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李竹賢正站在一家法餐廳的門口,每當有人路過門口時,都會在他的面前佇立一會兒,而後捂著嘴巴偷笑著離開。
因為他今天的著裝實在是過于怪異,紅色哈倫褲搭配墨綠色T恤,腦溢血的顏色服裝搭配也就算了,臉上還戴著一副蓋住半張臉的黑口罩以及破了漆皮的老式墨鏡,看起來就和精神病院跑出來的沒什麼區別。
來往的人群怎麼可能會忍住不看呢?
「媽媽!媽媽!你看!你看!」
忽然,李竹賢的耳邊響起一陣可愛嬌女敕的孩童聲音,低頭一看,原來是一個扎著雙馬尾的幼兒園小女孩正和媽媽撒著嬌。只見小孩晃了晃媽媽的手,興奮道︰「你快看啊!是麥當勞叔叔誒!」
「胡說什麼呢!」三十歲出頭的母親賠笑著微微鞠躬,懷揣著歉意道︰「真是不好意思,我女兒不懂規矩。」
「沒關系。」李竹賢毫不在意的點點頭,擺擺手笑道︰「很可愛的女兒。」
「謝謝。」說完,母親再三鞠躬道歉後便帶著女兒離開了。
事實上,李竹賢也知道現在的自己很扎眼,但這麼多年過去,他早已見怪不怪了。就在剛剛,法餐廳的侍者還跑了過來詢問他是干什麼的,李竹賢向其表明自己已經提前預約,今天是與朋友一起用餐,才避免了這次的烏龍。
但侍者那眼神中的驚奇與不可置信,還是被他看的一清二楚。
「真是一群沒有見過世面的人」
李竹賢搖搖頭,掃視著周圍來往的車輛,發現並沒有車停在面前後,便稍稍後退兩步,邁入涼爽的涼蔭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今天的太陽是真熱,但更讓李竹賢心煩意亂的,是女方遲遲不來的傲慢態度。
「現在的社會是怎麼回事?女人遲到已經成為一種常識了嗎?」
回憶起前些天同樣遲到的孫承完,早早到達的李竹賢不由得埋怨出聲。
守時,是人的一項基本美德不是嗎?
母親之前說過,今天與女方約定的時間是十點,可現在都快十點半了,李竹賢卻連女方的半個影子都沒見到。
第一次見面就遲到半小時?未免也太失禮了!
「我是被放鴿子了?」李竹賢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鐘,不由得皺起眉腳搖搖頭,而後打開通訊錄,準備和媽媽說一聲對方不守時,今天的相親算是吹了。
心情真是不爽。
但就在李竹賢打開通訊錄,準備摁下綠色撥通鍵的一瞬,一輛白綠相間的出租車突然停在他面前。隨後車後門打開,一只穿著淺粉色休閑鞋的小腳探出地面,抬頭一看,便是一名身著藍色牛仔褲的妙齡少女走了下來。
少女約莫高中生模樣,齊肩長發,上身穿著一件單薄的紅白相間格子衫,如天鵝般潔白的脖頸上佩戴著一枚白色的透亮水晶,除此之外便再無飾品。
膚若凝脂,玉骨冰肌。
她的眼楮,就如同古畫里的美人,細而不眯,大而有神。仔細觀察,除了簡單的眼線與澹澹口紅外,李竹賢並沒有看出她還在臉上畫了什麼。
五官大氣,鼻骨清晰,嘴角下垂,所以面相微苦,但也因此,讓她散發著一種英氣。
三分男相,柔中帶剛。若是眼神再凌厲一些,那便會有東方不敗的神韻,但也因眼神不夠凶狠,整個人反而多了一種溫婉感。
與前天精心著裝打扮的孫承完不同,面前的少女整個人散發著一種簡約美。
身姿曼妙,自信大氣,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家的孩子。
當然,李竹賢並不是說孫承完不漂亮,自己的青梅竹馬和她是完全不同的類型。
古典與現代的區別而已。
「您好,我叫李竹賢。」雖然對她嚴重遲到的行為非常不爽,但此刻終究是見了面,該有的禮儀還是要有的。
李竹賢向前一步,微微鞠躬問好。
第一次單獨見面的男女,男生不要主動用握手禮,因為這會給女方造成一種你很孟浪無禮的感覺。
大多數時候,女孩子都不太願意和第一次見面的男人握手的。
意識到眼前這裝扮奇特的男人就是自己的相親對象,少女屏氣凝神,後退兩步,稍微低頭,彎腰鞠躬,眼簾下垂,雙手平攤膝前,畢恭畢敬問候道︰「您好,我的名字叫名井南,初次見面,請多多關照。」
無論是彎腰的角度,動作的連貫性以及語氣的態度,都彰顯著她那與眾不同的涵養。
無可挑剔的標準禮儀。
「果然…真不愧是名門之後」
和少女的態度比起來,李竹賢再看看自己那被譽為麥當勞叔叔的打扮,以及剛剛那敷衍到極致的禮節,瞬間感覺自己就是一只登徒浪子,簡直丟人到了極點。
自慚形穢。
「您好,名井…名井南xi。」
想到這里是泡菜國,稍稍思索了一陣,李竹賢還是用上了敬語。
「您好,李竹賢xi。」
名井南抬起頭,向李竹賢禮貌的微微點頭一笑,而後現場便陷入了尷尬之中。
「……」
「……」
「喂喂喂…打起精神啊我…」
在女孩的氣場下,李竹賢明顯感覺到自己已然怯場,雖然他也是有錢人家的孩子,但這種涵養與氣質可不是他所能具備。
這是家族的傳承,一代一代燻陶出來的。
雖然只是這簡單一面,李竹賢便已然了解為什麼眼前的少女能通過老媽的法眼。
不過啊…
「老媽…你可真是給我找了個硬活呢,這樣的女孩子我怎麼可能拿的下?你也太瞧得起你兒子了吧!」
「那個…名井南xi,時間不早了,我們先進去用餐吧?」事到如今,本著來都來的態度,李竹賢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他向左側挪了兩步,便將門口的位置暴露出來,但由于剛剛已經後退過,已經離門很近的緣故,他這一挪,腳後跟直接踢在了餐廳的玻璃門上。
!
聲音巨響,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放了個響屁。
「請…請進,名井南xi。」李竹賢面色通紅,羞愧難當的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剛剛被小孩調侃是麥當勞叔叔都面不改色心不跳,如今在名井南面前他卻內向的像個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
「啊啊…真是丟人啊」
「內,多謝。」可即便如此,名井南的表情仍然沒有任何變化,再次微笑道謝,而後便輕盈的踏入餐廳,李竹賢緊隨其後。
不過……
「好嚴重的外八字」
跟在身後的李竹賢將她的步伐看的一清二楚,也因此大感驚奇,他沒想到,如此文質彬彬的少女走路的時候居然會像一只憨態可掬的企鵝。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人無完人啊。
李竹賢淺笑著搖搖頭,對面前的少女有了實感,畢竟一個人如果太完美,會讓人感覺不真實的。
餐廳是母親預約的,所以在侍者的陪同下,李竹賢和名井南很快就來到了定好的包間,而媽媽給他定法餐的理由也很簡單。
一頓正式的法餐,從頭盤上來到甜點結束,可以吃上幾個小時。這就是母親的良苦用心。
她真的很擔心兒子的終身大事。
二人剛坐下,侍者便將一籃子新鮮出爐的烤面包呈了上來,眼見食物上桌,饑腸轆轆的李竹賢瞬間就按耐不住,要知道,他今天早上只喝了幾口白粥,而後在外面站到現在。
不過,就在他抓住面包,準備大快朵頤一番的時候,坐在對面的名井南緩緩拿起一塊面包,輕輕撕成一口能夠吃下的小塊,之後將剩余的面包放回籃子,沾著黃油吃的時候也只是涂抹一點點,從不貪心。
一旁的侍者露出贊許且欣賞的目光。
「怎麼?吃個烤面包還有這麼多講究?」
雖然十分不爽,但李竹賢還有有模有樣的照做,幾口面包吃的也是一點都不開心。
但總好過丟人。
緊接著上來的便是頭盤,看到里面那些圓滾滾的一瞬間,李竹賢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整個人都不好了,感覺剛剛咽下的面包都頂到了嗓子眼。
居然是焗蝸牛……
這麼稀奇的玩意兒,李竹賢還是第一次吃。而且,在蝸牛旁邊還擺放著一碗清澈的檸檬水。
「這是什麼?飲料嗎?」
就在李竹賢端起小碗,準備嘗嘗味道的時候,他一眼掃到對面的名井南,而後頓感羞愧,顫顫巍巍的將小碗放回了原位。
因為名井南…正在用這碗檸檬水洗手。
「差點就丟人丟大發了……」
望著對面名井南那如同童話公主般進餐的模樣,李竹賢不由得感慨︰
果然,山豬吃不了細糠。
無奈搖搖頭,李竹賢便跟隨著名井南,按部就班的洗了手,用小叉子與小夾子打開蝸牛,而後一口吃下。
「嗯哼∼口感有點像田螺,黃油味有點重,但味道還算不錯」
就在李竹賢一個又一個品嘗著蝸牛的時候,對面的名井南也在細細打量著他。
「真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奇葩男人呢」
名井南擦了擦櫻桃小嘴,注視著眼前這怪異的男人。剛剛在出租車里,她與母親通了電話,對自己的相親對象有了一個初步了解。
李竹賢,華國人,大自己三歲,十歲的時候去了加拿大,父母做木制家具生意,經常滿世界跑,而名井南爺爺是做涂料的,也因此彼此之間有過合作,但李竹賢父母的公司規模與她爺爺的遠不能比。
名井南爺爺可是霓虹最大涂料公司的副社長。
不過,對于李竹賢的家世,名井南並不是很在乎,雖然大家族講究門當戶對,但在這個時代,彼此間看的過去也就足夠了。
好比現在,若是家里長輩們真看不起李竹賢,是不可能會點頭同意,讓她過來相親。
因為需要用餐,所以李竹賢早已摘下了口罩,光看樣貌,名井南能給他打九十分,再聯想到他那首爾大學的文憑,心中自然有了底數。
名井家的眼光可是高的很。
「不過…他這身打扮還有那股死魚味是怎麼回事?」
注視著李竹賢這身奇裝異服,名井南大為不解,難道眼前這個男人不知道最基本的服裝搭配嗎?
紅配綠是什麼審美?
只需一眼,名井南便看出李竹賢的衣服是新買的,從未穿過,不過她更好奇的,是他這衣裝搭配是誰出的主意?
更奇怪的,是李竹賢鼻梁上那副碩大到能掩蓋住眉毛的墨鏡,與那嶄新的衣物相比,他這副墨鏡就像是從二戰廢墟里挖出來的。
用餐都不舍得摘嗎?
雖然心底里十分困惑,但良好的家庭教育還是讓名井南並沒有開口詢問,萬一觸踫到李竹賢的什麼紅線就不好了。
「算了,反正這相親注定會失敗,想那麼多干什麼?」
想到這里,名井南不由得淺淺一笑,一股甜意瞬間涌上心頭。
兩個小時前,JYP練習生宿舍︰
「歐內桑,我…我到底該怎麼辦啊?」抱住湊崎紗夏的名井南一邊啜泣著,一邊埋怨道。
嚴謹的家庭教育,讓名井南哭都不敢放聲出來。
「小南……」
注視著妹妹這梨花帶雨的模樣,紗夏內心如針扎鑽孔般疼痛,但她卻不能幫名井南什麼。
因為這是名井南的家事,湊崎紗夏一個外人能幫她什麼?
什麼也做不了!
不過……
「小南,你和我說實話。」湊崎紗夏掙月兌開妹妹的雙手,而後坐在她身邊的椅子上,雙手緊緊抓著名井南的肩膀,四目相對,一絲不苟追問道︰「你到底想不想相親?喜不喜歡對方啊?」
「歐內桑!」眼見姐姐居然會問她這種無良的私密問題,名井南的俏臉瞬間紅成了草莓,輕輕敲了紗夏一粉拳後,忿忿道︰「我連對方姓甚名誰都不知道!怎麼可能會喜歡上他呢?」
「誒?是嗎?」紗夏如同柴犬般撓了撓頭,而後不好意思的追問著,「你和對方一面都沒見過?」
「當然了!」名井南羞澀的縮回雙手,貝齒輕咬著下唇補充道︰「別說真人了,我連他的照片都沒見過。」
「那名字呢?」頓感好奇的湊崎紗夏瞪圓了雙眸,好奇問道。
名井南皺起眉角,目光閃爍了兩下,含湖其辭道︰「好像……好像是叫李竹賢?」
「李、竹、賢?」湊崎紗夏細細咀嚼著這三個字,疑惑道︰「听這個名字……他是泡菜國人?」
「不!」名井南確信的搖搖頭,回應道︰「是華國人。」
「誒……這樣啊?」紗夏點點頭,而後嘴角突然上升了一抹弧度,不懷好意追問著,「小南啊,你到現在還沒談過戀愛吧?不如把握住這次機會,沒準兒會是一段良緣呢!」
「歐內桑!」眼見姐姐又在拿她開玩笑,名井南上了臉色,氣鼓鼓憤憤道︰「別開玩笑了!我是認真的,馬上時間就要到了,我該怎麼辦啊!」
「這有什麼嘛!你一開始說要去相親,我還以為是什麼狗血電視劇,爸媽逼著你嫁給他呢。搞了半天,就這呀∼」紗夏不屑的撇撇嘴,心中有了底數。」
眼見姐姐態度180°轉變,名井南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急切追問道︰「怎麼了?歐內桑,你想到什麼好辦法了?」
「什麼好辦法?哪有什麼好辦法?」湊崎紗夏淺淺一笑,而後探出食指,捏了捏名井南肉乎乎的鼻頭,調侃道︰「行啦行啦∼沒事沒事,既然你爸媽都不在乎,你這麼著急干什麼?」
「歐尼桑!去相親的是我,又不是我爸媽!他們當然不在乎啦!」
「好啦∼你呀!就是想得太多。」紗夏用食指尖在她鼻頭上轉了一圈又一圈,嬉笑著解釋道︰「你好好想想,相親這麼大的事你父母居然連男方的照片都沒一張,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什……什麼意思?」名井南畏縮的輕聲反問著。
「就說明你爸媽根本就沒在乎這次的相親啊,你個帕布!」眼見妹妹傻愣愣的還不開竅,紗夏直接伸出雙手,狠狠的捏了下她那不爭氣的臉頰。
「爸媽不在乎?」名井南呆呆愣在原地,回過神後追問道︰「為什麼?既然他們不在乎,為什麼還要我去相親呢?」
「你家里的事我怎麼知道?」紗夏抬起雙手一擺,做出一副我什麼都不懂的姿態,而後下意識的補充了一句。
「沒準兒是希望你早點成家也不一定∼」
霓虹國與華國不同,女子只要滿十六,在經過監護人同意下便可結婚。
不過,湊崎紗夏這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在名井南耳里卻有不同的意味。
「早點成家……」
細細拒絕這幾個字,名井南瞬間醍醐灌頂,想通了一切。
「家族這是在表達他們的態度嗎?他們……果然還是不同意自己的選擇啊」
想明白家族的深刻用意後,名井南搖搖頭,苦澀著笑了出來。
父母很清楚,若是直接勒令她回去,名井南一定會強硬拒絕,搞不好還會一哭二鬧三上吊,但通過其他手段來表達態度,情況就不一樣了。
人都喜歡折中。
就好比一個人和老婆說,「我想把窗戶拆了。」只要你妻子腦子沒問題,就一定會阻止你,但這個時候若回復上一句,「噢?是嗎?既然拆窗戶不行,那就拆房頂吧。」一旦走到這一步,妻子便會妥協。
「我們還是商量商量拆窗戶吧。」
名井南之前已經叛逆過一次,給家族丟了一次臉,所以這次相親她一定會妥協,因為這是父母答應下來的事,她不可能會對家族二次叛逆。
這就是典型的軟刀子,而名井南卻不敢拒絕。
出身于名井家的她,從小就被灌輸家族概念,一切以家族為主,不得讓家族蒙羞,對此,名井南一直都很听話,畢竟沒有家哪來的她呢?
名井南從小就讀于貴族女子學校,知書達理,雖不能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但芭蕾舞蹈還是信手拈來。可時間一長,年齡到了青春期,思想開始萌芽的名井南便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這……真的是我想要的生活嗎?」
懷揣著對自己的懷疑,在偶然的一次機會中,名井南見到了KPOP,與循規蹈矩、默守陳規的芭蕾舞不同,那些凸顯著性感帥氣、張揚個性的舞蹈是她從未見過的世界,也因那一次,名井南迷上了KPOP,最終來到了夢寐以求的JYP。
「爸爸,媽媽,你們就這麼不想讓我出道嗎?好啊,那我就要看看,究竟是你們手段多,還是我的方法多?」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我們走著瞧!
名井南咬著嘴唇,攥著拳頭,心底頓時有了主意。她會遵從父母的安排,維護住家族的尊嚴,但最終她還是會搞砸這次相親的。
但她不知道的是,對于想搞砸相親這件事,對面的李竹賢也是一樣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