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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太學辯議(二)

「在下學諭方騰,時間已到,今日辯論馬上開始。」站在場中的太學生忽然開口,圍坐的太學生與進來圍觀的外人頓時安靜下來。

學諭方騰掃視一圈,見無人說話,接著說道︰「我等諸生未能授官,需得參加明年初春省試。經義、論、策都要考試,前兩次已分別進行經義辯論、詩賦論對,今天要進行的是策論策議。參加辯論者還與前次一樣,自願報名,隨時上場,一題兩人,先論後議,每題半個時辰,參加次數不限。可有異議?」

場下無人表示異議,倒有人催著趕緊開始。

方騰隨即宣布開始︰「第一題,一縣之地,遇災年,多有流民,如何安撫?辯議開始!」之後便退下場去。

話音剛落,就有一太學生起身上前,向眾人行禮,高聲自報家門︰「在下滁州竇淳。」隨後落座,提筆在紙上筆走龍蛇。

立即又有一太學生上前,向眾人行禮之後,也自報家門︰「在下廣州許垚。」報完姓名也當即落座,提起筆來,稍作思索,便落筆揮毫。

片刻之後,兩人各自收筆,破題立意完畢。

竇淳笑道︰「許兄請。」

許垚則推辭道︰「竇兄先請。」

竇淳便道︰「好,那我先獻丑了。」

許垚道一聲「請」,就見竇淳講桌上的紙拿起,面向眾人展示一圈,高聲道︰「賑糧安民心,賒錢復農桑。」

隨後將紙放下,論道︰「一縣之地,人不過十萬,戶不過五口,地有遠近,人有貧富,豐年富戶有余糧,災年亦可安身,貧者豐年可度日,一遇旱災水災變災民,災民不賑變流民,流民不顧則縣治不穩,縣治一亂,盜賊四起,農桑不復,則縣治難治矣。是以,災年當迅速調集府庫余糧,廣為賑濟,不使災民四處游蕩,遠離故土。水土生禾木,浮萍難充饑,災民不離原籍,則農桑恢復有望。一遇災年,貧者少隔夜之糧,無來年之種,心必不安,須府衙賒貸青苗,減免租賦,安民心,復農桑,不需兩年,流民回溯,災民有糧。是故,災年當重賑糧安民心,根在奢錢恢復農桑。」

論完之後向眾人行禮,隨後坐下。

許垚起身,拿起他的題紙向眾人展示一圈,高聲道︰「種桑織錦,回易安身。」

放下題紙,隨後論道︰「人有多寡,地有肥瘦,大戶田多地廣,豐年災年均無憂,貧家小戶無一畝三分之田,無方寸立足之地,豐年難顧溫飽,災年亦是流民,根在貧者無地。土地多寡,不可均分,當另闢蹊徑,不論豐年災年,一縣之內所有田地間隙均需種植桑樹,養蠶吐絲,化無地貧者之家為織工染工,富戶可租用付工錢,官府亦可常年租用,織得絲綢錦緞,便可回易換取錢糧,無地者除為工匠,亦可組織參與回易,地分南北,萬物不同,江南一匹錦緞可賣錢五十貫,遠洋出海便可換取百貫以上,回易所得銀錢便可購糧。一縣之地,肥地有禾,瘦地有桑,貧者為織工或參與回易,不種田地,獲得工錢,豐年災年俱無影響。是故,一縣之地,為官者當早做準備,廣植桑樹,農桑相濟,貧富相依,輔以回易,則災年豐年俱無流民。」

許垚方一坐下,就听竇淳道︰「許兄廣植桑樹,回易致富之論,我不贊同。種植桑樹必然佔據農田,影響糧食收成,民無糧不安,國無糧不穩,這是致亂之策。況且,許兄所言,江南一匹錦緞售價五十貫,出海便得百貫,如此厚利誘惑,百姓哪有心思專事耕種,若全都種桑織錦,出海回易,即使賺得再多銀錢,買不到糧食,一樣會流民四起,招致天下大亂。為政者當重農事,輕回易,不以利誘,讓百姓遠離土地,否則百姓四處流動,不便管理。再者,官者以利惑民,民則為利害人,君不見,為商者俱是唯利是圖,不顧道德廉恥之輩,長此以往,則百姓不復純樸,處處鑽營小利,徒令民心不安。民心不安則天下亂,縣不治,則國不治。許兄當謹言慎行。」

許垚當即反駁︰「竇兄此言差矣。大宋東西南北之地何止千里,江河縱橫,山脈高聳,吳地楚地言語不通,北地南國鄉音不同,臨安冬有雪,南國無寒冬。天下之地各不相同,北有冬麥,南有春禾,高山有木,江河有魚,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夏著薄衫,冬穿棉襖,一日兩餐,早喝粥,晚食飯,夏有荔枝秋有棗,河湖魚躍山地牛羊跑,百姓千萬眾,南北西東衣食住行各不同,有人靠河,有人吃山,有人種桑,有人耕田,萬物相生,相互依連,水田耕種,旱地為桑,忙時種地,閑時織紡,三百六十行,各有閑忙,輔以回易,國富民強。」

言語方停,便贏得一眾叫好之聲。

許垚再問︰「此論竇兄覺得如何?可還有不足之處要在下補充?」

竇淳回道︰「許兄此策行之不易,怕是步履維艱。」

許垚笑道︰「當政者有利民之策,當排除萬難,直至功成。若只求簡單,只治表,不治里,今年的問題,來年一樣會出現。竇兄方才說,遇災年流民,賑糧安民心,賒錢復農桑,我想請教竇兄,糧從何來,一縣府庫余糧又有多少,災民幾何,需賑濟幾月?」

竇淳道︰「災民一人半斤糧即可度日,縱使災情嚴重,縣有災民一萬,每日口糧不過五十擔,一月不過一千五百擔,八萬人口之縣,一年府庫所收糧食不少于兩萬擔,賑濟半年,也綽綽有余,縱使災年府庫余糧不足,亦可從他縣調撥,相互周濟,使民心當無問題。」

許垚再問︰「府庫存糧朝廷所有,報災賑災,耗費時日,凡有災荒,必有人禍,當政者即使善心大發,大開府庫周濟災民,但發放災糧免不了要經貪官污吏之手,到時候層層盤剝,說是一日半斤糧,能到災民嘴里有二兩已屬不易,二兩糧食喝粥尚且不能管飽,如何便能安心?何況府庫即使豐年也不會有糧能賑濟災民三月之久,更不用說半年之久,如何能賑濟上萬災民?」

竇淳道︰「許兄此言竇某不能認同,為官為政者,苦讀聖賢書,受聖人教誨,便為安一方百姓,重名輕利,貪污盤剝災民口糧應當不會發生,衙門小吏只要嚴加管教,也能杜絕趁機克扣,保住災民每日半斤口糧,當能安定民心。縣衙府庫一般備有糧餉,以便災年急用,即使不足,也可報請州府,奏請朝廷賑災撥付,只要不使災民遠離土地,流民不起,來年便可種地活命。」

許垚道︰「好,賑災錢糧夠與不夠,暫且不論。再說恢復農桑,災民本無余財,來年再賒借,向誰賒借,官府還是富戶?賒借之後如何歸還?莊稼尚未變成糧食期間,災民又如何度日,若有災民饑餓難耐,將糧種吃掉,又如何?」

竇淳回道︰「災民可向官府和富戶賒借,以當季莊稼為抵押,當季收糧便可還上。莊稼為成熟之前,災民亦可向富戶或官府借糧,既然已經借了糧種,就得督促災民種好糧食。有人借糧不種,難以歸還,官府出面,可直接收監,加以震懾。各種舉措一起施行,當能渡過災年。」

許垚又問︰「災民借種又借糧,種出了糧食,還了官府還富戶,還能剩多少余糧?怕是一場災禍又成流民,難以治根治本,若真是這樣,又做何解?」

竇淳額頭冒汗,匆匆回道︰「余糧不夠,輔以雜食也可度日,實在不夠,再去賒借,只要有土地,糧食就會有,假以時日便可恢復。天地無常,但也不會災禍連年,若真如此那也是天意難違,一縣之地,也自有朝廷賑濟。」

許垚笑道︰「竇兄,你不覺得你沒有抓住根本?」

竇淳問道︰「何為根本?」

許垚道︰「莊稼生長,變成糧食,除了太陽,還要有土地,沒有土地,貧民不管如何種地,依然食不果月復。君不見,富人良田千傾萬傾,每日深居大院,或招搖過市,不曾下過田地,拿過鋤頭,便坐收糧食十萬擔、百萬擔,新糧壓舊糧,舊糧變陳糧,谷倉滿滿,稻米四溢,吃不完釀酒,再不然任它腐爛。一縣之地,良田有限,富戶大戶佔據十之七八,職田佔據十之一二,這些田里十之五六,又不交糧納稅,可一縣府庫不可空虛,貧者一畝三分貧瘠之地,所出不多,也得繳稅十之三四,貧者如何不貧?如何不是稍遇災難便成流民?災民流民之困,根在土地不均,富戶佔據大量良田不交稅,貧者餓著肚子卻不能不繳稅,此種反常之狀不變,貧民困居貧瘠之地,則災民不絕,流民不止,民心難安,農桑難復。竇兄,你覺得如何?」

竇淳道︰「土地之事,紛繁復雜,不是我等就能議定。災民流民,一縣之地,唯有盡力而已。」

許垚張嘴正欲再辯,卻被適時打斷。

「好,第一題辯議到此為止。感謝滁州竇淳、廣州許垚,給大家帶來的精彩辯論。所有議題,只辯問題,提出方略,不論高低,敢于出場者俱為英雄。再次感謝兩位帶來的精彩辯論。」學諭方騰及時出現在場中,結束此輪辯論。

土地之議,關乎天下安定,不是他們當議之事。

兩人起身互相行禮,走下場去。

圍觀眾人听的意猶未盡,高叫著趕緊開始下一場。(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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