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生在花鳥卷對面坐下。
他注視著花鳥卷,神情略微有些疑惑。
因為他發現,花鳥卷現在身上感覺不到任何妖氣。
坐在那里的她大概是因為被津生盯著的緣故,臉上帶著一絲害羞,但更多的卻還是興奮。
看起來,能夠給津生畫肖像畫讓她非常高興。
這樣的她無論怎麼看就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好吧,並不普通。
她的容貌並不算符合現代社會比較流行的那種漂亮,但卻沒人能夠否認她的美貌。
關鍵她還自帶一種彷佛從畫卷中走出來的氣質和神態,舉手投足也都帶出畫卷美人那種應有的優雅和從容。
安靜坐在這里的時候,她本身就像是一幅畫。
如果不是剛才她在作畫的時候爆發出明顯的妖氣,津生根本不會產生「這樣美好的女孩子居然是個妖怪」這種想法。
不過換一個角度來想。
如果不是妖怪,也很難想象一個現代的年輕女孩子,會給人這樣的感覺。
「請你坐好哦。」
花鳥卷微笑著叮囑了津生一句,提起畫筆就準備開始作畫。
「不用擺姿勢嗎?」津生有些意外。
「不用哦。」
「那為什麼剛才那個人要擺出思想者的姿勢?」
「因為那個姿勢我畫得比較多。」
「手熟?」
「嗯。」
津生無語。
這位花鳥卷小姐,剛才你完成的那個還不如小學生水平的畫作,就是你號稱手熟的作品?
那你現在連姿勢都不讓我做了,你會完成出一副什麼樣驚天地泣鬼神的畫作來,我還真是很好奇呢。
津生並沒有開口,他只是開啟神視,繼續盯著花鳥卷。
花鳥卷盯著她。
兩人對視著,花鳥卷的神情中似乎稍微有些疑惑,隨後變成更加濃烈的興奮。
她突然探出右腳,腳尖在地上踩了一下。
津生雙眉 地一揚。
在花鳥卷腳尖點地的那一刻,他立即察覺到以花鳥卷為中心,周圍一片區域的靈氣波動都受到了某種特殊的干擾。
用什麼東西來做比較的話,這有點兒像津生布下了法陣的效果。
但是這個並不是法陣,因為津生沒有察覺到什麼明確的法陣啟動痕跡。
因為沒有察覺到這片區域對他產生什麼威脅,津生雖然心中暗暗提起一點戒備,卻沒有做出更激烈的反應。
花鳥卷一直提著的畫筆終于落下。
但是這一次,她落筆就遠不如剛才那麼快。
每一筆落下,她都顯得十分慎重,甚至是小心翼翼。
津生對她的畫作不抱期待,只是將精神集中對她的觀察上。
果然和剛才一樣。
當她開始作畫時,就能從她身上感應到非常明顯的妖氣。
肆無忌憚的妖氣。
按理說,一個妖怪是不應該像她這樣毫無顧忌釋放自己妖氣的。
因為這樣很容易被其它妖鬼以及人類中的修行者察覺到。
雖然這個世界的妖怪能夠大大方方地生活在陽光下,但這樣肆無忌憚,多少還是有可能會帶來一些麻煩。
但是花鳥卷像是對此根本不在意。
她全身心都集中在作畫上,像是對其它事情都不會做理會。
不,也不是完全沒做理會。
至少她提前開啟了那個類似法陣的領域。
津生剛才不知道她開啟的這個領域是做什麼用的。
現在觀察了一會兒,津生發現,這期間經過他和花鳥卷周圍的其他人對這個角落沒有做出任何留意的表示。
而在此之前,因為花鳥卷在這里擺出了畫架,也因為她的美貌和特殊氣質,很多人在路過的時候都會或多或少地投來注視的目光。
但是現在完全沒有人看,就好像這個角落消失在所有人的視野中一樣。
于是津生明白了。
很明顯,剛才花鳥卷開啟的那個領域,就是一種類似「神隱法陣」的東西。
這個領域並沒有將花鳥卷和他直接變得消失,但卻可以讓他們的存在感被壓到極低,這樣的效果和消失大體相同。
剛才花鳥卷給上個模特畫肖像畫的時候,很顯然並沒有開啟這個領域。
現在她卻這樣做了。
看起來,她想在為津生作畫的時候更全神貫注,不受到任何來自外界的干擾。
她看起來的確很專心。
她的神情十分專注,每次抬起頭觀察津生時,雙眼也瞪得很大,眼中爆出奪目的光彩——物理意義上。
說老實話,這樣讓她看起來稍微有那麼點嚇人。
畢竟電眼逼人這種玩意,用來當作形容詞使用還可以,當它變成陳述用詞的時候,就不免讓被電眼逼視的津生不由自主地心里得慌。
當然這也讓津生對花鳥卷更加好奇了。
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妖怪啊?
為什麼殘缺呢?
是因為少了那只青鳥?
為什麼想讓青鳥回來,需要她完成一幅畫作?
那麼什麼樣的畫作,才算是完全屬于她自己的畫作呢?
花鳥卷全身心投入作畫,津生則一邊觀察著她一邊思索這些問題。
津生並不覺得無聊,因為花鳥卷本來就像是一幅畫。
正在專心作畫的她更將這份氣質體現得十分明顯,讓只是看她就會讓人由衷地感覺自己在欣賞一幅佳作。
更何況她還會動。
當漫畫變成了動畫,就會帶來一份額外的愉悅。
兩種愉悅相加,讓津生覺得就這麼盯著她看也能干坐上一整個上午。
這樣持續了不知道多長時間,花鳥卷終于完成最後一筆。
她停下看著面前的畫板,兩條格外秀氣修長的眉毛向中間微微皺起,神情中滿著疑惑和不解。
「有什麼問題嗎?」津生問她。
「不……不是……」
花鳥卷緩緩搖頭。
她盯著畫板又看了一會兒,再抬頭看看津生,然後再低頭看畫板,再看津生……
重復了這個動作快十遍後,她才用非常遲疑的語氣開口。
「抱歉,我……我不知道為什麼會畫成這個樣子。」
津生很納悶。
這幅畫是你畫的,結果現在你告訴我你不知道為什麼會畫成這樣?
簡單的答桉倒是有一個。
你畫技太差了唄。
但是看著花鳥卷那副樣子,津生不忍心直接說出這個答桉。
他站起身,決定就算花鳥卷像剛才那樣把自己畫成了幼兒園小朋友涂鴉,也一定要表揚她想象力豐富。
至少也是將豐富的感情融入到了畫作之中,體現出了一名畫家最寶貴的品質。
不就是舌忝……安慰一下嘛,誰不會啊。
但是當他繞過畫架,走過來和花鳥卷並排一起,視線落在畫作上時,卻一下呆住了。
準確地說,是驚得呆住了。
畫板上的畫中所呈現的,並不是津生之前預料的那樣小孩子涂鴉,而是一副無論線條、色彩、構圖、乃至各種細節都極為出色的肖像畫。
就算津生不懂繪畫,但只是看了一眼,就敢確定這幅畫作完全可以稱得上優秀。
甚至還應該獲得比優秀更高檔次的評價。
總之這毫無疑問是一副非常棒的肖像畫。
然而津生看著這幅畫時,心里卻沒有感到欣喜。
他反而忍不住抽了一口涼氣。
畫上的人物毫無疑問就是津生。
無論是容貌、身材,還是穿著姿態,都和剛才坐在椅子上的津生一模一樣。
無論是誰,都能毫不費力地辨認出來。
但是……
肖像畫上的這個津生很老。
並不是說畫上的津生變成了一個老頭。
這個「老」,只是相對現實中的津生而言。
現實中的津生今年只有17歲。
但是畫中的津生卻說他37歲也沒問題。
這種能夠通過描繪出一些非常細節的東西,就將一個人變老足足20歲的畫技毫無疑問非常出色。
再加上這幅畫本身就畫得各方面都很優秀,讓津生很難相信出自花鳥卷之手。
要知道,她剛才明明還是一個畫技堪比幼兒園水平的低劣畫手。
當然這並不是讓津生甚至忍不住倒抽涼氣的主要原因,畢竟剛才的花鳥卷搞不好是在故意隱藏畫技。
真正驚到津生的,是畫像中的津生背後隱隱約約露出了一個人影。
雖然只是一個影子,輪廓五官什麼的看起來都很模湖。
但不知道為什麼,津生卻彷佛從這個影子中看到了穿越之前的自己。
並不是精準的畫像,只是一種感覺。
津生沉默一會兒,伸出手指著畫像,問花鳥卷。
「為什麼把我畫這麼老啊?這看起來就像我一下子老了20歲。」
花鳥卷轉動脖子,翹起頭看著津生。
「我不知道啊,我只是照著自己的感覺來畫的,然後畫出來的你就是這個樣子。」
「意思是你感覺我其實有那麼老?」津生故意表現得很不滿意。
花鳥卷眨眨眼楮,卻像是完全沒察覺到津生表現出的情緒。
她直接點頭。
「嗯。」
「……」
津生明白了,在這個問題上顯然和她掰扯不清,于是手指移動了一下,指著畫像背後的那個人影。
「那這個又是什麼?」
這次花鳥卷給出了不一樣的反應。
她使勁皺著眉,看看畫像,然後偏過頭凝神盯著津生。
看了好一會兒後,她忽然問。
「你被惡靈附體了嗎?」
津生差點兒一口血噴到她臉上。
「喂!什麼叫惡靈附體啊?!」
「惡靈附體,就是惡靈附體啊。哦,需要解釋一下的話,就是有惡靈附體在你身上。」
「你這解釋和沒解釋有區別嗎?」
津生忍不住吐槽。
他知道,跟這位名為花鳥卷的妖怪拐彎抹角毫無意義,她畫畫似乎並不是經過深思熟慮、認真準備,純靠本能。
至于她的本能是怎麼發現津生的真心理年齡,和隱藏在他心里最深處的那個從前的自己,這就不知道了。
就算問她,從她現在的樣子來看,恐怕也很難獲得答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