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蜀山區。
一只游隼正靜靜地滑翔在空中，它的視線機警地掃視過下方的林間空地，等待著今天的午餐出現。
這只游隼是華夏境內極為稀有的亞種中的一員，它的體長60厘米，翼展達到了驚人的120厘米，雖然這個體型在世界 禽中並不算大，但在超過300公里的極限飛行速度加持下，它仍然輕松登上了 禽榜上極為靠前的位置。
現在正是9月，按照游隼的習性，此時的它本來應該已經動身飛往千里之外的羊城過冬，但它卻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反倒是在已經逐漸轉冷的寒風中飛了一圈又一圈，靜靜地等待著某一個時刻的到來。
是的，它是一只有智慧的鳥。
在一次偶然中追逐著目標飛到這片大山之中後，經過長達數月的觀察，它已經漸漸發現了這座山與它所飛過的其他山峰的差別。
在這里，大部分的山體都是的——哪怕不是，也只有剛剛生長起來的、並不算高大的樹木。
與之相對的是，這片山林中的獵物極多、並且也極笨，跟它所追逐過的那些狡猾的獵物不同，這里的烏鴉們、這里的山雞們、這里的田鼠和兔子們就好像是從未學習過如何生存似的，總會在某一個時間點一窩蜂地從林間涌出來，暴露在自己的利爪之下。
而這種時候，往往就是自己大快朵頤的時候。
它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造成了這一切，畢竟常年生活在空中、穿行在亂流中的它感受不到那些獵物們所感受到的異常，它只知道，這樣的騷亂，很快就要再次發生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隨著太陽越升越高，風也變得有些燥熱，就在它即將要失去耐心的時候，地面上的樹葉突然毫無理由地微微顫抖起來。
隨後，數不清的飛鳥從林中驚飛而起，田鼠和兔子們也沖出了他們的洞穴，這只游隼收起了它的翅膀，裹挾狂風呼嘯而下，在那只最肥大的兔子還未回過神來時，一個黑影掠過。
隨後，野兔癱軟在地，它的頭顱已經被游隼的利爪徹底擊碎。
幾秒鐘後，游隼悠然落地，開始享用這一頓得來全不費功夫的午餐。
而這一幕，被山頂上同樣悠然而立的兩人，全部看在了眼里
這里是川蜀JF-22大型風洞實驗基地，汪瑞和蘇冠兩人剛剛結束了上午的實驗，走出實驗基地放風時，便正好看到了游隼捕獵的這一幕。
「好快啊我的眼楮根本跟不上它的動作，這應該是自然界里最快的鳥了吧？」
蘇冠開口感嘆道，他有些後悔在注意到這只游隼的時候沒有掏出手機拍下來，錯過了最精彩的捕獵過程。
一旁的汪瑞點點頭，回答道︰
「確實是世界上最快的鳥——它還是阿拉伯國鳥呢。不過這種鳥在我們這其實很少見，東南和北方稍微多見一點，能在這里看到，也算是個好兆頭了。」
「我听其他同事說，這只游隼從兩個月之前就在這了，它好像是學會了什麼規律，我們的風洞一開，噪音和震動一穿出來，其他動物被嚇得到處亂跑的時候，它就出來捕獵了。」
「你要是想拍的話，下回早點守著，再過一個月，氣溫繼續轉冷的話，它肯定就要走了。食物再多，也架不住下大雪啊。」
「這里還會下雪？」
蘇冠好奇地問道。
「可不是下雪嘛這里海拔高，又比較靠被，每年洞天都是會下一兩場雪的。以前條件差的時候，我們還被派出來除雪過——給大山除雪，你敢信？」
「也不知道是誰說的，積雪滲入地層之後會影響風洞的穩定性，然後當時的領導也是個憨子，說什麼就信什麼了，大冷天的，帶著我們幾百號兄弟，哼哧哼哧地跑外面來鏟雪。」
「那時候這地方還很荒，大型設備也進不來，全靠人工。天上一邊下，我們一邊鏟。」
「現在想想也挺荒誕的，現在一轉眼十多年過去了，再回頭來看，倒是也有趣。」
「那時候雪里還有不少活物呢，我們逮住過一只黃皮子——你知道嗎？黃皮子到了冬天是會換皮的，那毛色雪白雪白的，別提多可愛了。」
一旁的蘇冠微微點頭，回答道︰
「這個我在視頻里看到過。黃皮子是鼬科的，鼬科基本都可愛。」
「不過話說回來，下雪真的對風洞有影響嗎？咱們現在可是測試關鍵期，別來一場雪影響數據準確性，那就完犢子了。」
汪瑞搖了搖頭，回答道︰
「有個錘子的影響。再說了，有影響也沒關系，今天下午最後一次實驗做完，金烏的風洞實驗就全部完成了，這個大項目結束之後，我們肯定會放一個長假。」
「下一次這樣高強度的測試，估計要等到明年開春了。」
「可變翼壓強差的問題怎麼辦？不管了？我記得上次開會的時候還說這個壓強差解決不了的話，翼身展開的過程中高壓氣流很可能會把翼尖吹碎來著。」
蘇冠的神色有些疑惑，他算是金烏項目氣動組里相對比較外圍的成員，對一些核心信息並不算太了解，但像這樣的重大問題是不會保密的，當時問題發現以後，他和他的其他組員一起加班了3個通宵，最後提出的方桉也差強人意。
按照他的理解，新方桉勉強能解決一部分問題，但在高空高速狀態下，機翼展開和收攏過程所產生的壓強系數變化仍然大于臨界值，只要發生極小的擾動，就可能把整個機翼、甚至整架飛機都撕碎。
看著他疑惑的神情，汪瑞開口回答道︰
「我們研究過了，氣動布局解決不了這個問題，金烏的體型太大了，比毛子的圖160還要大上好一圈，他們在這個領域也沒有經驗，能依靠的純粹是理論數據。」
「除了你們組之外，咱們一共有6個小組在做方桉，最後全部被否掉了。」
「那你還說下午是最後一次實驗？你不會跟我說金烏不搞了吧？」
蘇冠驚訝地瞪大了眼楮，為了這個項目他投入了整整三年的時間，如果最後因為這樣的理由而放棄，估計自己這輩子都不會甘心。
不，不只是放棄，哪怕是改動現在的設計方桉，他都覺得不能接受。
在他心里，有可變翼、能高超音速巡航、最大速度2.7馬赫的金烏才是完整的金烏，如果為了穩定性放棄了可變翼、放棄了告訴性能，那只能算是麻雀！
而麻雀，丑國已經有了，他不想造一個別人已經造過的東西。
「我要說咱們真放棄了可變翼，你會不會直接沖到總工辦公室里面去，給他來一錘子？」
「你別開這種玩笑，我說不定真干得出來。」
汪瑞緊緊地盯著蘇冠的眼楮，努力維持著自己嚴肅的神情，但在對視幾秒鐘之後，他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小蘇，你太可樂了。」
「想什麼呢？這飛機早就是已經定型的設計了，可變翼是關鍵結構，怎麼可能隨便改。我們蜀飛的原則跟奉飛是不同的，要搞就搞別人不敢搞的東西」
「這次之所以說是最後一次實驗，不是因為我們要忽略這個問題，恰恰相反，是因為問題解決了。」
听到這里，蘇冠的眼神一亮，隨後開口問道︰
「怎麼解決的？有新的模型了？」
「有個錘子的模型這玩意兒就不是通過氣動布局優化可以解決的，我們在矩陣里已經模擬過無數次了，結論都是一樣的。」
「解決問題的方法就只有一個，增強材料強度。」
「你不是材料組的，所以你不知道，兩周之前，從三尺研究所那邊送來了一個新的材料方桉，ANR-HT09。」
「我听說，這材料本來是打算用在核聚變反應堆里的，後來那邊的人發現，在修改反中子輻射成分比例之後，材料強度、耐熱性和韌性都有提升——正好可以用在金烏的機翼上。」
「用這種材料替換我們現在用的鈦合金之後，雖然重量上升了3%左右，但並不影響整體的設計。」
「並且，機翼強度比我們之前的設計要強得多了，我們解決不了的可變翼壓強差問題，在這種材料面前根本不算什麼事。」
听完汪瑞的解釋，蘇冠終于算是松了一口氣。
不過他也有些好奇，三尺研究所那幫人到底是何方神聖？才成立不到5年的時間，做出來的成果幾乎可以說是壟斷了整個華夏的先進材料領域了。
大到航空航天，到大型機械，到深潛設備，再到核聚變，小到服裝、電子、甚至是食品包裝領域，好像都有他們的身影。
在這間研究所的帶領下，這個華夏材料領域都在大踏步的前進，短短的幾年時間，似乎就走完了別人幾十年的路。
再這麼下去，下一步，太空電梯豈不是也要搞起來了？
蘇冠輕輕晃了晃腦袋，驅散了腦子里雜亂的想法，隨後深吸一口氣，試探性地問道︰
「瑞哥，風洞實驗完畢之後，金烏的機體就算是定型了，下一步就該到整裝測試了吧？」
听到他的問題，汪瑞暗暗覺得有些好笑。
年輕人，性子確實要比自己這樣的老年人急很多。
不過，急也有急的好處，如果不是在這些年輕人的帶動下，自己恐怕也保持不了現在的沖勁。
想到這里，他開口回答道︰
「差不多是吧。」
「金烏馬上就要進入生產試制環節了，在咱們現在的體制下，這個環節耗費的時間一般都是最少的。」
「機身殼子出來之後，再撞上發動機，離金烏起飛就不遠了。」
「我估計啊，最晚後年底、甚至有可能後年初，我們就能看到第一架金烏上天了。」
蘇冠的眼中露出憧憬的神情，他的目光重新移向了遠處的游隼。
在那里，這只游隼已經吃飽喝足，最後磨礪了自己的爪子之後，輕輕一振翅，向著晴空中直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