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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染站在小店門口用簽收單扇著風點收批發點送來的飲料。10箱可樂收完,她側身方便工人搬進店堂。拿著一疊紙的手就那麼突兀地停在半空,她使勁眨了下眼,正向這邊走過來的男人——真的是他,柯以勛。

他把西裝外套搭在胳膊上,領帶也不見蹤影,襯衫扣子一直解到胸口還是熱得渾身是汗,挺括的名牌襯衫被汗濕透軟趴趴地掛在他身上,反而更顯出他結實挺拔的好身材。

陳舊的老街很少出現他這樣的人,路過之處,老街上的人都一臉好奇地向他張望個不停,雖然他現在的裝扮完全說不上算是個闊少,俊美的容貌和凌厲的氣勢還是讓他在人群中那麼觸目,他和她這樣的小老百姓是不同的,一眼就能看出來。

他正沿路挨家店鋪觀望,是來找她的嗎?兩個月不見,看他意氣風發的樣子,似乎過的相當好。

不知道為什麼,她竟然想抱頭鼠竄,躲起來不讓他看見。她現在穿著一件寬松的T恤,頭發胡亂梳了個馬尾,比起以前家里的小保姆都不如。她的腿都抖起來,想跑進店里,又突然什麼勇氣都沒有了,傻呆呆地站在太陽下的老街邊。

他一路找來都不是,皺著眉很不耐煩,卻不經意地轉瞬之間看見了她。

他看過去,她便局促地轉開目光,不怎麼自然地低下頭,他微微一笑,徑直走過去。

穿了雙平底涼鞋,她顯得越發縴小,低著頭整個人才到他的胸口。她比以前黑了些,似乎更瘦,沒前沒後看著更像個沒發育好的孩子。

「怎麼瘦成這樣?生意不好吃不飽飯嗎?」他戲謔地質問。

她似乎沒想到他第一句話會說這個,莫名其妙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又尷尬地轉開看別處。「生意……還好的,吃得飽。」她一個問題一個答案地老實回答,似乎沒听出來他說的是句玩笑話。

他笑了笑。

「老板娘,你快數下雪碧對不對?也是10箱。」送貨的工人見葉染走神,大聲提醒她。

「哦,哦。」葉染有些慌張地看單子,「對,還有10個美年達。」

柯以勛被那聲「老板娘」逗笑了,也不急著說話,靜靜地看著她一副小老板的樣子張羅著。

店里的伙計看見有帥哥來找「老板娘」,都賊頭賊腦笑嘻嘻地走到門口張望,葉染臉紅,假裝目不斜視。

「找個地方說話?」柯以勛挑著嘴角笑,她這個老板當得永遠沒威嚴,以前正華餛飩也是,伙計一個一個都快成精了。也對,就這麼根豆芽菜,戳在那兒牙簽似的,還有什麼威嚴可言?

葉染愣了愣,說話?他準備好了?

她點了點頭,默默地領他走了兩條街,到比較陌生的咖啡店才進去坐下。

面對面坐在遮光簾後面幽暗的隔椅上,她不想先開口說話,各自點了飲品後,她一直看著自己的手。

柯以勛用手絹把汗擦干,享受了一會兒空調才慢悠悠地說︰「這回我是陪我們的形象代言人過來宣傳的,順便來看看你。」

她並沒抬起眼,听他這麼說,她的心卻一陣煩亂。她已經在適應沒有他的生活,她並不希望他沒事「順便」來看她,他一直做的很好,現在抽什麼瘋!

「我還想告訴你……」他故意拉長調子,果然看見她微微一顫,不由笑了。「剩下的4家餛飩店都準備拆除了。」

她的手猛地相互握緊,心只疼了那麼一下,她點了點頭,反應平靜,這一天遲早要來,她早就做好了準備。

她的反應卻讓他收了笑,服務員送來飲品,他們又是一陣沉默。

「要去上墳嗎?我載你去。」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眼神卻莫名變深。

她終于抬眼看他,平淡地笑了笑,是他的嘲諷還是他的好意,對她都沒什麼意義。她還是沒說話,不反駁他,難道還向他道謝?她覺得和他已經無話可說。

她的笑卻讓他皺起眉,給她平服傷痛的時間,似乎過長了。她看他的眼神已經變了,他感覺得到。很難想象,20出頭的人,又一副女圭女圭臉,怎麼會有這麼淡定的眼神?

「有男朋友了嗎?」他面無表情地突然問。

啊?她覺得他東一句西一句思維跳躍得讓她完全跟不上,「還沒有。」她老實地回答。

「那回去吧。」他沉著臉站起身,面前的冷飲一口沒喝。

「哦,再見。」她也跟著站起來,有點惋惜地偷瞟一眼自己還沒來得及喝的冰咖啡,因為走神,嘴巴很順溜地說,「路上小心。」

他抿著嘴看著她,「我說了我要走嗎?」

她真的要被他搞瘋了,他說了啊,還急匆匆地站起身來害得她手都握住吸管了,都沒喝上一口。

「既然來了,請我吃頓飯吧。」他瞪她,無聲譴責她的失禮。

她立刻想拒絕,和他在一起的壓抑感讓她十分難受,他一個有錢大少爺缺她一頓飯嗎?還沒等她把「不」說出口來,他已經搶先甩出話來,「我想吃你做的鍋烙。」

她無奈地皺眉,他一直很喜歡鍋烙,每次都能吃好多,拒絕他……始終還是沒那麼狠心。她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把他領回店里,還得給這位大少爺單獨安排一張桌子,不用他抗議,她也覺得讓他和一堆閑雜人等同桌吃飯是超出她想象範圍的事。

正值中午高峰,他一個人獨佔一張桌子引來很多沒位子坐的客人憤然抗議,他卻心安理得地悠然吃著,對周圍的白眼和抱怨置若罔聞。葉染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活兒,專門為他保障專座,把客人安排在別的座位或者干脆讓他們等。她真是苦不堪言,只希望他趕緊吃完趕緊滾蛋。

伙計們也都不省心地湊過來,挨個問她這個帥哥是什麼人,而且表情都很曖昧,似乎早就斷定他和她有著某種的關系。沒人想到這會是她的老公,因為誰都不認為她會是已婚人士。

「一個親戚,一個親戚!」她被客人的抱怨弄得焦頭爛額,對伙計們的盤問更加地不耐煩。

終于他吃飽喝足地站起來,她真是發自肺腑地長出一口氣。招呼負責收拾的杜阿姨趕緊把桌子清了,把等在過道里的客人安排過來坐下。

還沒等她用最後的禮貌向他道別,被爭相坐下的客人擠在角落的他用受了天大怠慢地怨憤表情質問︰「我坐哪兒?」

她的神經終于崩斷,一把揪住他的胳膊,把他從牆角的壁扇下面拖了出來,「趕緊走!不是吃飽了嗎!」

「一路開車從高速過來,吃飽了特別困,再開車很危險。」他撇著嘴,听口氣他困了也是她的錯。

她咽口水,「附近很多旅店,你隨便找一家休息吧。」

他嫌惡地四下一掃,「這周圍的旅店還是算了吧。」感覺都是骯髒的鐘點房。

「去你車上睡。」她實在忍無可忍地建議。

「不!」他拒絕得斬釘截鐵,「平時你睡哪兒?」

葉染皺眉,總不能安排他去姨媽家睡吧,那非引起轟動效應不可。「跟我來吧。」她泄氣,想和他劃清界限,但到真格的,她又總狠不下心。

領他從狹窄的木樓梯上樓,听他直倒冷氣,那梯子每一階都很窄,她踩上也不過踏穩大半只腳,他的腳估計也就只踩上一個腳尖。

算不得是個二樓,其實就是個極其低矮的閣樓,半米的窗子看上去都是落地窗的架勢。葉染的身材都得微微彎腰,還沒等提醒他,他已經「咚」的一聲在樓梯口把頭撞了。

「小心!」她忍不住低叫,伸手拉住他,生怕他兩眼發黑從陡峭的樓梯上倒栽下去。

柯以勛臉色鐵青地被她拉進閣樓,距離門口不到半米就是用木板簡易搭的床,或者說是地鋪。擦的發亮的席子配上干淨的枕頭毛巾被,看起來很舒服。距離地鋪幾厘米高就是窗子,彩色圓點的薄布窗簾也讓陰暗局促的環境看上去十分溫馨。

她讓他坐上地鋪,他總算能伸直腰了,臉色也緩和了很多。為他打開了電扇和電蚊香,她轉身就要下樓,正是忙的時候。

「你就住在這里?」他幽幽地問,如果她回頭便能看見他的眉頭緊皺,臉色黯然。

「嗯。」她不甚著意地回答,有時候店關門很晚,她懶得上樓就隨便睡在這里,漸漸就習慣了。

「你……你家也不是沒有錢,干嗎這樣?!」他的口氣听起來有幾分怒意,閣樓很小,他伸手一抄就抓住了她的胳膊。

狹小空間這麼親密的接觸讓她更加局促,用力想收回手他卻抓的死緊,樓下全是人,她也不能盡全力撕扯,臉色都發了白。

「松手!」她都有心咬他一口了。

「拿去!」他不顧她的掙扎,在西裝口袋里掏出一張信用卡塞進她手里,是不是她父母沒給她錢才讓她過的這麼狼狽?他原來給她當零用錢的卡她走的時候也沒帶走,他早該來看一眼的!

「我不要!」她的臉更白了,聲音無法控制地拔高,然後她感覺樓下的人聲低了低,她穩了穩心神,壓低嗓子,「松手!我有錢!我不要這卡。」

「收下就松手。」他平靜地耍著無賴,她感覺他抓她的手越來越緊,都有些疼了。

僵持了一會兒,她終于點了點頭,先敷衍他一下吧。

「揣口袋里!」他命令。

她無奈地用另一只沒被抓住的手接過卡,放進口袋。他便松開手,她立刻快步下樓,再不看他一眼。

柯以勛月兌了鞋,倒身躺下。枕頭上有她的香味……他盯著低低的棚頂。

今天她的態度讓他竟然很惱火。

他以為他可以坦然承受她的離開,不分手只是想有機會補償她,消除自己的歉疚。他換了房子,他以為一切的記憶都留在那棟老房子里了。

可是他知道,並沒有。

不知何時,他已經如此習慣她會在屋里點一盞燈等他,他開車回家遠遠就能看見。在院子里鎖車遙控器發出響聲時,他會下意識地看窗口,以為會看見她揮著張開五指的小手向他笑。當他在院子里望著空蕩蕩的房子一片漆黑的時候,心里總會莫名酸楚。以前他覺得她有點纏他,很膩味,她睡到別的房間他會如釋重負,可她真的不在同一個房子里,他一個人會非常寂寞。

無聊的時候他也看電視,撥到她喜歡的節目時他竟然會停留一會兒,猜想她會不會在某個地方也收看同樣的節目,然後笑得前仰後合。

他痛恨這種感受。明明是不愛她的,卻留戀她。是的,他一個堂堂大男人留戀這個總是被他弄哭的小丫頭,因為她給了他一個家。

當他覺得那個裝修一新,卻只有他一個人的房子再難忍受,他知道,他該來找她了。

給她時間平靜,給她時間療傷,好像是他在找借口練習過沒有她的日子,然後……他失敗了。

就算他自私吧,在沒搞清楚他的奇怪感受之前,他不能放她走!

聞著她的香味,躺在她的床上,雖然樓下人聲吵鬧,他竟然感覺非常安心,慢慢閉上眼,甚至睡得比這幾個月里的任何一晚都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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