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娃？虎娃？」一間木屋里，一個女人拍了拍床上還在乎乎大睡的孩子，小孩約莫七八來歲，睡眼朦朧的睜開眼楮，有些呆呆的看著對方。
「快起來了，你爹要是過會回來看到你還在睡又得揍你！」女人揉了揉小孩的腦袋，起身回到客廳，把飯桌上的碗筷擺好，上面有一小鍋濃濃的肉粥和三大坨山芋。
小孩聞著香味，傻笑的爬起了床。
「先把臉洗一下，別去了書院又被其他孩子笑話！」女人拍了一下小孩伸向飯桌的手，孩子只好吐了吐舌頭，跑去洗臉。
女人靜靜的坐在飯桌前，看著還算寬敞的屋子，又看了看外面在勞作的丈夫，臉上滿是笑容。
誰能想到，三個月前，他們一家還在流民隊伍里朝不保夕呢？
那真是噩夢般的日子，一家人從並州北部被人像驅趕老鼠一樣一路驅趕到關口一帶，一路上與人搶過口糧、抓過田鼠、吃過草籽，餓極了的時候甚至連觀音土都吃過，肚子脹得滾大，拉不出來，最小的丫頭就是這樣脹死的。
賣過兒女，大丫頭、三丫頭、甚至二虎子都賣給了那些趁機壓價的地主，尤其是三丫頭，僅僅半袋米糧就換了，從小辛辛苦苦看到大的女圭女圭，就值半袋米呀
人命，在那些有錢有地的人眼里，真的就牲口不如！
到了關口，他們一家七口就只剩下三口人了，餓得瘋了的時候，甚至和老鄉一家人狠下心商量把孩子換一換，就地煮了
也幸虧當地那縣官還有點人性，施了米粥，否則她都不敢想，如果吃了人，後半輩子怎麼睡得著覺？
一想到此她就越發珍惜眼前的生活！
跟著那位大人來到島上已經三個月了，什麼都變了，在這里每天都有飽飯吃，每人都有衣服穿，還能住這麼好的屋子，那時候渾渾噩噩，只覺得有口飽飯當狗都可以！
可現在，擁有的東西她都不敢想
看了看周圍，一家三口，修的是七十多平大的木屋子，分了六十畝好田，丈夫說了，這田土，種水稻畝產二十石完全沒問題，六十畝好田，除掉稅收三成，今年一家就是敞開肚皮吃，明年都能剩個百石糧食出來！
這樣的好田，以前是不可能輪得到他們這樣的農戶的。
不僅如此，這里的孩子還能免費讀書！
村子里有一個加工坊，天天負責產出雪白的宣紙，都是拿來給孩子們印書本和平日寫畫的，從嫁人起，她就沒想過自己的孩子有朝一日能像那些地主孩子一樣用得起筆墨紙張進得起學堂！
每天早上起來都會忍不住拍拍自己的臉，生怕這樣的美夢會被驚醒，一覺醒來自己還是在荒郊野外，旁邊是自己餓死的孩子和丈夫
「娘又在發呆了」
小孩洗完臉，拿起山薯，對著女人做著鬼臉，剛回來滿身大汗的男人拍了一下小孩腦袋︰「書本收拾好沒？要是今天文夫子又來告狀說你帶錯書本，看勞資不怕你打爛！」
小孩縮了下脖子，女人則是回過神來，白了自己男人一眼︰「又嚇孩子！」
「我可不是嚇他，這樣讀書的機會俺們胡家幾代都沒有過，虎娃如今享了這待遇，要是不好好珍惜，那就是浪費大丫他們渡給這傻小子的福分！」
女人聞言沉默，丈夫認為，現今能有如此好的生活，是因為那幾個孩子早夭把福分都分給了虎娃，自己不太信這個，一提到這事心里就不舒服
那幾個孩子，如果能多熬一段時間就好了
男人看到媳婦眼圈紅了，識趣的沒有繼續說這方面的，于是惡狠狠的看向孩子︰「這幾天又多認了幾個字？」
「我識字很厲害的！」小孩頓時得意道︰「文夫子說了，我們班里，就屬我和劉小龍資質最好，最是能讀書的苗子！」
「瞧你那瑟樣！」女人也從悲傷回憶中回過神來，看到兒子虎頭虎腦這得意的模樣，心情總算好了些，拍了小孩一下，隨即看向丈夫道︰「虎娃他爹，我做了兩雙布鞋，一大一小，等會晚上你和我一起給人家送過去。」
「好，文夫子把咱娃教得不錯，送點東西是應該的，等秋收了，咱拿些糧食，去換點白糖，給夫子拜年」男人點頭道。
島上的讀書制度是隨機分配夫子的，孩子跟隨哪個夫子不能自己做主，這一開始讓很多人抱怨，因為大多數人，都還是想將孩子送去給那幾個有正經功名的男子來教導。
畢竟女人教書這種事，听起來就不太靠譜。
但在孩子入學一個月後他們就不這麼想了，短短一個月，自己家虎娃不僅能識得好多字，還能將全家的名字寫出來，雖然歪歪斜斜的，但至少是個識字的娃了呀！
也因此兩口子開始對教導自家孩子的文夫子越來越尊重。
「好生讀書！」男人眼神終于溫和了一些，模著娃子的頭︰「最好以後也能當個教書先生。」
「嗯」孩子喝著粥搖頭︰「孟夫子說了，教書得考白鹿書院，連他們這些夫子過些天都得去參加考試，倘若不合格便會從白鹿書院除名，以後便不能教書了。」
「啊？」夫婦兩聞言頓時一愣，男人一口粥咽下，連忙問道︰「那要是你們文夫子不過關，你們這些學生怎麼辦？」
「其他人來教唄」小孩撇嘴道︰「我們夫子厲害得很，怎麼可能不過關？」
「那倒是，文夫子的確是個有本事的夫子」女人捂著胸口安慰道。
「那你小子這話什麼意思？意思以後自己考不了那個什麼白鹿書院？」男人頓時瞪眼！
「我不想考白鹿書院，我要考天策書院！」男孩拍著胸膛道。
「天策書院？」男人頓時瞪大眼楮，女人則是眉頭一皺︰「你想當兵？」
她也不是什麼都不懂，這幾個月，沒少有文書員過來給他們科普常識，幾個大書院她們一些女人還組織去參觀過，自然也知道，進天策書院的，基本都是那些舞槍弄棒的！
「什麼當兵？」孩子反駁道︰「進天策書院出來是當將軍的！」
「屁個將軍，不許！」女人頓時急了，兩口子就剩一個孩子，這倒霉孩子居然想當兵？
「當兵其實也挺好」男人倒是不反對的笑了笑︰「我看侯小年他們一伙不是挺好嗎？待遇好又威風。」
「威風，你們男人就知道威風！」女人瞪眼道︰「也不看多危險？我昨天才听說，咱們那位大人，已經在準備組織人去島中了，島中到處是生番，我可是听這里的老人說過，那些生番都是吃人的！誰知道又要死多少人？你就只看到侯小年他們威風，待遇好，可那是拿命換的呀！」
男人聞言沉默，老實說他身體素質很好，當初也是能進護衛隊的，但媳婦死活不許，只能當個莊稼漢，現在孩子也想走這條路他本是不反對的，但想想媳婦說得也對，就這一個孩子
「要不咱們再生兩個？」
「生你個大頭鬼！」女子臉色一紅，頓時瞪了對方一眼，隨即又看向癟嘴的孩子，耐心道︰「你們是看到天策院威風所以才想進那里吧？我跟你說，那里面可苦了，一天訓練日曬雨淋的，哪像白鹿書院，院子修得文靜雅致，除了讀書還能學琴畫畫，可惹女人喜歡了，哪是那些糙漢子能比的？」
父子倆頓時埋頭吃粥，不敢反駁，卻也不應和，只把女人氣得夠嗆。
吃完飯後，直接就氣呼呼的出了門，往西南區中間位置走去，那是一間比自家屋子略小的木屋，她走近敲了敲門，不過幾息的功夫，一個脆生生的聲音便在里面響起︰「誰呀」
「你孫姨！」女人笑著道。
門很快開了，里面是一個約莫四五歲的小女孩，一張臉肥嘟嘟的，粉女敕可愛，頭上兩個揪揪，看起來像個福女圭女圭一般，女人看得喜歡，直接一把將孩子抱了起來︰「小姍姍又吃胖了呀？」
小女孩咯咯笑道，顯然和女人很熟，里面則是傳來一陣溫柔的口音︰「孫娘子來了？」
女人正是之前第一個開口當文書員的孟嬌
「孟嬌妹子，忙著的嗎？」女人放下孩子看著對方桌上一堆文書好奇問道。
「忙得差不多了」女人溫和笑道，這兩天確實挺忙，大人要組織士兵前往島嶼內部勘察，所需要的軍需、糧草都要做賬，自己因為算術還可以，臨時被魏大人調用做助理，確實有些忙碌。
而且最重要的是大人臨走前要組織第一次大考，據說這次考核直接就會淘汰三分之一的人，這讓她不得不用盡了心血對待，每天做完賬還得溫習白鹿書院那邊的功課，每天睡得時辰都不夠
「我給你和姍姍做了鞋子」女人拿出一雙布鞋笑道。
「這怎麼好意思啊！」孟嬌連連擺手︰「已經麻煩你們太多了」
孫娘子這家人是鄰居，搬家的時候又是上門幫忙又是送東西的，平日里自己沒空照顧孩子，都是這位孫娘子幫忙照看，現在哪里好意思收人家東西？
「這有啥？本來是給文夫子做的鞋，感謝她這些天的教導，想著做都做了，不如多做幾雙，你平日里又沒空做這些，這天熱了，總得給孩子做雙薄鞋不是？」
孟嬌看了看女兒那雙厚鞋子，頓時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于是道︰「我這里才發了月供，有不少白糖吃不完，等會給你包點」
「誒，你跟我客氣啥？」
「不是客氣，你家虎子現在在讀書，費腦子，白糖現在在村里換東西最是值價，你們拿去換點魚來給孩子熬湯，補補腦子」
「這哎」孫娘子聞言也說不出拒絕的話，畢竟一听和讀書有關，委屈自己不能委屈孩子啊。
「對了，說起讀書，今天听虎子說你們那個要什麼大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