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覺詠知道,自己老爸對自己的婚姻最看重了,真要在這方面惹怒他了,誰都沒辦法勸。
所以他只能好好地陪陪這位二小姐了。
安晨眼楮笑成了一條月牙,得意地說︰「怎麼樣啊?」
陶覺詠,重新坐在了她對面,笑容紳士得體,說︰「安二小姐手段了得,我甘拜下風。」
安晨挑眉,端起咖啡杯,搖了搖,說︰「其實我也不是非留你不可,但你那麼著急地走,我就很不開心。」
陶覺詠想,反正自己也走不了了,那不如就先好好相處,總不能讓這位二小姐再打電話給他爸告狀吧?
他點點頭,問︰「那接下來你想去哪里玩呢?」
安晨的手撐著下巴,她思考的時候,總會不自覺地蹙眉。
「我們去網吧吧!」
陶覺詠問︰「哪個網吧?」
「都可以。」
接下來,陶覺詠便陪著這位二小姐在網吧里面玩了一晚上,他打游戲,二小姐則是玩摩爾莊園。
卿卓灼的「尸體」停在床上三天,便開始有蛆入住。
稚楚自從行醫以來,救活過很多人,還從來沒有人死在他面前過。
溫離本來在療舊傷,都被他請來了木屋中。
「她還沒死,吊著最後一口氣,但也差不多了,你不用再給她用藥了。」
溫離翻開她的眼瞼後說。
稚楚說︰「怎麼會這樣?明明之前情況就有好轉,她突然醒來以後吐了一口血就變成這樣了。」
溫離目光幽深,說︰「這倒是古怪,也許是她求生意志薄弱,所以自己都把自己放棄了。」
稚楚說︰「她不是這里的人。如果她下葬的話,我們是把她還回去,還是讓她在這里?」
溫離說︰「在這里吧。不要節外生枝了。」
雖然他反對陶斯詠的行為,但也不可能看著自己的徒兒落入法網。
「貴門的道德觀念果真是清新月兌俗,把人綁來這里折磨死了,還認為讓她在家鄉下葬,是節外生枝。」
門外,突然響起一個清朗的聲音。
溫離打量著來人,不知道為什麼,心里突然涌起強烈的不安,但他明明第一眼就能看出對方只是一個普通人。
「我教徒無方,理虧在先,您說的是。」
他微微頷首。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盡最大的能力保住陶斯詠了,要是把卿卓灼送了回去,那陶斯詠就只能一輩子躲在這里了。
易面露詫異之色,本以為對方會罵他,察覺到溫離的善意後,他心底忽然涌起希望,說︰「閣下可否幫我?」
溫離起身,目光真摯,問︰「你說,我怎麼幫你?」
易沒想到他會答應的那麼快,面露驚喜之色,說︰「送我下嵩山。」
「好。」
溫離爽快地答應了。
易听到他爽快的答應,反而有些遲疑了,問︰「真的嗎?你沒有在騙我嗎?」
溫離說︰「我沒有騙你,我也沒有在幫你,我只是盡量彌補你的損失。」
他的目光移向了易的手。
易心下感動不已,說︰「你那麼好,怎麼會教出他們兩個來呢?」
正在此時,門突然推開了,稚楚驚慌失措道︰「十,十四師兄,你怎麼出來了?」
路溫看到易,眼前一亮,說︰「我的毒清的差不多了,再泡在那些藥草里面,我都要被腌入味了。」
易只看了他一眼,就把目光移向地面,本來充滿欣喜的臉也緊繃起來,眼中都是厭惡。
路溫觸到那眼神,心尖被刺了一下,見到易的所有驚喜和期盼都消退了。
大腦在轟鳴,那天在四師伯的院落發生的事再次重現在他腦海中。
易躺在地上,虛弱又可憐,對他說︰「我們回去。」
他說︰「等一下」。
然後他迷暈了易,砍下了易的左手。
而前一天,他們還圍坐在炭火旁,分享著一個燒土豆。
路溫悵然若失,收回了目光。
「恢復好了嗎?」
溫離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知道他絕不會放易離開的,所以轉移話題。
路溫怔怔地看向師父,想起那天門主告訴他師父為他受刑的事。
「好了。」
他失落地看著地,左右手的手指纏繞在一起,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這一屋子的人,都是他虧欠的。
「去跟卿姑娘道個別吧!」
溫離說。
路溫瞠目,感到難以置信,連忙撲到卿卓灼床前,果真見到一個干癟蒼白的身體。
他去探她的鼻息,只剩下微弱的一絲。
他坐在地上,說︰「她死了,師兄也要完了。」
溫離蹙眉,說︰「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卿姑娘的喪事在嵩山辦,你來負責。」
路溫發怔,說︰「我來辦?我都不知道要做些什麼呀!」
「置辦棺材,找誦經的,抬棺的,選墓地。」
溫離一臉嚴肅地說。
路溫心煩意亂,不明白師傅為什麼把這件事情交給自己,他看了易一眼,對方目不轉楮地盯著窗外一株黃花看,沒有半點搭理他的意思。
他煩躁地撓撓頭,說︰「為什麼是我呀?我一向自由散漫,萬一搞砸了……」
路溫掃了他一眼,面色平靜,語氣鎮定地打斷他,說︰「所以,你現在就去準備吧。」
路溫蹙眉,下意識看向易,他想對方能給他一點支持,或者引導。
易轉過頭了,看著他的目光很是平靜,依舊一言不發。
仿佛,他只是地上的一片投影。
易越這樣,他越難受,胸口好像憋著口氣,他寧願易撲上來打他,責怪他,也不想得到這樣的對待。
溫離感覺到了兩人間的氣氛,主動打斷了︰「怎麼?我不是你師父了,你就不听我的了?」
路溫更煩了,為什麼往日善解人意的師父非要讓他去操持卿卓灼的喪事呢?
他就看不出來,自己不願意,自己有很多話想跟易解釋嗎?
但是前幾日听到師父為了他受罰時的慚愧依舊殘留在心中,而易也沒有听他解釋的意思,他只好說︰「我听,我這就去。」
隨後,他不情願地出去了。
易看著他走遠了,把門關上了,鄭重道︰「謝謝!」
易知道,溫離讓路溫操辦卿卓灼的喪事,就是為了支開他,好幫助自己逃跑。
溫離嘆息,說︰「應該的。」
是他,教出了這兩個孽徒。
兩個人都一樣的殘暴血腥,不把別人當人。只不過陶斯詠生活在現代文明中,懂得掩飾和壓抑自己。
但是他一遇到能操控他情緒的人,就立馬暴露原型了。
這一次,陶斯詠觸犯了門規,擅自帶陌生人進入嵩山,本來按照門規,經過溫離求情後,他只需要被罰一百鞭。
但是,溫離通過星宿球看到了陶斯詠囚禁卿卓灼,殺害易的畫面,他才決定給予重罰的。
三百鞭是一個臨界點,多了就死了,少了,則教訓不夠深刻。
他不知道自己的好徒兒怎麼就變成這樣一個人了。
在溫離的記憶中,陶斯詠是一個很能適應環境,審時度勢,清醒明智的人。
家人不疼愛,就努力學習。
學校有人欺負人,也能迎面而上去反抗,卻不至于一時沖動惹出大禍。
學會了術法,在多數時候也能隱藏自己。
唯獨,卿卓灼出現以後,他就變了一個人。
一個人的性格怎麼可以變化那麼大呢?
會不會,現在的陶斯詠,不是之前的陶斯詠了?
溫離正沉思,易真誠地問︰「請問溫離師父,到時候我怎麼逃出這里呢?」
溫離馬上回神,把之前想好的計劃在腦海中過了一遍,覺得可行之後,說︰「等卿姑娘出殯那天,我把你易容成一個身形相似的抬棺匠的模樣,你跟著走。」
易覺得這個計劃可行,但又擔心路溫會認出來。
「路溫不會認出來吧?」
溫離說︰「我給你易容兩層面孔,即便他發現了,也不會想到面具之下還有另一張面具。而那個抬棺匠就代替你裝病,躺在小木屋里,免得被他識破。」
易知道這個計劃可以算是水滴不漏了,只是他的心中還牽掛著另一件事,實在高興不起來。
「我的那只斷手怎麼辦?萬一他知道我逃跑了,把我的手毀了,怎麼辦?」
他話剛出口,心里隱約有一個聲音︰你到底是擔心手,還是不想走?
溫離蹙眉,目帶同情地說︰「很抱歉,你的斷手確實被裝進了冰棺里,但是它不可能再回到你身上了。」
易大驚,只覺得這幾天支撐自己的信仰突然破滅了。
「因為,你是普通人。傷口經過三個月的愈合,早就不能和斷肢相連了。」
溫離一臉不忍,聲音越來越低。
易一掌拍在牆上,額上青筋冒起,暴怒道︰「路溫!你居然敢騙我!」
溫離解釋道︰「路溫也不知道,嵩山弟子斷手後三個月內確實可以接回,但是普通人不可以。門主為了安撫他,騙了他。」
易重重地喘著氣,他身體里躥著一股火,這火燒得他失去了理智。
他恨自己剛剛見到路溫時,刻意擺出那副冷淡的模樣。
他就應該殺了路溫!
他忽然想起一事,揪著稚楚的領口,逼問道︰「你是不是也騙了我?」
稚楚被嚇得渾身顫抖,連忙道︰「沒有。我沒有。」
易不信,說︰「你不是精通醫理嗎?你怎麼會不知道?」
溫離連忙扯開他的手,救下稚楚,耐心解釋道︰「他只是精通針對嵩山弟子的醫理,他們本就體質特殊,異于常人。他以前也沒見過斷手的普通人。」
易松開了口,心里缺了一塊,那個地方空落落的,還很疼。
他的眼淚掉了下來,眼楮猩紅,說︰「我成殘廢了!」
他有什麼錯?
他不過就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幫一戶人家修馬桶,恰好同情心發作,想要幫助一個被囚禁的少女。
溫離一臉歉意,說︰「倒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如果……」
易伸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說︰「不要再給我希望了。你真要幫我,就安排好一切,讓我逃出去。」
易最終還是恢復了理智。
手已經沒了,他再不回到文明世界中,難道在這窮山僻壤中待一輩子?如了路溫那個人渣的願?
「好,一定,是我對不起你。」
溫離心痛無比,對方年輕的生命注定要多一個缺憾了。
易深吸一口氣,說︰「你們都下去吧!我要靜一靜!」
溫離點頭要走,稚楚卻停在原地不動,他擔心易哥哥。
溫離拉了拉他的衣袖,說︰「走吧!讓他消化一下這件事。」
稚楚看了易消瘦的背影一眼,無聲地跟著溫離出去了。
易听到門關閉的聲音,他緊繃的身體忽然松下去了。
他確實需要一段時間去接受自己以後會一直是殘廢的事。
易現在對路溫有一種「恨輕了」的感受。
如果他在路溫出去前就知道自己的手無法移植了,他絕不會那樣輕飄飄的報復,他會直接殺了路溫!
就算殺不了,也要路溫體會自己的切膚之痛。
如果易一開始就知道,他不會答應溫離逃跑的。
逃跑,豈不是放過了仇人?
他的仇人,陶斯詠,路溫!
易忽然俯,看著卿卓灼死氣沉沉的臉,說︰「你醒過來啊!你怎麼可以就那麼死了?」
「你害了我你知道嗎?你怎麼可以一個人去死?」
說完,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愚蠢。
居然妄想一個柔軟的女孩和他一起手刃仇敵!
普陀寺內,靜慧住持和趙世熙圍坐在圓桌前。
桌子上擺放著一顆碩大的南海明珠——婆娑珠。
此珠功能強大,不僅可以看到人的前世今生,還可以看到世界上任何時候任何地點發生的事。
「卿卓灼終于要死了!」
趙世熙興奮道。
靜慧住持雖然面色平靜,但眼里閃著的光卻出賣了他。
他十分期待卿卓灼真正斷氣的那一時刻,因為那將會是他獲得永生的時刻。
靜慧住持今年已經九十八歲了,雖然修煉本寺佛法可以延遲壽命,但是一百歲是一個界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