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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的氣氛沉悶而凝重,曼斯教授的話就像在房間里撒了一層厚厚的冰,空氣都凝固了幾分。

昂熱深深地看著路明非胸前猩紅的傷口,傷口像是一條正在收縮的爬蟲在他的視線里緩緩蠕動,他又看了看路明非蒼白的臉,硬頭皮鞋翹起又落下,輕輕砸在金屬船板上,傳來脆響。

似乎有人往昂熱的腦子里塞了個巨大的難題,他天人交戰般,沉思了很久。

「校長。」楚子航突然開口,「剛才我受的傷勢並不比路明非輕,甚至幾近瀕死,但現在傷口幾乎已經復原了。」

楚子航扯開包裹月復部的繃帶,那里原本是個猙獰的血洞,現在連血痂都已經剝落,已經變成了嵌融在肉里的深色的疤。

楚子航這番話的潛台詞顯而易見,假如路明非是條龍的話,那他也是條龍,大家都逃不了干系,要抓一起抓、要死死一窩,腦袋掉了碗大的疤。

昂熱笑了笑,輕輕搖頭,仿佛要把什麼雜念晃出腦子里。

「曼斯。」昂熱強行讓自己的視線從路明非身上移開,「你能和一只二代種單槍匹馬的搏命嗎?」

「不能。」曼斯教授搖了搖頭,如實回答,如果剛才那只二代種龍侍想追上摩尼亞赫號殺死他,大概僅僅需要五分鐘就夠了,不,或許更短!

「但他可以。」昂熱指了指昏睡中的路明非,「我們混血種原本就已經算是異類了,在龍類和人類兩個種族異樣的眼光中孤獨地活著,夾縫里生存。」

「孩子能做到我們做不到的事,我們該為他們驕傲和自豪才是啊,別隨隨便便為他們安上猜疑和異族的標簽啊,這不是他們應該承受的。」

「校長您說得對。」曼斯教授低下頭,語氣里透著幾分慚愧。

「不過這個消息還是盡量封鎖住吧,我們能理解,但校董會那群腦子長在錢和利益上的家伙們不一定這樣想。」昂熱無奈地說,指肚揉了揉鬢角的處太陽穴,「給那群家伙知道了,又要多出一個彈劾我的理由,雖然他們沒有成功過,但三天一小鬧五天一大鬧也挺讓人頭疼的。」

老人這樣說著,余光卻依舊瞥著床上剛剛經歷過一場生死博弈的男孩,話語的尾音里拖著一道轉瞬即逝的輕輕嘆息。

「對了校長,那只巨龍被炸碎的鱗片、碎肉和骸骨我們已經盡可能地打撈了一大部分,預測還有大概三分之一的部分沉入了江底。」曼斯匯報道。

「很巨大的收獲,運回到學院去,諾瑪和教授們應該還來得及分析和提取DNA。」昂熱重重點頭,「其余的部分我會和長江航道海事局的最高負責人溝通商議,由我們的人負責打撈,打撈上岸後會當場銷毀。」

「還有,校長,我們在打撈的過程中,還找到了這些。」曼斯走出合金門後又迅速折回,手上拿著兩柄被灼燒漆黑、刀身扭曲的日本長刀。

楚子航看到這兩把已經被劇烈爆炸損毀得快要認不出模樣的刀,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張了張嘴,但又沉默無言。

沒猜錯的話,這大概就是他的村雨和路明非的觀世正宗?

嗯,刀確實沒搞丟,師弟你真的是很守誠信一人呢!

「一並帶回學院吧,裝備部應該有辦法,可以讓他們在修復的同時在刀刃里添加一些煉金技術。」昂熱對曼斯教授說,曼斯點了點頭。

「‘夔門計劃’,到此為止。」昂熱最後為曼斯他們的此行蓋棺定論。

龍王諾頓顯然不在青銅城內,不然家門口發生這麼激烈的戰斗,那只暴虐的龍王不可能熟視無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龍侍被螻蟻般的人類虐殺。

昂熱撐開黑傘走到甲板上,身後跟著曼斯教授和楚子航,有刺眼的燈光從四面八方朝他們涌來,那是裝備嚴整的當地軍警,他們堵死在江堤閘門的入口處,探照燈打在摩尼亞赫號上,白光晃得人睜不開眼。

「雨好像停了。」楚子航抬頭望向天空,灰蒙蒙烏雲漸漸散去,

「真是個忙碌的夜晚啊!」曼斯教授垮下因為緊張而一夜緊繃的身體,揉了揉早已經疲憊到麻木的肩頸。

「真亮啊。」昂熱收起傘,微笑著感慨。

他並不是在說岸邊那些晃眼的探照燈,他眯著眼,眼角一道道冗長的皺紋折在一起匯成了一條深深的溝壑,他的目光穿過燈光隨著奔騰的江水望向遙遠的地平線。

這場好似要淹沒人間的暴雨停歇了,這個黑的仿佛永夜的晚上也平安過去了,遙遠的天空邊際泛起一抹若隱若現的魚肚白。

然後人間大放光芒。

……

又是一個夜晚,三峽閘門的上游。

「你有撈到什麼嗎?」

「沒呢,忙了一晚上什麼都沒見著,學院讓我們做的這個秘密任務靠譜嗎?」

「听說是校長他老人家親自開口發布的任務啊,說這三峽的水底還有龍類的殘骸沒有回收,這種事應該不會拿來開玩笑吧?」

「那再找找?」

今夜長江的水面上風平浪靜,江水像是個深不見底的幽潭。

十條漁船在江面上徘徊,遠遠看上去就像是黑  的夜空里零零散散的星火。

漁船上都是卡塞爾學院校工部的人,他們負責在江面上打撈與搜尋‘夔門計劃’中因為那場巨大的爆炸而沉入水底不見蹤跡的剩余龍骸。

可是不論是動用諾瑪的聲吶探測儀還是穿著潛水服下潛地毯式搜索,在江底沉沒的也只有數不清的廢棄船骸、巨大的岩石和厚重的泥沙。

「媽的,找了快一晚上了,你們說龍肉這玩意兒難道可溶于水?」

「不會是被魚啊、蝦啊這些東西分食了吧?」

「那可龍啊,哪怕是肉沒了,鱗片、骸骨什麼的總該找得到一點吧?但現在屁都見著!」

「多半是被爆炸炸成了粉末,燒干淨了吧,找不到也只能這樣了,該回去交差了。」

漁船盡數撤離江面後,江面上靜的可怕,整個閘口上方就像是個漆黑而死寂的深淵。

沒人看到,若隱若現的巨大黑影在深淵里游弋而過,風一吹過,兩岸的巨木發出簌簌的聲響,回蕩不停。

就像是有人躲在黑暗里,偷偷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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