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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視頻錄像

安思恩像是提線木偶一樣,渾渾噩噩的跟隨醫生辦理手續,簽下遺體火化的同意書。

或許是不想讓女兒在自己死後還要為葬禮操心。

安思恩的母親在入院時,就已經準備好後事所需的手續。

從她咽氣的那一刻起,一切程序都開始運作。

安思恩只需要跟著醫生,把需要家屬簽字的文件簽一下,剩下的他們那邊會處理好。

沒有親戚朋友的母女二人,省去了繁瑣的哀悼和虛情假意的哭喪,葬禮一切從簡。

僅僅一下午,一切都處理妥當了。

奔波了八九個小時的安思恩,捧著骨灰盒坐在回家的出租車上。

旁邊的護工不停的輕聲安慰她,可她毫無反應,只是抱著骨灰盒不停地抽噎。

至于眼淚。

已經流干了。

護工接了個電話,听見又有患者去世後,把安思恩送到振興路就離開了。

忙活了一整天,現在已經入夜。

安思恩抱著骨灰盒,茫然的走在馬路上。

經過一天的暴曬,夜晚的公路直到現在都還帶著一絲溫熱。

可安思恩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和環境格格不入的陰冷寒氣。

蒼白的皮膚,無神的瞳孔,紅彤彤的眼眶,沾染著血跡的潔白連衣裙,還有她手中的骨灰盒。

這一切在外人眼中看上去詭異無比。

連平日里熱衷于搭訕美女的混混們,都在這股詭異的氣氛面前,選擇遠遠的繞開。

安思恩遵循著習慣和本能回到家中。

在聞到家中熟悉的氣味後,她才稍稍緩過神來。

安思恩關上門,雙手緊緊抱住骨灰盒,背靠門板緩緩坐在地上。

她用嘶啞的嗓音低語道︰「媽,我們到家了。」

安思恩帶著微笑目視前方︰「晚上做煎蛋卷怎麼樣?我好久沒吃過你做的蛋卷了……」

「你說句話啊,別不理我好不好……」

安思恩絮絮叨叨的和骨灰盒聊著天。

緊閉的窗簾遮掩了外部光線,漆黑的房屋宛如與世隔絕的異次元,只有安思恩的自言自語在其中回蕩。

不知過了多久。

安思恩不再出聲,只是靜靜地看著骨灰盒發呆,仿佛正在逐漸接受母親逝世的現實。

夜深人靜,蟬停止鳴叫,唯一的聲響,就只剩下她自己的呼吸聲。

安思恩的手機亮了起來,她想找人傾訴,可是她一個朋友都沒有。

看著簡潔的通訊錄,安思恩撥通了信使的電話。

「找我有什麼事,那群人應該不會再找上你這個有前科的人才對。」

信使清冷的聲音從手機里傳來。

安思恩捂住手機,清了清嗓子,然後用與之前別無二般的嗓音說道︰「沒事了就不能打電話給你嘛,你可是我的恩人吶。」

「恩人?我們是合作關系,你需要錢,我需要情報,僅此而已。」

「可是,我的付出和回報不對等吧,僅僅是像往常一樣待在那里,給你發了兩條消息就拿這麼多錢。」

「而且……如果不是你的話,我可能會在那種地方……」

安思恩沒有把話說完,可是想傳達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

不僅是金錢上的幫助,信使還幫她月兌離了那個魔窟,如果沒有信使,她的未來將會是一眼就能望到頭的荒涼。

雖然母親還是去世了,但至少最後這幾天,安思恩沒有再為醫療費發愁,能夠安心的陪在自己母親身邊,陪她走完最後一段路程。

這也是托了信使的福。

兩人相識還不到半個月,但安思恩確確實實,對這個拯救了自己的男人產生了好感。

「我只不過是把阻攔我的臭蟲一腳踩死而已。」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安思恩露出笑容︰「不管你怎麼說,你拯救了我這是事實,不過我也沒什麼可報答你的……不如我去你那給你打雜怎麼樣?」

對方很快就給出了答復︰「不必了,我不需要。」

「也是……我在說什麼胡話呢。」

安思恩連忙道歉︰「對不起,說了奇怪的話……像我這種人硬要往你身邊湊才是恬不知恥……」

在他眼中,自己絕對是受了一次恩惠就打蛇上棍,做著嫁入豪門、草雞變鳳凰美夢的無賴吧……

安思恩在心底自嘲道。

信使即使沒有明說自己的身份,但從言行舉止來看,絕對是有錢人,而她只是一個接客小姐,二者的身份天差地別。

在社會上,弱勢方對強勢方的任何好意,都會被視作討好。

強行進行所謂的報恩,也只會讓對方以為自己別有所圖罷了。

安思恩的心逐漸冷下來。

畢業前,安思恩想追尋夢想殺入演藝圈。

不求大紅大紫、大富大貴,只求能讓自己和母親過上安定的幸福生活。

畢業後,安思恩面對病魔和現實。

只想拼命賺錢給母親治病,盡量延長母親的壽命,為此她放棄了自己的夢想和尊嚴。

母親逝世,安思恩的信念和支柱沒了,整顆心變得支離破碎。

唯一殘留的,就只剩下最近剛萌發的,對信使的感激之情。

現在,信使拒絕了她的好意,心底的最後一絲火苗也開始抖動。

兩人陷入良久的沉默。

安思恩強行打起精神︰「抱歉,這麼晚了還來打擾你,我先掛了……」

「我不在意你的身份。」

在安思恩打算掛斷電話時,信使開口了。

「我拒絕你,是我的個人原因,並不是介意你的身份。」

「我並沒有瞧不起你,相反我很佩服你,不是誰都有勇氣為了自己的家人,主動邁入魔窟,成為接客小姐。」

信使絲毫沒有顧及那個名詞,說的很直接。

「我只不過……是被綁過去……就算我不想留在那,他們也不會放我走……」

安思恩的聲音開始哽咽起來。

原本她以為自己已經完全麻木,但信使的一句話,讓她的眼眶重新濕潤。

「不管你是不是被逼無奈才留在那里,但背叛他們的下場你應該很清楚才對。

可你為了給母親治病,還是毫不猶豫的選擇了背叛他們。

這真的很了不起,你不必為此感到自卑。」

信使的語調還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可是安思恩卻感受到了一絲溫暖。

「謝謝……謝謝你……」

安思恩擦干眼淚︰「我母親今天去世了,那筆錢也用不上,你說一下銀行卡卡號,我還給……」

「我說過,那是報酬,或許在你眼里那十五萬是一筆巨款,但對我來說不值一提。」

信使立馬拒絕了安思恩退回報酬的請求︰「還有別的事嗎?」

「沒了。」

安思恩輕聲說道。

話音剛落,信使那邊和往常一樣,毫不猶豫的掛掉電話。

‘謝謝……’

听著手機里的嘟嘟聲,安思恩在心底再次道謝,隨後緩緩起身打開客廳的電燈。

她將骨灰盒放到桌子上,來到電視機旁邊,按照臨終遺言輕輕取下牆上自己和母親的合照。

相框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但當她把相框翻過來,看到了一個用膠帶粘住的存折。

安思恩頓時如遭雷擊。

她顫顫巍巍的打開存折,戶頭上寫著她的名字,而存款金額是四萬兩千六百二十八元。

戶頭建立的時間在五年前,也就是說安思恩還在上高中時,母親就開始偷偷存錢。

啪嗒。

存折掉在地上支成一個小帳篷。

「為什麼……為什麼……」

安思恩跪在地板上,用雙臂護住存折。

原本流干的眼淚又開始涌出,一滴一滴拍打著存折的外皮。

安思恩嘴上不斷詢問著為什麼,但她心底其實很清楚母親這麼做的理由。

「嗚哇啊啊啊啊啊……」

這一次,她沒有再壓抑自己的聲音放聲大哭。

悲涼淒楚的哭聲在這寂靜的夜晚,格外讓人揪心。

在她像小孩子一樣嚎啕大哭時,存折的夾縫里掉出一張內存卡。

安思恩的眼楮一直注視著存折,自然不會漏掉這個小玩意兒。

她撿起內存卡,走到電視機旁把內存卡插進讀卡器。

按下遙控器,電視開始播放內存卡里的視頻。

視頻中的背景,安思恩非常熟悉,正是她母親的臥室。

「……應該已經開始拍攝了吧?」

視頻畫面一陣抖動,然後安媽出現在畫面中,她不斷調整坐姿好讓自己正對著鏡頭。

「思恩啊……雖然這話听上去像是在咒自己,但你看到這個視頻的時候,我應該已經不在人世了。」

「媽媽。」

面前的只是一個視頻,但再次見到自己的母親,安思恩還是忍不住叫了一聲。

「你這孩子的性格隨我,看上去很好說話,其實心底倔的要命。」

安媽在視頻中嘆了口氣,臉上帶著無奈的苦笑。

「上了大學,你就再也沒打我要過一分錢,孩子學會獨立是好事,但這也讓我稍微有點寂寞。

我偶爾也會想,丫頭是不是不需要我了呢?」

「沒有!我想你一直陪著我!」

安思恩不知不覺來到了電視機前。

「這會兒你估計在說讓我一直陪你著吧,不過要是猜錯了……嗨,我都已經死了還管那些干嘛。」

說到這里安媽突然臉色微紅,狠狠咳嗽了兩下。

「雖然在將來病情暴露時,我應該給你道過歉了,但現在還沒有……對不起思恩,瞞了你這麼久。」

安思恩撫模著電視屏幕上的母親︰「你為什麼不早點說啊……」

「說實話,去年年初去醫院檢查的時候自己都嚇了一跳,我也不抽煙啊,怎麼就得肺癌了呢?而且一查還是肺癌三期。」

安媽拍了拍手笑道︰「這個階段的肺癌,治療起來太麻煩了,而且就算治了也不一定能治好,所以我干脆放棄了。」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看我可憐,這一年下來,除了偶爾頭疼外,身體居然沒什麼大礙,我甚至一度把那次診斷當做誤診。」

「可惜今年,它終于開始發作了……雖然看不到你穿婚紗的樣子,但能看到你穿學士服的模樣我也滿足了,唯一的遺憾就是將來看不到自己的外孫外孫女……」

安媽開始講起家常,說著說著她開始淚流滿面。

「明明……這是已經第三次重錄了……」

安媽拿著紙巾擦眼淚︰「我本來想笑著錄完的……你就湊合著看吧,反正你現在也在哭。」

「我這一輩子做過很多讓自己後悔的事,例如不顧家里的反對嫁給你爸,例如和父母斷絕關系,例如到現在都沒有去看你外公外婆一眼。」

「但是,我讓唯一欣慰的就是……謝謝你讓我把你生下來。」

說到這里,安媽的情緒也開始崩潰。

安思恩抱著電視痛哭︰「嗚嗚嗚……嗚嗚……」

「對不起啊,讓你跟著我過了這麼多苦日子,將來……將來我不在了,你也要繼續笑著活下去好嗎?」

「存折就是我留給你最後的禮物,答應我……不許留著,好好的把它花完,不然我死也不會瞑目的……」

「你是藝大畢業生,將來一定會生活的幸福美滿,我希望你能試著忘記這份悲傷……去擁抱……只屬于你的新生活。」

安媽說完這句,就起身關閉了錄制。

安思恩沖著已經黑下去電視屏幕,努力擠出一個淒美的笑容。

在母親留下這份遺言視頻的鼓勵下。

原本已經絕望的安思恩,內心出現變化。

那最後搖曳著的,名為希望的火苗,徹底熄滅。

取而代之的是。

她陷入了更深的絕望……

…………

第二天。

安思恩換上了大學時最常用的裝扮。

上身穿著網紗襯衫,套著短褲,臉上畫著凸顯活力的淡妝。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

不管怎麼看這都是一個青春洋溢、活力四射的女大學生。

安思恩拿上挎包沖著桌子上的骨灰盒說道︰「媽,我出門了,待會見。」

安思恩叫了輛出租車來到刑警隊,剛下車就踫到了過來查詢案情進展的金平安。

「不好意思,小帥哥,請問田浩,田警官在嗎?」

安思恩攔住金平安,雙手合十溫聲細語的問道。

因為有程樂嘉這個童話王子般的死黨,從來沒有人這樣向金平安搭過話,他和女流的次數幾乎為零。

從母胎單身至今的他,見到安思恩這種漂亮大姐姐,登時就臉紅了。

他結結巴巴的說道︰「老田……田,他被停……停職了。」

「停職?」安思恩輕撇繡眉︰「那姜開濟警官和梅建柏警官呢?」

「你找他們有事嗎?」

害羞歸害羞,但听到安思恩打听起這三人的事情,金平安瞬間把警惕心拉滿。

安思恩從包里掏出一個信封揮舞了一下︰「沒什麼啦,只是想請他們幫我把這封信轉交給一個叫信使的人。」

金平安神情錯愕︰「信使?你是怎麼認識他的?」

安思恩也露出驚訝的表情︰「哎?你也認識信使?」

兩人同時拿出手機。

「「對一下手機號?」」×2

面對著迷之同步,安思恩率先笑了,這一笑又把金平安看了個大紅臉。

兩人互換手機查看起號碼。

在確認無誤後,安思恩直接把信封塞到金平安手中。

「既然你也認識他,可以幫我把這封信交給信使嗎?拜托了!」

安思恩鄭重的朝金平安鞠了一躬。

面對這陣勢,金平安連連擺手︰「沒……沒關系,小事一樁,只不過,既然你認識信使,為什麼不親手交給他呢?」

「這個啊,昨天我約他出來被拒絕了。」

安思恩有些不好意思︰「那就擺月兌你啦,拜拜。」

說完她就一溜煙跑沒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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