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的葬禮，其實沒有太多說的，平平常常，簡簡單單，普普通通。
沒什麼大的體面，火化了之後，帶著骨灰盒回來，在老屋的院里簡單的搭了一個靈棚。
沒有很多的親友送別，闖關東過來的老周家在吉春沒有親戚。
光字片這邊遇事主要的依靠就是四鄰，來老周家的鄰居也不多，只有住的最近的幾戶街坊鄰居。
朋友也不多，以友人身份過來的，也就是蔡曉光和周秉昆的三家朋友。
「冬梅，你回去吧，回去了好好休息，還有醫院的工作要忙的。」
「光明，祭拜完了，你還是帶著你姐和孩子們，回家休息吧，我一個人在這就行了。」
「馮玥，你也跟你爸回去吧，沒必要一直留在這。」
周秉義送走郝冬梅，周秉昆送走自己一家子，周蓉也送走了馮化成和馮玥，周家老屋，也就只剩下了，李素華和兄妹三個。
李素華在屋里懷念，周秉昆三個在院里靈棚悼念。
「秉義，周蓉，秉昆，這麼冷的天，就不要外面守靈了，你們都回屋睡吧。」
到了九點多，李素華從屋里出來，叫人回屋。
已經過了冬至，已經是一年之中天氣最冷的時候，吉春冬天晚上經常性的零下三四十度，人在外面，就算生個爐子，也那受不了的。
「行，都進屋吧，孝順不孝順的也不在這個時候。」
周秉昆應了一句，第一個起身回屋。
人都沒了，還非要在外面受凍守靈，想表示孝順，也沒有多大的意義。
周秉昆自覺自己對老周沒什麼愧疚，對老周已經做到了盡可能的好。
這時候回屋，回的也毫無心里負擔。
周秉昆保證了老周衣食無憂，有一個不用為錢操心的晚年。
這是多少老頭，老太太，想求求不得的一個狀態。
先是接老周在京城治病，老周攤了之後，周秉昆又花錢請保姆照顧。
老周這種在家什麼事情都不用做，還有保姆照顧的日子。
光字片上千戶的人家，沒有幾家的老頭，老太太能過上。
就老周這個晚年待遇，光字片哪個老頭，老太太看到了不表示一下羨慕。
老周覺得自己的晚年過的不好，更多的在于老周自己。
不能去工地干活之後，老周並沒有發展出一個什麼像樣的老年愛好。
胡同口找人嘮嗑，下棋，打牌，打麻將，扭秧歌，鍛煉身體，遛彎，這種能消磨時間的娛樂，老周一個沒有。
整天被動加主動的不出門，憋在家里，難免的覺得無聊和折磨。
加上沒有兒女回來探望，沒有兒孫繞膝，自然少了一份老年人最重要的天倫之樂。
老周也就難免會覺得，自己晚年生活不幸福，不快樂，沒什麼體驗感。
但老周的情感問題，應該找周秉義，周蓉，和周秉昆沒關系。
周秉義和周蓉，不願意給予老周情感方面的關懷，只怪老周自己的教育。
老周教會了兩個人自私，兩個人能自私一心只為自己理想，做自己喜歡的事，老周就該有最大的滿足。
老周也就不該怪，沒有人關心自己的精神和情感。
老周沒給過周秉昆這方面，周秉昆自然也不需要回饋這方面。
周秉昆就是天天來探望老周，老周不在乎周秉昆，也彌補不了老周情感方面的缺失。
周秉昆要做的就是從物質方面回報一下老周的養育之恩，主要的就是出錢，出錢，還是出錢。
花錢方面，周秉昆已經超出自己本分的出了最大的一份力。
就是老周這個人講究了一輩子的面子，希望自己能有一個體面的葬禮，風光大葬。
其實周秉昆也是可以幫著老周實現的。
只是周秉義決定了一定從簡，周秉昆要堅持大操大辦，搞的就像是要故意害周秉義一樣，才沒有強求。
為老周死後哀榮，也不值得周秉昆去吵周秉義一回。
「咱們兩個也回屋吧，爸也不會想看著咱們兩個在外面凍著的。」
周秉昆身體最好，都扛不住凍，周秉義和周蓉的身體，自然也是扛不住的，比周秉昆晚了一會兒，也進了屋。
「秉昆，你為啥在門口坐著啊?」
周秉義進來，看到周秉昆在門口的躺椅上坐著，驚訝問道。
「你們去炕上休息吧，你們都年紀大了，五十，五十多的人了，需要休息的好一點。我就在門口這灶台邊守著了，這也暖和，還能顧忌著點外面。」
周蓉五十，周秉義五十二，這倆人其實也不年輕了。
周秉昆提這個，也不是真關心這倆，就是為自己要留在門口找一個借口。
主要的是防著一手李素華，防著李素華晚上偷 出去。
「那行，我們去里屋休息了，你撐不住了叫我，我來替你。」周秉義客氣一句之後，去了里屋。
兩個人去了李素華的炕上睡，順便也可以陪伴和安慰一下李素華。
昨天就在路上趕了一天的路，今天又操辦了一天的後事。
這兩天不管是從身體上還是精神上，都讓人挺疲憊的。
到十點多之後，周秉昆就听到里屋有人睡了過去。
周秉昆在躺椅上躺好，蓋了一件大衣，也睡了過去。
「秉昆秉昆，你睡在這門口不冷啊，還是去炕上睡吧。」
睡的香的時候，周秉昆感覺到了有人拍自己。
「媽，我在這里睡就行。您怎麼醒了，是不是我把炕燒的太熱，您睡不著了?」
「不是，我惦記你爸，我到外面看看去。」
看周秉義和周蓉睡的都打呼，李素華睡不踏實。
就知道誰最在乎老周這個人了。
「外面那麼冷，您還是別出去了，我到外面幫你看一圈也就完了。」
周秉昆沒讓李素華出門，自己跑外面看了一圈。
靈棚好好的搭著，沒被吹散，幾個花圈，扎紙，都在外面好好的放著。
給添了一炷香，長明燈里面，添了一些油，周秉昆回了屋，李素華還在門口站著。
「媽，我去外面看過了，該整的都整完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唉我想去外面陪著你爸，要不然他多孤單啊。」
看李素華穿戴整齊的，確實不像出去就看一圈的樣子。
「媽，外面都冷成啥事了啊，我怎麼可能讓你出去，咱們一家都在，在屋里陪著老頭也是一樣的。」
如果真的不管李素華，讓李素華出去陪老周，凍死在老周靈前。
李素華為老周殉情而死，看上去是挺感人，挺浪漫。
但這件事實際上是挺殘忍的，不管是對李素華，還是老周家其他人來說。
被凍死的感受，絕對的不好受，李素華想跟著老周一塊去了，也只是暫時負面情緒爆發下的沖動。
事實上再大的痛苦，經過時間流逝之後，都會變小很多。
最難過的這一段時間過去之後，李素華也不可能還會再有這種想法。
尋死的人被救了之後，很少會有人還有第二次尋死想法。
足夠說明，對生命的卷戀，才是人之本能。
「那媽跟你在門口陪著，這離你爸近一點。」
「那行，我去把你的被褥拿過來，你就在這躺椅上睡，我搬把椅子坐著休息一下就行。」
這時候周秉昆看來一下表，時間才是凌晨二點多。
李素華心里難過睡不著，周秉昆睡了幾個小時，沒有那麼困。
也就陪著李素華，嘮了起來。
李素華又開始了回憶過去，從當初在山東老家，和老周結婚開始。
周秉昆主打的就是一個勸，勸李素華想開一點。
人生之中少了一個老周，不至于活不下去的，李素華人生的前十幾年，也沒有老周其實也活的挺好。
母子兩個嘮到了四五點，才又重新睡著。
「媽，媽，該起來了?您什麼時候來門口睡了，我怎麼一點不知道呢?」
第二天，周秉義想要出門，叫李素華起的時候，周秉昆才醒來。
「這個事情等把爸的事情處理完，得閑了之後，我來跟你解釋。」周秉昆睜開了眼楮說道。
確認了李素華有想和老周一起走了的想法，周秉昆沒準備自己一個人承擔。
這個事情肯定要通知周秉義和周蓉。
短時間之內，李素華的思想動態，都需要重點關注，周秉昆一個人哪關注的過來。
今天是老周去了之後的第三天，也是準備下葬的日子。
從八點多開始開始，還下起了雪，鵝毛大雪。
也是一個悲傷的天氣，老周就在這個飄著大雪的天氣里面，葬進了墓地。
來墓地送老周最後一程的人，更少了一些。
街坊鄰居的年紀的年齡大了，沒這個精力，沒有人來。
就是周秉昆的朋友們，其實年齡也不小，和周秉昆同齡，有的還大上一兩歲，也都是50左右的人了。
最後也就是周家人和周秉昆幾個朋友，這一共十幾個人，送的老周最後一程。
場面很小，一點都不體面，連光字片最普通的人家都不如，辦的很沒有面子，肯定不是老周喜歡的。
場面小，賓客身份也不夠，老周看重的郝家人，親家金月姬，全程也沒有露一面。
看不上周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金月姬的年齡更大，將近八十的人，身體也沒那麼好
從墓地回來之後，老周家的所有人，又一起回到了老屋。
葬禮是辦完了，但還是有其他事，需要說一說。
比如說老周這次為什麼又突然昏了過去，是不是最近又受了什麼刺激。
「你們爸，最近也沒受什麼刺激，他就是好好的，就突然不行的。家里一直就是你們三個那麼點事，秉義不生，蓉兒不合，秉昆不回，煩心是煩心，但都是他早知道的，也不算什麼突然的刺激。」
老周沒，要不是因為長期的心情郁結，要不就是身體真的到極限了。
接下來一個就是統計一下，這幾天的花費。
老屋的葬禮，真的是突出了一個一切從簡，除了墓地花了一些錢之外，其他的花費只能算是了了。
這些錢不要說對周秉昆，周秉義，就是對榜上蔡曉光的周蓉，也不是一個問題。
到了五十歲之後，讓周蓉拿錢，總算沒那麼難了。
「你們都沒啥說了的話，周秉義，周蓉你們兩個出來，我有話要對你們說。」
周秉昆準備把周秉義和周蓉從里屋叫出來，到外面聊。
「你們要出去說啥啊?」李素華問道。
「媽，我們說點我們的事，讓孩子們陪著你聊，能湊到一塊不容易。」周秉昆應付道。
李素華和孫子，孫女，外孫女，在一塊說話的時間，真的不多。
「……昨天晚上就是這樣的，所以說，不要想著老周沒了，老屋這邊就好照顧了，媽這邊怎麼辦，你們兩個說一下吧?」周秉昆把昨天的情況，給講了一遍。
「周蓉，我明天就要回京城了，秉昆他大概在吉春也多待不了幾天，媽以後就要你多關心一下了。你不要有了空閑，就只顧著自己玩，也對媽這邊上點心。」
周秉義雖然不在吉春，但吉春還有郝冬梅，對于周蓉是什麼情況，周秉義應該算是比周秉昆了解的更清楚的。
「我跟著曉光的劇組出去，不是都為了玩。我是想實地調研一下，多寫一些關于不同地區的教育論文！」
周蓉骨子里面本來就文青，從心底也一直都認為自己是一個文人。
出去旅游玩，當然都不算旅游玩的，找靈感，采風，調研，有太多的借口可以說了。
別人湖弄單位的借口，周蓉都用來湖弄自己了。
周蓉這也算想要忽悠別人，自己先相信了。
要想去忽悠別人，先忽悠了自己。
「那你就暫停一下調研，這幾年你一直去調研，也沒發現你在學術方面，做出什麼成績，寫出來幾篇論文?」
周秉義強硬了幾分繼續說道。
居移氣，養移體，十幾年的領導做下來，周秉義板下臉來教訓人，還是有一些不怒自威的。
「好，那我多照顧媽，空閑了多回來看看，你們就不能多照顧一點嗎?」周蓉不情不願的應道。
「你沒听見爸臨走之前說了什麼嗎，他希望我回吉春工作，在吉春干點實事，我要盡快的回京城，早點落實一下這件事啊。」
周秉義其實這些年，在部委工作做的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