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館的小客廳里，二姨太和五姨太正跟大少女乃女乃和四少爺屋里的姨女乃女乃玩牌呢，听下人說唐莞來了，沒有人接話，還都看著自己手里的牌。
二姨太打出東風，被對面的大少女乃女乃踫了。
「哎吆，這怎麼話說的，怎麼又踫了，我坐在這兒，都好幾把沒模牌了，你曉的吧。」
五姨太怏怏地收回正準備模牌的手，狐疑的來回打量兩人。微鼓著腮，「不會是，你們婆媳倆搞鬼的吧？」
五姨太是百樂門舞女出身，是林清海前些日子剛納的。大少女乃女乃看不慣她那小家子氣樣。翹著蔥白的手指，拿過桌上的牌，放到跟前，斜睨她一眼，「姨太太想多了吧，這點子錢也值當的。你當誰都是那眼皮子淺的。」
五姨太給噎的說不出話來。她進了林公館雖沒多少時間，該打听的早就打听清楚了。
大少女乃女乃是續弦，年紀比她大了七、八歲，都快三十了。娘家有人在國民政府當個什麼干事。平日里連林清海都會給幾分面子。家里上下，沒人敢惹她。
被頂回來的五姨太沒了臉面，見佣人站著沒動，看眼二姨太面上沒什麼不悅，冷了臉訓斥道，「等什麼呢，既然唐小姐來了，還不說趕緊請進來，怎麼還要我們去迎嗎。」
佣人知她吃了排頭拿自己撒氣，也不敢多嘴，立時應了，轉身往外跑。
「跑什麼跑，也不是貴客，也至于的。」五姨太拿著腔調念叨。佣人听到了，腳下卻不敢慢，外面都等了些時候。出去太晚管事的也要罵的。
從咖啡館出來，上了車，紀明愷就沒怎麼說話。想到今天徐可可對紀明愷的態度，唐莞心里有些含糊。但她著急要去林公館，帶著紀明愷不合適。 難得主動和紀明愷說，晚點過去找他。可紀明愷沒有她預期的高興，敷衍的應了，指了路邊一個地方讓司機停車，下車就走了。
車往前行駛，唐莞只看見紀明愷的身影似是進了弄堂。她感覺自己好像又失去了對紀明愷的掌控，這種無力感，讓她心里很不舒服。她其實很想跟上去看看的，嘴上卻還是吩咐司機，將她送到林公館。
林清海除了正妻還有五房姨太太。大太太沒有子女，天天都待自己屋里抽鴉片，輕易不見客。二姨太給林清海生了三個兒子，現在管著家里的事。
「給兩位姨太太請安了，見過大女乃女乃，姨女乃女乃。」唐莞穿著男裝，學男人做派，將帽子放在胸前，微頷首問好。
二姨太叼著煙卷沒說話，大女乃女乃和四房的姨女乃女乃手里碼著牌，也沒開口。
只有剛自模贏了錢的五姨太笑著張羅，「吆，客氣什麼，你這天天來跟一家人一樣。還請什麼安，果然是大家出來的小姐，就是規矩多。」
「看您說的，什麼大家出來的小姐，我們鄉下來的，也不懂這城里的規矩。有做的不到的，還得靠姨太和女乃女乃們提點。」
五姨太還想再和她說幾句，被二姨太掃了一眼，斥她，「數你手慢，還不快點碼牌。」
五姨太吐吐舌頭，也敢再接茬，縴細的手指舞動，嫣紅色的指甲上下翻飛，翡翠鐲子不時踫到玉牌上，發出悅耳的聲音。
唐莞訕笑的干站在一側看著。
見晾的差不多了，二姨太才懶洋洋的開口，「管家沒和唐小姐說嘛，老爺一早出去了，不在府上。三姨太該是去戲院子了吧。」
「回二姨太的話，管家知道我事急，怕我跑出去，林先生再回來，就讓我在這兒等著。」
听著老爺一會回來，二姨太也不敢太過，指著側面的沙發，「要不小五說你太過客氣了，還站著干嘛，還不快坐。這下邊人也是，」
二姨太回身沖跟著她的女佣，「叫人給唐小姐看茶啊，你們這些人，還要說一聲，動一下。規矩都不曉的。」
這話唐莞怎麼能听不出來是說自己，剛要坐下又趕緊起身。「不用，不用，估模著林先生一會就到了。」
「咦，老六天天跟你後面，今天人呢？」大女乃女乃理著跟前的牌，也沒看她。
「剛才在外面，六少爺跟人在租界鬧了點誤會，讓巡捕房的給帶走了。我就是回來和林先生說這事的。」
唐莞話一出，二姨太和大女乃女乃倆人快速的互望一眼。
大女乃女乃也不理牌了，抬頭盯著唐莞，「這怎麼回事，他不是跟著你，天天忙那個影業公司嘛，能鬧什麼誤會。」
「我們想請個編劇，請了幾次那人都不來。今天听了信，我們找去咖啡館。六少爺看他不識抬舉，就拿槍想嚇唬他。結果讓巡捕房的人給抓了。」
大少女乃女乃玩著手里的牌，也不出，「編劇？那編劇很重要嘛？」
其余幾人也不催她，都豎著耳朵听唐莞怎麼說。
「大女乃女乃，您不知道，本來看好個本子，人都備齊了，景也搭完了。可偏偏華中戲劇社，也要拍電影。這本子人家自己留了。咱們不能把錢打水漂啊。我們這不想著把編劇拉過來，本子不就也過來了嘛。可這編劇不上道。」
大女乃女乃可不听她這一套，冷哼一聲，「沒本子，你當初籌備什麼，這花的不是自家錢，就拿著不當回事。」
「好了，說什麼呢！」二姨太假裝斥道。
「怎麼不讓說，若是大爺管，才不會出這樣的事呢。大爺在上海跟著老爺這麼多年，人面上也熟，誰見了不賣個面子，就老六那孩子脾氣，再加上，」
大女乃女乃總算還是給唐莞留了面子，沒把話說完，只冷哼一聲，「這不是拿錢打水玩嘛！」
「老子的錢，想怎麼玩，就怎麼玩，誰有意見！」林清海從外大步走進來，站在小客廳的入口，怒瞪著屋里的女人。
幾個女人都嚇的站了起來。
「你們哪一房手里不都有幾個公司。小六手里有什麼？就個影業公司，你們還惦記上了。」
二姨太心里一驚，只說影業公司讓唐莞管著，小六給她幫忙。這怎麼真就成了小六的了。
老爺今天這脾氣不順，她也怕大兒媳婦面子上再掛不住，忙走到林清海跟前，親昵的挽著他的胳膊，嗔怪道，
「看老爺說的，家里人出事，誰不急。這急了才想，當初要是這樣，或是那樣就好了。這不是人之常情嘛。看您，怎麼還火了，再嚇著孩子。」
林清海也就是點大兒媳婦一句，並不真的要跟她動氣，也就順著二姨太，跟著她坐到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