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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現身

俄何燒戈既然躲著,楊崢也不客氣,手上七百人相對而言還算裝備精良,抵擋一倍的羌人應該沒問題。

賨人的剽悍不在羌人之下。

因漢化的早,紀律性遠在羌人之上。

明月峽北依蔥花嶺的峭壁,西皆積石山東麓,南接高原。

崇山峻嶺間空出一道彎月型的峽谷,因此得名。

彎月形山峽的西面,還有一處小一些的山谷,應該就是姜阿刀所言的斷風谷。

既然能斷風,就說明能抵抗風雪。

到了此地,楊崢不得不小心了,先站住北面的高地,觀察四面形勢。

卻只見到冰雪漫漫、溝壑莽莽、山影重重,哪里還有人影?

若不是冰雪下有凍僵的尸體,楊崢真懷疑姜阿刀是在騙自己。

明月峽一處絕地,進去容易,出來難。

不過楊崢自持背後有張特,不怕俄何燒戈堵住峽口,遂領軍進入峽谷。

峽谷內,尸體層層疊疊……

幾座小型京觀堆在路旁。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

很多人的面孔與瞳孔變成同一顏色。

冰冷、絕望、痛苦……

每座京觀旁邊還有一桿掛著血淋淋羊頭的黑幡。

羊眼中有匯聚著死亡的冷光凝聚不散,彷佛在盯著所有進入峽谷的人。

邪惡、陰寒而詭異……

姜阿刀又抽泣起來,周圍氣氛不知不覺就沉重起來。

楊崢一耳光甩了過去,「再禍亂軍心,我砍了你!」

姜阿刀一個趔趄,捂著紅腫的臉龐,眼神的悲戚被懼意替代,不敢再抽泣。

楊崢拔過一把環首刀遞給他,「敵人殺你們,你有手有腳,不會殺他們報仇嗎?扭扭捏捏的,像個男人嗎?對得起你父親嗎?」

周圍賨兵中也有很多跟他年紀相彷的人,楊崢不想因為他而影響自己的部下。

既然別人以殺戮對你,那就以殺戮還之!

這世道不同情眼淚,軟弱的人死無葬身之地。

「接刀!」楊崢喝令道。

姜阿刀全身一顫,終于接過環首刀,握緊,眼中迸出恨意。

楊崢拍拍他的肩膀。

走到黑帆前,一劍斬下,黑帆與羊頭跌落進冰雪中。

「鬼鬼祟祟,裝神弄鬼。」楊崢大聲道。

白雪皚皚的山嶺間,回聲傳蕩。

一瞬間,賨兵的眼神也果決起來,京觀帶來的寒意被驅散。

繼續向前,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就有人呼喊,先是羌語,後是漢言,「你們是什麼人?」

「你們又是什麼人?」楊崢一馬當先,左手持盾,右手持劍。

冰雪中對方沉默了稍許。

忽然一人道︰「可是楊都尉?」

楊崢多次在伐野部中進出,有人認識並不奇怪。

幾個羌人大漢站了出來,欣喜道︰「果然是楊都尉!」

楊崢有些奇怪,這種場合不應該是姜伐野出來迎接嗎?

旋即心中生出不好預感。

「伐野兄……姜族長如何了?」再叫伐野兄就有些不合適了。

「族長……受傷,昏迷未醒。」

楊崢眉頭一皺,剛想進去看望姜伐野,卻忽然感覺這幾人有些不對,按說以自己與姜伐野的關系,這些人應該來拜見自己才對,但他們全都站在山路兩邊,眼神有些飄忽,右手不離腰間刀柄。

對方的氣勢也有些不對勁。

楊崢在戰場上滾了這麼多圈,對殺氣敏感至極。

這些人被堵了這麼久,身上一點傷都沒有。

非但沒有傷,還面色紅潤,說話沉穩有力。

楊崢外粗內細,前世受過太多教訓,沒有背景沒有靠山,就只能步步小心、步步謹慎。

前世今生都一樣,輸一次,很可能萬劫不復。

「你認識這幾個人嗎?」楊崢叫來姜阿刀。

姜阿刀眯著眼望向前方,語氣不太確定,「認……認識?」

楊崢氣不打一處來,「你這是在問我?認識就認識,不認識就不認識。」

這娃兒似乎被一巴掌打傻了。

見語氣不善,姜阿刀全身一顫,「三個認識,五個不認識。」

楊崢心中有數了。

俄何燒戈打仗水平下三流,就喜歡玩這些ど蛾子。

對身邊趙阿七、公孫甫使了個眼色。

二人會意。

還未動手,後方忽然殺聲大起,一支蜀軍不知道從哪里竄了出來。

一望見這暗紅色的盔甲,楊崢頓時有些頭皮發麻。

蜀人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但見到對方散亂的陣型,听到羌人標準的狼嘯聲,頓時了然,想起俄何燒戈曾得到蜀軍暗中協助。

羌人太多,來勢凶 ,楊崢愛惜士卒,自然不會硬扛。

而且背後還不知道是敵是友。

「進谷!」楊崢大踏步向前,親兵簇擁在內環,賨兵護在外圍,涌進谷內。

八個伐野羌漢面面相覷。

谷內躺著一地的人,不知是死是活。

楊崢管不了這里,「全部拿下!」

親兵二話不說,上去就拿人,八個羌漢神色劇烈變化。

楊崢手握劍柄,大聲道︰「伐野部所有人不得妄動,動者死!」

救人之前,先確定救的是人還是鬼。

各種念頭在楊崢腦海中穿梭。

很可能姜伐野已經向俄何燒戈投降。

也可能伐野部的一分部人在俄何燒戈的挑唆下叛變,挾持了姜伐野。

總之,這個峽谷就是俄何燒戈給自己下的套。

一個羌人能想出這種詭計也算不容易了。

但,陰謀詭計同樣需要實力,更要看什麼人用。

如果是蜀軍來這麼一出,這座峽谷大抵就是葬身之地了。

俄何燒戈?

楊崢心中不禁冷笑。

谷外穿著蜀軍盔甲的羌人潮水一般涌上來,亂哄哄的,互相擁擠,有些人還被自己人撞到,踩翻在地。

軍隊是一個整體,需要指揮、需要紀律,只憑剽悍,還不能算是一支軍隊。

哪怕他們穿著蜀軍的制式盔甲。

賨兵在老卒的帶領下列陣在前,憑借地勢擋在谷口。

谷內,那八個羌人額頭青筋跳動,目光越來越凶悍,右手緊握著刀柄。

「斬!」楊崢一聲喝令。

親兵幾乎是條件反射的亂刀 下。

那八個羌人頓時狂呼,「殺!殺了他們!」

地上躺著的羌人忽然暴起,手中提著雜七雜八的武器。

姜阿刀聲音哽咽,「阿叔、阿哥,你們這是干什麼?」

但對方根本不理會。

楊崢哈哈大笑,「他們已經不是你的阿叔、阿哥了,而是你的敵人,對于敵人,你該當如何?」

姜阿刀握緊環首刀,臉上神色卻在劇烈變幻著。

「該當如何?」楊崢吼了一聲。

「殺!殺!殺!」姜阿刀眼中涌現瘋狂之色。

「殺!殺!殺!」百余親兵仰天長嘯。

楊崢揮劍前指,趙阿七、公孫甫挺刀向前,彷佛兩頭瘋虎,在敵群中掀起腥風血雨。

一旦成為敵人,那就不死不休。

慘烈、血腥……

之前李彌逃走,讓兩人聚集了太多的怒火和悔意。

現在全部釋放出來。

能被選為親衛,無不是各族中的勇士,以老卒為骨干。

伏兵倉促而起,既沒有甲冑,又沒有陣列,擁擠在一起。

被趙阿七、公孫甫一左一右,迅速擊潰。

谷中完全是一面倒的狀況。

四五百名羌人,眨眼間倒下百人,血流成河,滿地的斷肢殘臂。

剩下的三百多人彷佛被殺破膽一樣,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將軍饒命、饒命。」

很多人的面孔,以前拜訪伐野部的時候見過,還一起喝過酒吃過肉……

楊崢揮手讓親衛們停止殺戮。

姜阿刀卻像瘋了一樣,還在亂砍,被公孫甫一刀磕飛了環首刀,提到楊崢面前。

趙阿七帶著十幾人約束俘虜。

楊崢目光轉向谷外。

羌人們擁擠上來,長矛、環首刀全無章法,長矛絆倒一起沖鋒的人,環首刀砍倒了自己人……

很明顯,羌人沒有任何訓練。

只憑借廝殺的本能。

而賨兵在老卒的率領下陣列森然。

大盾在前,長刀在後。

盾牌縫隙間,每一刀刺出,必帶出一蓬血霧。

幾個賨人撤下兜鍪,任由一頭亂發在寒風中飛舞,長大嘴對著沖上來的羌人發出野獸般的嚎叫。

羌人固然剽悍,但卻不持久,半個時辰之後,逐漸露出疲態。

地上尸體鋪了一層,血水已被凍成紅冰。

楊崢站在賨兵之中,以劍拄地。

賨兵士氣越發高漲。

又過了半個時辰,羌人終于力竭,紛紛退下。

幾百裝備精良的羌人簇擁著一騎緩緩上前。

此人雙耳間插著長長的稚羽,穿著蜀軍將領的盔甲,提著長斧,倒也有幾分氣勢。

楊崢還以為來了什麼重要人物,定楮一看,這不是老熟人俄何燒戈嗎?

「楊崢,你已窮途末路,還不快快投降?」俄何燒戈尖著嗓門道。

配上他的裝扮,活像一只被閹了鴨子。

「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廝。」楊崢好整以暇,「也不知誰才是窮途末路。」

俄何燒戈又氣又怒,「楊崢,你最好不好死,等我生擒了你,定要將你剝皮抽筋。」

「你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有這個本事嗎?」楊崢縱聲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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