊友的，萬一是隨機分配呢？」林朔忍不住開口。
「我們也是做兩手準備。」那個男生笑了笑，「如果真是隨機分配小隊，那自然不用多說，但如果可以自己選隊友，那提前約好的隊友不就可以派上用場了麼？」
「也有道理。」林朔贊同地點點頭，隨後開口，「但很抱歉，我暫時沒有組隊的打算，你們問問別人吧。」
對方小隊之中九個人他一個也不認識，自然不可能如此輕易地答應。
就算真要找，也要找自己認識的人。
不過他看看車廂內同學，很快無奈搖頭。
這一車兩百多人，一個熟人都沒有。
其他人大概被分在別的運輸車上，不知道到了地方之後會不會在一起。
被林朔婉拒，那個男生眼中多了幾分遺憾，但也不太意外。
林朔的實力比其他同學要強得多。
對于他們這些沒有掌握御獸協同作戰的精英階御獸使而言，寵獸的實力便大致相當于他們的實力，林朔有兩只寵獸，那一個人就可以抵兩個隊友用。
而且他的兩只寵獸，都很強。
霜花夢影自不必說，大家都參加了實戰考核，對于那只顏值很高，實力強大的寵獸印象深刻。
那麼林朔另外一只還沒露面的暗系寵獸，可能會差麼？
反正他們不相信。
所以這個男生主動邀請林朔，本就是抱著抱大腿的心思。
萬一林朔答應了，那不是血賺？
如今林朔拒絕了，他們也不虧，還可以去拉一個其他同學入伙。
五分鐘過去得很快，運輸車里的新生們只感覺腳下微微一震，緊接著李宏就再次從駕駛艙中走了出來。
「到地方了，下去的時候不要一窩蜂，雖然還沒教你們軍中的規矩，但排成兩排應該不難吧？給我有序下車！」李宏低喝一聲，看到新生從座位上離開，在過道上排成兩排後微微點頭，目光落在林朔的背影上，多了幾分復雜。
知道了林朔的身份，他原本把林朔當成刺頭的心態自然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不過他並沒有表露什麼，很快收回目光。
「行了，下車吧！」
…
山城大學的新生，一共4000人。
而這4000人之中，自然也有被那5％的死亡率勸退，或者並不在意御獸協同作戰的新生。
最終同意參加並來到這里的，只有不足3200人，佔了入學新生的八成左右。
這些參加協同預備營的新生兩百人一車，坐十六輛浮空運輸車來到這里，此刻隨著浮空運輸車整齊地排成一排落在一片寬闊的場地上，艙門慢慢落下展開成階梯，眾人魚貫而出，好奇四顧。
對于其中絕大部分人來說，這是他們第一次來到軍營這樣的地方，從最初不想上戰場的抵觸情緒之中慢慢走出後，他們也忍不住生出了幾分好奇，想知道軍營到底是什麼樣子。
只不過，隨著一聲聲驚呼傳來，眾人的目光很快齊刷刷地越過場地邊緣的護欄，看向遠處那一片如同極度壓抑，翻騰著無盡黑暗，時不時有著血光沖天而起，攪動風雲的特殊地帶。
此刻還是上午時分，並不灼熱的陽光灑在他們的身體上，帶來舒適和溫暖的感覺，但卻與那遠處的黑雲形成了愈發鮮明的對比。
不需要教官過多的解釋，他們很快意識到了那從未見過的，即便遠遠看上一眼也感到十分駭人的場面究竟是什麼。
炎黃聯盟與暗魔不朽國的邊境戰線！
一位位教官在學生們全部走出之後，同樣從運輸車上走了下來。
難得地，屢次強調預備營中軍規森嚴的他們並沒有在這個時候打斷這些剛來到軍營的學員，只是同樣默默看著那片黑暗的天空。
和學員們第一次見到這番場面的震驚不同，他們每個人的眼中都有著沉重，在看到那沖天的血光之後更是多了刻骨銘心的恨意。
「差不多了。」過了好一會兒，隨著一位教官開口，其他教官才點了點頭，吆喝著讓剛才自己車上的那些新生集合。
很快，三千多位學生便散亂地站在了場地之中，黑壓壓一片。
除了原本就在十六輛浮空運輸車上的十六位教官之外，在剛才新生們看著那片黑雲的時候，陸續還有其他教官前來，站在其他教官的旁邊，打量著眼前的預備營新成員們，似乎在留意看上去還不錯的好苗子。
其中一位教官越眾而出，腳下天藍色光芒交織，很快一只有著和人類相似的上半身和雙手，下半身卻和鹿相似，渾身有著澹青色光紋交織，頭頂上長著一雙樹枝一般分叉的巨大雙角，面部沒有五官，只有一只獨眼的寵獸從虛空中走出。
木系、精神系低等統領種族，連心鹿靈。
召喚出自己的寵獸之後，這位教官輕聲開口。
「一百人為一個作戰團隊，你們這些預備營成員被分為了三十二個作戰團隊，現在我將依次念出每一個作戰團隊中各個成員的名字，被念到名字的成員跟著該作戰團隊的負責教官，有序離開，前往自己作戰團隊的訓練區域。」
一道道無形的漣漪以連心鹿靈的身體為中心擴散，將所有預備營成員籠罩，教官的聲音在這一刻不論距離遠近，清晰地出現在所有人的腦海中。
連心鹿靈天賦技能，心靈漣漪。
這是精神系技能心語的進階版本。
沒有任何繁瑣的開場，這位教官解釋完之後干脆利落地打開通訊儀，按照名單念了起來，從1號作戰團隊開始，依次往後。
每念到一個作戰團隊，教官之中都會走出一位，舉手示意自己是負責教官，讓念到名字的同學在旁邊的空地上集合。
等到一百人齊，他們便直接將人領走。
原本人頭攢動的場地越來越空。
終于，有些緊張的林朔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19號作戰團隊，林朔！」
竟然是名單的第一個麼？
林朔好奇地看向教官們，想知道自己的負責教官是誰。
緊接著，他的表情變得古怪起來。
教官之中，李宏在此刻默默舉起了手。
－－－－－－題外話－－－－－－
因為昨天加更的緣故，今天的第二章還沒寫好，下午六點準時發，大家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