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太是要看大太太林美娟臉色的。她不發話，她不敢就這麼坐下。女兒今天有些急了，只是她話已經說出來了，自己再不管，她更下不來台了。
「大小姐這麼久才再見太太，怕是還不習慣，只是按規矩，您是得叫姆媽的。咱們小四是我肚皮里出來的，沒那個福氣，才叫太太呢。」
徐可可只覺得這二姨太柳氏也是個狠角色，就為了找自己麻煩。連親生女兒的面子也不要了。
說起來柳姨娘是杜老太太的人，她是杜老太太娘家遠房的親戚。杜秉田娶林美娟的時候，杜老太太為了惡心林美娟，做主讓杜秉田納的她。
看她和四小姐杜蕊這樣子，應是已經被林美娟給降服了。
還別說徐可可不是原主，就算是原主前世，從來管林美娟叫的都是太太。
杜宅的家具都是西洋貨，沙發是碎花布藝的。坐著倒是挺舒服的。徐可可坐好，將前襟撢平，又將裙折一點點理好。
見沒人說話，這才抬起頭看向柳姨娘，「上次祭祖的時候，祖母就說過，把小四記在太太名下。祠堂里供著的族譜上，已經改了。小四想叫什麼，叫就是了，誰還能攔著不成。
不過按杜家的規矩，小四就算是二姨太肚皮里出來的，二姨太也該管她叫一聲四小姐，這小四，小四的，可就有些不合規矩了。」
柳姨娘既然喜歡規矩，正好原主是在她那重規矩的祖母跟前長起來的。
只是徐可可這老氣橫秋的一番話，把眾人說愣了，現在恨不得全世界都在喊著革新，所有人都在標榜自己的新潮，推崇的都是洋人那套禮儀，這麼理直氣壯談祖宗規矩的還真是少見。
要不說是從鄉下來的，這都是些什麼老派思想，三小姐杜珊捂著張大的嘴笑的不行。就連三姨太也拿怪異的眼神看著徐可可。
徐可可就像沒看到一樣，還在接著道
「還有小四，你的規矩不會是姨娘教的吧。太太是你母親，我是你長姐，我們還沒說話，你就敢插嘴多話。這要是祖母看了，肯定要罰你跪祠堂的。祖母說過，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不守家規，就會壞了杜家的門風。要從杜家攆出的。」
這話說的，合著以後她在，她們就不能說話了。擺什麼長姐的譜，杜珊正要開口反駁，被林美娟及時拿手按住了。
柳姨娘笑的尷尬，「大小姐說的是，是咱們做的不對，不過您管夫人叫太太，不是也沒守規矩。」
徐可可輕笑，「我也不想，是來前，祖母特意囑咐的，讓我直呼太太就行。」
徐可可看向林美娟，認真道，「太太要是不信，可以寫信給祖母。至于緣由，長輩的事我沒敢多問。您要想知道，也可以一並問下。」
杜老太太當然不會這麼叮囑，依著原主記憶，徐可可篤定林美娟不會去問。
林美娟依舊笑的和善，嗔怪道，「別听二姨太的話，這是在城里，哪有那些規矩要守。」
又沖著二姨太道，"站著干嘛，像是誰罰你站一樣。還不跟小四一起坐下。"
徐可可哪能听不出她話里的意思，無非是告訴自己，鄉下的規矩城里不認，就算是杜老太太，在杜公館也說了不算。
徐可可卻只笑不語。杜老太太是說了不算。可她林美娟只要在杜家一天，就不敢明著反駁杜老太太的話。
有了太太的話，二姨太趕緊拉著四小姐杜蕊，在三姨太旁邊坐了下來。
又閑聊了幾句，林美娟趁佣人上茶的功夫，囑咐他們備飯，還不忘跟徐可可道。「家里平常是五點用餐，今天就為了等你，我們特意等到現在呢。」
徐可可臉上笑應著，心里卻越發肯定這個女人不簡單。這能吃能咽的功夫，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前世，原主之所以能看到她的真面目，應當是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
飯菜是早就備好的。一盞茶還沒喝完，就又都轉去了飯廳。
徐可可也有些餓了。有了剛才那場較量，除了杜珊不時好奇的拿眼偷偷打量她，沒人再尋她不痛快。徐可可吃的倒還算舒心。
等用的差不多了，林美娟沖徐可可道，「你父親他們還要再等些時候才能回來。你行李已經送到屋里了。就先回屋洗漱，休整一下。等他們回來了，我再讓人喚你。」
這安排徐可可當然滿意，忙應了起身。經過杜蕊身邊時，看到她拿著筷子的手已經攥出了青筋，坐在她旁邊的柳姨太，神色緊張的拿手按著她的胳膊。
往樓上走的時候，徐可可想起劉管家說的話，自己要住的屋子以前是杜珊的。一見面就找自己麻煩，不會是因為這事吧。
樓下傳來林美娟的笑聲，從樓梯往下看，正好看到杜珊趴在林美娟耳邊說著什麼，把林美娟逗的直戳她腦門。
徐可可看了也跟著不由的笑了，林美娟這招用的好。自己還沒進門，就給自己先樹了個敵。的確是聰明。
就是不知道她是不是害死原主母親的凶手，如果就是她，那自己可就省了不少事。
徐可可洗漱完，換好衣服，就听到樓下傳來花腔女高音的聲音，是外國歌劇。叫喜寶的小女佣幫她擦著頭發，
「是三姨太回房了，她在听留聲機。有時候三姨太也會唱，不過都是家里沒人的時候。」
「家里沒人？」
「對，先生和太太帶著小姐和少爺他們去參加宴會。就她和二姨太在家的時候。」
「對了，四小姐呢？」徐可可其實是想問杜蕊在哪個房間。
「我上來前，看見二姨太拉著她回屋了。四小姐現在搬到了一樓，她不愛住，這些天都跟著二姨太住呢。」
徐可可拿起桌上的香膏，聞了聞，一股子刺鼻的香味。她趕緊拿開，「她搬的房間不好嘛。」
「對，」喜寶沒給她束起來，反而把她那頭烏黑的秀發全給散開，披在了肩背上。
「那屋子沒這間大，洗漱也在外面。本來跟著太太的王媽說，是要把二樓里面那間騰出來給您住。幸好太太英明，那屋子有年頭了，可不好收拾。」
喜寶年歲不大，剛來杜家沒多久，是個話多的。也不用徐可可問，自己就把知道的都跟徐可可說了一遍。只是她知道的也有限，基本她說的事，都是徐可可早就知道了的。
樓下客廳就剩了林美娟母女三人。
杜瑗冷著個臉不愛說話。杜珊則偎在林美娟身邊，跟她嘀咕，「姆媽，你說她能听咱們的嘛。看著不太好對付啊。」
林美娟笑著給她理著頭發，「你啊，這種凶在臉上的才不用擔心。她有的那點本事，這不都露了出來。她唯一的靠山就是你祖母。」
林美娟不屑的冷笑，「扯虎皮做大旗，嚇唬人就是了。你要知道，你祖母最在意的是你父親。為了你父親，你祖母連自己都恨不得搭進去，何況是她。」
盯著自己指甲看的杜瑗，眼里的神情由冰冷，變成了厭惡。只是她身邊的倆人都沒發現。或者發現了也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