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是故鄉明。
完顏宗翰帶著的金國大軍已經踏上了西夏正北的原蒙古克烈部的草原。
和故土白山黑水，遙遙相望。
對于親自決策，放棄的故土。
完顏宗翰耿耿于懷。
離大宋越近，情報來的越快。
宋國在遼東的騎兵，兵峰都越過了松花江。
他已經知道留在東北的族人，被宋軍遼東各部攆的如喪家之犬。
除了高山深林，就是極北。
西遷路上死傷幾十萬。
當初不願意西遷的部落至少六十萬人，除了兩支被宋軍逼著跟隨他們腳步西遷，其余大部分不是被殺死，就都成了宋軍的俘虜。
這種損失，對于人丁稀少的女真來說，簡直是不可承受之重。
更重要的是，存活的人丁太少，完全喪失了作為策應的能力。
打回老家的希望，更渺茫了。
翹首東望，完顏宗翰心如刀絞。
「陛下，不要想太多，宋國不過是運氣好，出了一個李敬，壓制了內斗內行的文官。宋人人亡政熄，李敬若出了意外，宋國那些個士大夫不堪一擊！」
完顏宗翰也清楚，夏金吾此番開解他的話語雖然正確，也是在安慰自己，他四十歲了，完顏宗望也三十歲，李敬比他們年輕的多，他們都未必活的過李敬。
若要等李敬死了才有機會，這也太絕望了。
「陛下，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我大金當臥薪嘗膽！」
「陛下，眼下宋夏之戰，一觸即發，大金的勇士，都在等著您的號令！」
「不著急，我們是來佔便宜的，不是來跟宋人拼命的！」
對于斡離不培養出來這員大將，完顏宗翰充滿了欣賞。
曾經的大金第一高手，在河東一戰以後，不愛沖鋒陷陣了，一頭扎進火器的研究。
戰場上對火器的運用，利用西域充沛的鐵器資源打造工具挖掘戰壕，征戰花剌子模和塞柱爾時候已經可以效彷遼宋之戰遇見的宋軍戰術了。
「陛下，這李敬是不是瞧不起我們對西夏的支持，當此大戰之際，居然帶著趙桓的老婆和女兒遠航了！」
相比夏金吾，完顏宗弼還好一些也開始學習宋軍戰法，其余幾個大金將領，還是跟打遼國時候差不多，眼看對手沒在城池里，就不由自主的帶著部族 沖。
「烏珠，不要輕視宗澤，現在宗澤不是孤軍守汴梁時候的宗澤，你們知道有何不同嗎？」
夏金吾剛要開口，完顏宗翰舉手讓他不要說話。
望著完顏母等幾個腦子里全是肌肉的蠻將，這幾個家伙卻把眼楮看向了完顏宗弼。
「陛下，你是說宗澤在汴梁城時候，手中沒有精銳嗎？」
打仗就是打錢糧。
李敬和關勝，種彥鴻全力防御，發展山東的時候，根本無暇大力支援宗澤。
汴梁城和附近都被大金洗劫一空。
義軍都窮的叮當響，武器五花八麼，鎧甲，百夫長都未必有。
宗澤能有勇氣守城，維持這麼多義軍吃喝都不錯了。
他有個屁的能力來進攻。
雖然完顏宗弼沒有說到根子上，不過如今宗澤不可小覬也是因為兵強馬壯。
「岳飛臨閭關的戰績就不用說了，情報表明，韓世忠，折可求都是 將，這幾人巴不得我大金鐵騎殺入戰場，給我軍重創！」
「他們想得美，我如今的大金鐵騎，已經不是昔日的大金鐵騎了！」
完顏宗弼不服，西遷以後，連翻惡戰，身經百戰金軍早已經不是昔日南下攻宋的金軍。
吃一塹，長一智。
在對手火炮的加持下，大兵團集結，鐵浮圖沖鋒的方式就是送死。
所有的鐵浮圖鎧甲都被融了。
西遷的所有民族都成了本族兵。
精銳們換上了輕便的皮甲，一人雙馬，機動性更強，行軍速度更快，即便是西域投降的外族兵，編入金軍以後也更講究千人規模的獨自為戰，再也不會傻傻的擺好隊列，等著宋軍大炮炮擊。
馬匹眾多，哪怕千人規模的謀克，也攜帶著火炮，震天雷，大量的挖掘工具。
非攻城，集結的大軍數量都有限。
完顏宗望不止一次提醒過，應對宋軍，要充分利用騎兵的轉戰速度，充分利用西域地廣人稀。
反觀宗澤兩次打遼東，根據可靠情報都是李敬策劃部署的，或許他的印象中，金軍還是跟宋軍硬踫硬的金軍。
「烏珠，切記不可輕敵，打仗，歸根到底是打錢糧，若是不能劫掠，我大金勇士還願意賣命嗎？」
完顏宗弼疑惑的望著完顏宗翰，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問。
「宋國富庶，哪怕不依靠劫掠，也能用軍餉支撐戰事，特別是他們有一個會弄錢的李敬！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宋軍不僅可以為家國而戰，也能從戰場上靠著跟我們拼殺，用我們大金勇士的頭顱去換取榮華富貴，我們卻做不到。」
明白了，完顏宗弼回想起二太子經常說的棋在局外。
李敬不僅會派兵布陣，更是渾身戰爭之外的本事。
仿佛有些明白了。
大金軍隊攻伐作戰，得到繳獲，就歸心似箭，沒有戰心。
若是沒有繳獲，或者繳獲如河東之戰被劫，士氣全無。
情報表明，宗澤手握大量糧草，軍餉，賞功金銀無數，宋軍就可以無視繳獲，穩定的根據戰功賞功，提振士氣。
而昔日剛收復的汴梁的宗澤，窮的叮當響，總不能在自己的疆域搶自己的國人。
哪怕宗澤有滿腔的軍事才華，在汴梁時候也無從發揮，這次攻西夏就不一樣了。
「烏珠，如果你是我軍統帥，此仗如何去打？」
完顏宗弼吃驚的望著這位西遷以後登基的大金皇帝，來之前不是說好了，協助西夏部族西遷為主，尋機跟宋軍小規模接觸，最好能以眾擊寡，讓宋軍吃個苦頭嗎？
看見完顏宗弼好像拿不出具體的作戰設想。
完顏宗翰嘆了一口氣。
「若是宋人兵不血刃的拿下西夏，並在此駐軍，最早明年，最遲後年，宋軍就要第西域發起進攻，此戰若宋軍損失過大，將會為我軍贏得整合西域各族的時間！」
兵不血刃？
李乾順的西夏軍也有幾十萬人馬，如此不堪一擊？
沾罕居然如此判斷，完顏宗弼驚呆了。
「烏珠，你也曾經使用過火炮，你認為火炮威力最大的時候，是什麼時候？」
「攻城的時候？」
「錯，踫見第一次遇見火炮的對手時候！」
完顏宗弼啞然，事實確實如同沾罕所說，西域兵馬，第一次踫見火炮，震天雷，感覺如同神兵天降。
不戰自亂。
金軍以極小代價，打下了大大的疆域不說，還俘獲了無數跪地拜神的僕從軍。
相比西夏幾十萬囤積在宋夏邊境的大軍也不過如此。
「撻懶已經帶人攜帶兩門火炮和部分震天雷去見了李乾順，他同意我大金軍隊去宋夏邊境協助野利羽豐，李祁連！」
完顏宗弼頓時感覺腦袋有些不夠用。
急的旁邊的夏金吾想提醒他。
該主動領命了。
而他還在想著完顏昌已經去了，若是西夏軍隊了解火炮作用，知道分散兵力和挖掘戰壕等克制火炮的方法。
此番宋軍要吃大虧。
「陛下，我帶兵去西夏軍，指點他們與宋國作戰！」
看見夏金吾主動請戰，完顏宗翰搖了搖頭。
麾下這麼多人，若是誰能在宋軍精銳手下佔的便宜，全身而退的，就是夏金吾了。
好鋼用在刀刃上。
不管是協助西夏黨項部西遷，還是跟宋軍接戰。
夏金吾都是不二人選。
此刻的完顏宗弼才恍然大悟。
原來要自己去協助西夏軍指揮。
完顏昌所部去吐蕃跟吐蕃軍匯合了，大金軍隊不出馬，吐蕃援兵未必有那個膽子馳援西夏。
他要盯著吐蕃兵，爭取讓他們全力對付宋軍。
「陛下，本將請戰，率領我部兵馬，南下宋夏邊境！」
教人那個費勁啊。
完顏宗翰都不知道這些年，完顏宗望怎麼過來的。
依照他的脾氣，指哪里，打哪里，否則一鞭子抽下去，繳了你的部眾。
哪里用得著等你開口主動領會請戰。
可是大金疆域大了，未來必然要求領兵大將獨當一面。
「烏珠，此番南下，九死一生，西夏軍不排除兵敗如山倒的局面，甚至有可能出現叛徒，被宋軍包圍。」
宋國人才濟濟，有能力的將領都得到了重用，大金光靠自己和完顏宗望，是永遠也打不回老家的。
把完顏宗弼扔到西夏軍，是完顏宗望的意思。
將領是打出來的。
越是惡劣的環境，越能夠鍛煉人。
相比較完顏昌，完顏母，完顏宗弼算是動腦筋的。
也善于運用地形，擅長數千人的騎兵游擊。
「陛下，我不怕死，就怕西夏軍不听號令！」
西夏軍要是听你的號令那才見鬼了。
完顏宗翰再次耐著性子解釋。
「不要試圖去控制西夏人，也不要想著指揮幾十萬西夏大軍，你不要帶太多部眾，火炮也不要帶太多，激將法激黨項人出戰死磕，也可以用金子收買部分將領，兵敗時候能帶著軍隊跟我們回都城！」
听完沾罕的解釋，完顏宗弼自己都笑起來。
也是，人家西夏好歹是一個國，稱臣不等于把軍隊都給你指揮了。
若是西夏兵敗被滅，那時候能帶走的軍隊，才是自己的軍隊。
「烏珠，把重兵都放在身後，不要帶到邊境上去，多放斥候，盯著宋軍一舉一動，臨閭關那種敵情不明的錯，不能再犯了，我大金輸不起，你也輸不起，至少宋軍殺來，你知道朝著那個方向走安全！」
「明白，陛下！」
看著完顏宗弼遠去的背影，完顏宗翰搖了搖頭。
誰知道剛剛領命走開的完顏宗弼又回來了。
「陛下，你說，宋國傳來的情報說李敬遠航了，真的還是假的，會不會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完顏宗弼人菜心還大。
仗著花剌子模，塞柱爾繳獲了一些好馬，手下精銳一人雙馬。
整天夢著跟李敬交手。
也不想想，自己和斡離不在李敬手上敗的有多慘。
難得西夏之戰，多方情報都表明李敬沒有參與。
他還巴望著李敬主導戰事。
氣的完顏宗望踢腳踢他，見事不對的完顏宗弼掉頭就一路小跑去騎馬。
旁邊一群將領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然而，這個笑聲沒有持續多久。
因為完顏宗翰濃濃的一聲嘆息。
「不管是李敬還是宗澤指揮，西夏之戰很不好打，西夏朝廷遍地是篩子，真假消息滿天飛，興慶城現在的狀況，只比昔日被我們圍城時候的汴梁好一些，有了黨項人帶路，搞不到我們已經被宋軍發現了！」
「陛下英明，西夏滅國只是遲早的事情，宋人大軍壓境，不少黨項人不滿意國主李乾順一味倒向我們，連李乾順都派人去大宋求和不成，宋國物產豐饒，茶葉，鹽，布匹都是西夏從宋國購買的必需品，兩國貿易讓不少黨項人從中漁利，也不知道當此大戰之時，會有多少人投靠宋國！」
夏金吾早就看出來了，宋軍沒動，金軍也根本不敢入西夏。
知道宋人極可能在冬天到來之前解決戰斗。
可是眼下的局面，煎熬的很。
既盼望西夏人能給宋人多帶一些傷亡，又巴不得帶走更多的黨項部族，方便充實金國在西域的實力。
西夏人忙著勾結宋軍，金人找退路。
金軍宋軍兩軍斥候，在西夏境內絞殺的萬分慘烈。
完顏宗翰有心派大軍殺入西夏境內幫忙，又怕暴露了目標，引火燒身，引得宋軍把主要攻擊對準他們的主力。
「金吾，沉住氣，打的過就打，打不過我們走了就是，李乾順如果不是想著討好宋人，祈求饒恕，早就跟我們西遷了，他們的死活跟我們沒有關系！」
剛才跟完顏宗弼說什麼西夏之戰延遲宋軍攻打西域都是屁話。
西域遠離中原，宋軍若是西征，後勤將會極大的拖累軍隊。
宋人為戰爭付出的代價，將會比金人多數倍。
完顏宗望和完顏宗翰倒是不怕宋軍西征，大不了帶著部族跟宋軍在西域兜圈子。
一旦被大金游騎抓住戰機截斷對手後勤，宋人糧草斷絕，勝利的天平就倒向了他們。
若是兩國長期鏖戰西域，搞不好先拖垮的就是宋國，那時候才是殺回白山黑石真正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