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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暗處的豺狼

馮曼娜和陳炳走出舞廳,馮曼娜順手叫了輛黃包車,二人登車離去。

不遠處林沐開著一輛汽車,跟了上去。

煙花間的走廊上,隔著四五步就是一間臥房,房間都是珠簾絲垂,隱隱有放浪的笑聲和斷斷續續的琵琶聲。

汪曼春一身男裝打扮走來, 看見林沐時不禁一驚,目不轉楮地看著,林沐的變化使她感到一絲詫異。她知道明家的規矩很重,明家子弟從不涉足煙花場所。這個人是明台嗎?她在心里反復地想著。

林沐也看到了汪曼春,可是他機靈,看見汪曼春朝自己走過來,眼見自己避無可避, 索性站著不動,脆生生地叫了聲︰「曼春姐。」

「喲, 真的是明家小少爺啊?幾年不見,變成英俊少年了,我都快不認識了。」

「曼春姐,幾年不見,您可越變越漂亮了。」林沐笑吟吟地恭維道。

「小家伙,嘴還挺甜。」汪曼春被夸得臉上泛起紅暈,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審視了他一會兒,問道︰「你怎麼到這來了?」

「明少……」說著,只听到馮曼娜清脆的一聲,聲到人到從樓上走下來,身著一件洋氣的立領旗袍,滾著金邊的排扣,套著雪白的狐皮坎肩,渾身上下散發著脂粉香氣,臉上嬌女敕得仿佛女敕豆腐吹彈可破。

汪曼春隔著樓梯都能聞到于曼麗身上的風塵味, 這種風月場中的的這等女子就是天生的尤物。

林沐顯得很尷尬,抬眼望望汪曼春, 回頭又看看于曼麗,壓低嗓子問汪曼春。

「曼春姐,我大哥沒跟您在一起吧?」

汪曼春听了這話,心底很熨帖,至少明家還有個人認為自己應該和明樓在一起。繃著臉,嚇唬道︰「可不,你大哥就在前面大廳里坐著呢。」

林沐故意顯得驚惶起來︰「曼春姐,我先從後院走了。待會兒見了我大哥,您可別說看見我了。」

馮曼娜也明白了個八九不離十,挽著林沐的胳膊說道︰「明少,說好了看電影的。」

汪曼春不知怎的,初一看見馮曼娜,覺得她臉上刻著一個隱形的「妓女」招牌,再細看于曼麗,眉目間竟然藏著殺氣,嘴角處時隱時現地掛著鬼魅般的邪氣,再好的錦緞旗袍穿在她身上,都能穿出陰氣來。

汪曼春瞥了一眼馮曼娜, 側頭對林沐道︰「明台,沒看出來啊, 你還真有兩下子,你大姐可是常常在外面夸耀你們明家子弟家教如何如何好,從不涉足風月場所。你這樣做,可不是打了她的臉?」

林沐的心里藏了火,臉上帶著一抹莫名的笑意。

馮曼娜將身子擋在林沐前面,口氣輕蔑道︰「喲,哪家的少女乃女乃,管別人家閑事管到這來了。明少來風月場所吃喝嫖賭,您來這干嗎啊?查丈夫崗啊?」

林沐瞪著馮曼娜,故意跺著腳道︰「你胡說八道什麼,這可是我……未來的大嫂。」

馮曼娜頓時傻了眼,驚訝道︰「大……大嫂啊。」

林沐清楚女人是情緒化的動物,特別是汪曼春這種女人。一句「未來的大嫂」,就把汪曼春的疑竇打消得干干淨淨。她甚至臉上泛起一層紅暈,心旌搖動起來,嘴上罵道︰「明台,小小年紀就會打趣人了,小心我撕了你的嘴。」言語嬌叱,心上卻是歡喜的。

「曼春姐姐別跟我計較,我一直都很欣賞你的。」林沐湊近汪曼春道︰「我大哥的私人影簿里有好多你的照片。」

說完這話,不待汪曼春反應,就迅速抽身站回去,拉了馮曼娜從汪曼春身邊走過,「曼春姐,再會。」

汪曼春還沉浸在林沐的話里,完全沒有注意到林沐已經離開,待反應過來時林沐和馮曼娜已經從容地離開了煙花間。

走出煙花間,林沐和馮曼娜坐車離去。車上,馮曼娜告訴林沐,陳炳已經被自己一刀斃命。

林沐點點頭道︰「我們不能讓陳炳的死過早曝光。」

馮曼娜得意地一笑道︰「我一刀就破了他的相。」

林沐道︰「干得漂亮。」

「日軍軍火庫的地點,閘北青石鎮。」馮曼娜道︰「親愛的,我們雖然找到了日本軍火庫的地點,要炸毀它至少要有一個排的兵力,我們沒有行動的實力和條件。」

「我知道,我沒打算去炸毀它,我想把這個情報交給共產黨,他們的新四軍小分隊正好派上用場。」

馮曼娜有點兒蒙,疑惑道︰「交給……交給共產黨?新四軍?」

「對。」林沐不做解釋,繼續開車前行。

煙花間的包間里光線暗淡,汪曼春要了一杯上好的龍井茶後看了看手表。微暗的燈光下,一個女人的身影淺淺地映在雪白的照壁上,嚇了汪曼春一跳。

汪曼春警覺地拔槍道︰「誰?」

桂姨從黑暗里走出來道︰「汪處長,不要緊張,我是‘孤狼’。」

汪曼春倏地回頭,槍口指著桂姨道︰「你什麼時候來的?」

「我來有一會兒了。」

「為什麼把我約到這里來?」

「妓院是一個藏污納垢的地方,也是一個三教九流混跡的場所,這種地方交易情報是最安全的。」

汪曼春冷笑道︰「安全?你所謂的安全,就是把堂堂76號的情報處處長孤身一人隔絕在一間幽暗的包房里,面對你這個神秘莫測的母狼。」

「糾正你一下,我不是什麼母狼,而是孤狼,孤獨的野狼。我是日本特高課南田課長的手下。我在東北諜報處曾經立下赫赫戰功。我是來幫你的,不是來害你的。汪處長,你身手敏捷,才智過人,的確是76號的女中豪杰。看來,南田課長並沒有看錯人。」孤狼鎮定自若,舉手示意汪曼春放下槍,她的手伸向懷中。

汪曼春並沒有听從她的指揮,仍然用槍指著她道︰「別動!」

「汪處長,我拿情報給你。你不用那麼緊張,放輕松一點。」

「不用,你完全可以口述。你根本不用那麼故弄玄虛,我真蠢,蠢到會單身赴約。倘若你布局害我,我死在此處,那就死得毫無意義,髒水四濺,百口莫辯。」她想到這里,脊梁骨冒出虛汗,不自覺地拉響槍栓。

「汪處長,冷靜,冷靜。」桂姨顯然沒有料到汪曼春是這樣一個膽小如鼠,或者說是一個謹小慎微的人。此時此刻,她必須馬上獲得汪曼春的信任,並有效地控制住她的情緒。

「汪處長,我有一份極為重要的情報提供給你。上海明氏企業的董事長明鏡有共黨嫌疑。」「孤狼」開門見山,果然發箭得力。

汪曼春的表情大為好轉,說道︰「我想听你說點實質性的內容。」

「明氏企業是以金融業為主的,原來在上海擁有兩家銀行,商業銀行和投資銀行。中日戰事伊始,明鏡就把這兩家銀行遷往香港,一家改為財務公司,另一家與香港秘密社團融資,開了一家合作銀行,而這家合作銀行的幕後老板,據查就是中共南方局的金融才子曾進。當然,這肯定是化名,他的真實姓名待查。」

汪曼春終于收起了槍。

「中日戰事一開,有很多上海資本家都在轉移自己的資金,產業外遷很普遍。明鏡把銀行遷到香港也無可厚非。至于香港的什麼共產黨和明鏡紅色資本家的背景,我都不感興趣,她明鏡只要不在上海抗日,我們就拿她沒有任何辦法。」

「汪處長,你想必是投鼠忌器吧。」「孤狼」陰陰地笑起來。那笑似乎有些不懷好意,似乎也是告訴汪曼春知道她的底細。

汪曼春猛地一拍桌子道︰「你要能拿出真憑實據來,我第一個殺了她!在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像我這樣恨她!她毀了我的一生!你明白嗎?」盯著「孤狼」的眼楮透著狠光,「拿證據給我看!我不听夸夸其談。」

「證據有,不過需要你親自去核實。」「孤狼」語氣冷淡,「明鏡在上海銀行租賃了三個保險櫃,137、231、236三個號碼。」邊說邊伸手從懷里取出一個白色的信封,放到小方桌上道︰「這三個保險櫃,明鏡只使用了一個,其余兩個是為他人做嫁衣裳。」

汪曼春拿起信封道︰「什麼意思?」

「就是為某個秘密組織存放活動資金,很可能就是上海地下黨。上海銀行在法租界,你不能去明目張膽地干涉顧客存放物品,但是,有存就有取,你只需要花錢買通銀行里的小職員,囑咐他如果有人來開保險櫃,就通知你的人。只要跟蹤那個人,就能模到上海地下黨的秘密巢穴……到了那個時候,汪處長,你還怕沒有證據‘坐實’了你仇人的死罪?殺剮存活,剝皮抽筋,都在你談笑之間,一句話之下。」

汪曼春瞬間想到了明樓,若真是如此,明樓一定會跪下來求自己放過明鏡。到那時候,自己的心上人就被自己給牢牢地攥在手掌心里。

汪曼春幽幽道︰「她明鏡是不是共產黨,她的死活對于我來說沒什麼特別意義,我要的是明樓的心。」

「汪處長,我還想提醒您一句,您對明樓長官的感情需要有所收斂,南田課長已對此人動了疑心。從‘櫻花號’護衛的出師不利,到76號處處踫壁,說實話,明長官的嫌疑是最大的。」

「你說什麼?」汪曼春的臉上呈現出一縷驚惶之色。

「你不覺得他在利用你的力量,補充自己的情報能量?你不怕他虛晃一槍,到頭來卻是個感情陷阱?我相信一個痴情的女人面對心愛的男子,會喪失最基本的防御能力和超強的感知嗅覺。南雲課長希望你能把迷失已久的獵犬嗅覺給找回來。」

汪曼春霎時覺得心里空蕩蕩的。

「南田課長為什麼選擇跟我合作,而不是梁先生?」汪曼春問。

「南田課長是女人,女人有時也會欣賞女人,同情女人,幫助女人。特別是受過感情的傷害,孤獨的女人。這種女人的破壞力是最強大的。鑒于你和明樓長官的特殊關系,南田課長相信你能把有預謀的連帶破壞降低到最低。」

汪曼春冷笑道︰「南田課長不會是因為嫉妒明先生的才干,泄私憤,污蔑明先生吧?」

「‘櫻花號’的保密工作可以說是做得滴水不漏,結果是全軍覆滅。大年三十晚上,你的叔父被槍殺,你家和明家是有世仇的。大年初二,76號遭遇黑色星期五,你的十三名下屬死于非命。汪處長,你好好想想吧,切莫意氣用事,被人欺騙,還替人做擋箭牌。」

汪曼春的心底想著,「除非我親眼看到,否則,我是不會相信任何人的挑唆和‘好意’的預警。別說是你一個小卒子,就是南田課長,也輪不到她來改變我的人生。」

桂姨不說話,等著她的表態。

「明鏡的事情,我會抓緊處理,爭取能夠順著這根藤模到共產黨的瓜。至于明樓,是我的私事,我會處理好自己的感情,請南雲課長放心。」說完,汪曼春將話鋒一轉,「你很有潛力,希望你將來為我提供更為精確的情報,我是不會虧待你的。」

桂姨笑笑,笑容神秘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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