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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這座村落也不知被遺棄多少個年頭了,草木萋深,荊棘遍地,怪藤纏繞枯樹,青苔爬滿詭石,說不出的荒涼孤寂,根本尋不著進村的道路,只有那些偶爾在藤蔓中露出來的殘桓斷壁在無聲地證明著,這里曾是一座有人居住的村落。

在現代的中國,被遺棄的村落不是沒有,但多是由于城鎮化,人口向城市遷移造成的,但在生產力落後的農耕社會,一個村落的消亡的原因卻很多,譬如瘟疫、兵災、賊劫、地理環境變遷等都能輕易摧毀一條村莊,而大多數原因造成的後果都是全村死光光。

因為封建農耕社會的底層百姓都被綁死在土地上,只能靠著在土地里刨食養活自己,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非村民都死光了,否則不太可能放棄整座村子,當然,也有可能這個村子真的不適合再居住了,譬如斷了水源,沒辦法,只能集體遷居。

眼下正值黃昏,天空昏昏沉沉的,數只黑漆漆的烏鴉落在枯樹上,眼楮直勾勾地盯著高不凡這群突然到來的不速之客,不時發出幾聲人的怪叫,讓整座荒村更添了幾分陰森的氣息。

正所謂封建迷信,顧名思義,封建社會的人都十分迷信,上至王公貴族,下至黎民百姓,無不敬畏鬼神,譬如眼前這座荒村,此刻在眾人的眼中就是一處不吉之地,住在這里難免會沾上晦氣,所以都目光猶豫地看著高不凡。

高不凡自然沒那麼多顧忌,鬼神對他來說就是扯談,唯一能讓他忌憚的就是瘟疫,不過這村子應該已經荒廢有些年頭了,即便是瘟疫也早就銷聲匿跡,料也無礙,這里如此荒涼,絕對少有人來,在這里扎營正好更加安全。

高不凡手腕一翻,已然張弓如滿月, 的一聲,但見箭去流星,枯樹上並排站著的三只烏鴉倒也邪門,弦聲一響,竟然十分機警地撲楞飛起,高不凡那支利箭便射空了。

李一那貨這幾天悶聲跟著大隊走,倒也還算老實,不過夾著尾巴做人讓他很不爽,此時正要嘲笑兩聲發泄一下,高不凡的第二箭已經射出了,跟第一箭幾乎同時射到,那三只烏鴉剛好離開樹枝,還沒來不及發力高飛,竟被第二支箭給穿成了一串,直接從空中栽倒下來。

四下里靜了片刻,繼而響起雷鳴般的喝彩聲,李一那貨傻了眼,臉上的嘲笑瞬間凝固掉,喉嚨里發出的嘲笑聲急咽回去,便變成了一聲漏氣的雞鳴,隨即淹沒在如潮的喝彩聲道。

裴行儼禁不住月兌口道︰"昔有長孫將軍一箭雙雕揚名突厥,今有高長卿一箭三烏,神乎其技,當威震高句麗!"

蘇定岳等一眾侍衛也是一臉的敬服,別的不說,光就這一手箭術,高不凡若參加四科舉人,絕對十拿九穩,難怪就連長孫晟和可敦都看中了此子。

竇線娘美眸炙然地瞧著自家高大哥,俏臉難掩自豪。高不凡收起角弓,淡笑道︰"踫巧而已,裴兄過譽了。"

高不凡本來就六識靈敏過人,又得長孫晟指點,再加上修為日深,現在他在箭術上的造詣雖不敢說爐火純青,但比之長孫晟也不遑多讓了。

這時正好又有一只烏鴉落在枯樹上,柳狗兒和柳七斤這兩個小子立即爭先恐後地射出一箭,結果均射了個空,那只烏鴉則嚇得噴射出一泡屎,尖叫著飛走了,引得眾人哄堂大笑。

"狗崽子,七斤兒,你們這手臭箭還得多練幾年呢。"一名侍衛調侃道。

柳狗兒一臉喪氣,柳七斤則毫不在意,飛快地跑到枯樹下撿起那串烏鴉,笑嘻嘻地道︰"蚊子再小也是肉,今晚加餐。"說完把箭恭敬地還給高不凡,然後把三只烏鴉用草串起來掛在褲腰帶下。

一眾府兵和村民不由大為懊惱,後悔反應慢了,裴行儼笑道︰"七斤這小子機靈。"

"七斤,分俺一只。"柳狗兒上前討要,卻遭後者拒絕了,正要動手搶奪,高不凡卻道︰"別搶了,扔掉吧。"

"為啥?"柳七斤和柳狗兒異口同聲地問。

"這玩意吃腐肉,髒得很,身上也不知有多少病菌,小心染上瘟疫。"高不凡淡道。

柳七斤嚇得趕緊把死烏鴉扔掉,還順帶在柳狗兒身上蹭了蹭手掌,後者嫌棄地躲遠開去,其他人也變了面色,沒辦法,瘟疫實在太可怕了,別說在醫學極度落後的封建社會,就是現代社會的人也談之色變。

"高公子為什麼不早說。"柳七斤拔了一叢野草使勁擦去手上的血跡,看樣子就差掏出褲襠里的家伙滋幾下了。

高不凡好笑道︰"沒事,沒吃進肚子里還不至于得病。"

柳七斤這小子聞言才放下心來。

"進村,今晚就在村里宿營,裴兄負責外圍警戒。"高不凡吩咐道。

高不凡露了一手"一箭三鳥",在隊伍中的威信無形中又增加了幾分,一聲令下,眾人便開始清除雜草,打通一條進入村子的道路,而裴行儼則率著手下騎兵在村子外圍警戒,掃蕩野獸和蛇蟲鼠蟻。

此時已經暮色蒼茫,一名正在揮刀砍劈荊棘的府兵忽然慘叫一聲倒地,旁邊幾名府兵連忙圍上去,發現倒地府兵的肩頭上赫然插著一支箭,不由面色大變,連忙高叫︰"敵襲,村里有伏兵!"

正散開來清理雜草的眾人急忙府身後退聚攏,高不凡幾個起落便趕到現場,目光很快就鎖定了十點鐘方向的一處斷牆。

這時裴行儼也趕到了,與高不凡目光一觸,兩人便十分默契地從兩側向斷牆撲上去。

 

牆後一箭射出直取高不凡,高不凡揮刀把箭劈落,腳下速度絲毫不減,一個縱身便落在斷牆上,手中腰刀如同長河匹練,牆頭上覆蓋著的藤蔓傾刻被絞得粉碎,而此時裴行儼也殺到了,馬槊一招毒龍探海,卡嚓一聲扎入斷牆中,把半面斷牆都掀翻了,牆後數人驚慌躲避。

高不凡手中的刀當頭劈下,真個疾如風雷,眼看牆後那幾名偷襲者就要死在他的刀下,裴行儼忽然大叫︰"高兄手下留情。"

高不凡人在空中刀勢一凝,卡嚓,一名偷襲者舉起來的角弓還是被他勢不可擋的刀鋒給斬折了,嚇得那人仰面躺著一動不敢動。

高不凡借著昏暗的光線仔細一瞧,發現這幾名偷襲者雖然衣衫襤褸,但還依稀認得出是隋軍的服飾,不禁皺眉道︰"你們是隋軍?"

刀鋒近在咫尺,那名隋軍艱澀地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你你們也是?"

"我不是,他是!"高不凡指了指身後的裴行儼。

裴行儼收起馬槊道︰"本人乃千牛備身裴行儼,你們是何人麾下?"

三名偷襲者愕了一下,繼而面露喜色,答道︰"屬下隸屬左衛,許國公宇文將軍麾下。"

高不凡心中一動,原來是宇文述手下的潰兵,冷道︰"爾等為何襲擊我們?"

三名偷襲者瞧不出高不凡的身份,但見千牛備身裴行儼似乎也唯此人馬首是瞻,而且此人一身武藝也太過強悍了,連近距離射來的箭都能劈飛,簡直非人哉,于是戰戰兢兢地答道︰"天黑沒看清,我們還以為是高句麗兵搜殺過來了,都是誤會。"

高不凡察言觀色,估計對方並沒有說謊,這才收起了腰刀,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公子是在問小的嗎?"角弓被劈斷那名隋兵小心翼翼地問,見高不凡點頭,這才答道︰"小的叫阮小富。"

"名字不錯,你爹是不是阮大貴?"

阮小富訕訕地道︰"俺爹叫阮萬寶,俺大哥才叫阮大貴。"

"小的阮大貴見過公子。"旁邊一名隋軍搭話道。

高不凡差點一頭載倒,仔細一看,兩人還真有四五分相似,敢情是一對親兄弟,于是目光落在第三人身上,隨口問道︰"你呢,不會也姓阮吧?"

那名隋軍精瘦精瘦的,使的卻是一根長矛,搖頭道︰"小的不姓阮,姓趙,大家都叫我老趙頭。"

"你們是什麼時候藏身于此的?只有你們三個?"裴行儼沉聲問道,白天發現這處荒村的時候,他還專門探查過,發現沒人,這才建議高不凡今日在此扎營了,現在出了岔子,算得上是他失職了。

三人中似乎以老趙頭為首,立即答道︰"我們比你們早到半個時辰,還有五十多個弟兄在後面趕來,本打算在此落腳的,沒想到你們也看上這里。"

裴行儼神色稍松,原來對方也是剛到不久,如此倒不能算自己失職。

高不凡見這老趙頭對答穩重,于是便問︰"你在軍中是什麼職位?"

"小的是隊正。"老趙頭答道。

隋朝的壽命實在太短了,短到很多制度都還沒定型就滅亡了,所以史書上關于隋朝的記載不多,譬如隋朝的軍制就顯得比較混亂,各級軍官名稱和部隊的建制都沒詳細的記錄,即便是同一級軍事單位,兵力也不盡相同,一隊約莫五十人左右吧,為首者就叫隊正,一隊由五個火組成,每火十人,軍官叫火長。

這個老趙頭是個隊正,他說還有五十多個弟兄正在趕來,豈不是意味著他這個隊還是成建制的,有點不簡單呀,要知道隋軍大敗之下,剩下的潰兵都是散兵游勇,還能成建制的十分鮮見。

"既然如此,去把你的人都領過來。"高不凡淡道。

老趙頭連忙站起來,高不凡把刀一伸,搭在老趙頭的肩頭上,一指阮小富淡道︰"他去,你和阮大貴留下。"

老趙頭面色微變,只好重新蹲了下來,阮小富忐忑不安地站起來。

高不凡向裴行儼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即用馬槊一指阮小富,喝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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