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江山扭頭看了眼還趴在他媽邊上的秋生,輕輕搖頭。
「項姐,多謝你了。待會我們還原路回去。」
項藍點點頭︰「行,那我就先走了,回頭你有啥事需要我幫忙,就給我打電話。」
跟宋香君說了一聲,項藍來的利索,走的也利索。
武江山嘆了口氣,沒管她,進去把秋生給拉了下來︰「秋生,咱給你媽收拾收拾,然後帶她回家好不好?」
秋生抽泣著,也听不進去武江山的話,就死死拽著他媽的衣袖不撒手。
武江山見小女乃的衣服上都是血,讓老媽在這里照看一下,自己去敲開了醫院商店的門。
這兒什麼都有賣,連壽衣都有。
武江山買了毛巾,梳子,壽衣拿回去,想讓老媽幫著給換上。
這時候,在大廳一直等著的,狐山醫院的那個司機跟大夫過來了。
「你把錢給我們結了吧?我們好回去。」
武江山急忙說道︰「等會兒我們也回去。」
司機看到武江山懷里的壽衣,微微皺眉︰「人死了我們不拉,我這是救護車,又不是拉死人的。」
跟車過來的大夫見武江山听完臉色不怎麼好,急忙說道︰「主要是我們沒這個規定,要不你再找輛別的車吧?」
武江山看了看他倆,心里窩著火,但這個時候他又不能沖動。
「在醫院上班,死人還見的少了?都是狐山的,抬頭不見低頭見,就當行個方便,我再多加二百塊錢,待會幫忙抬一下。」
「二百是不是少了點?還要抬人多晦氣怎麼也得加五百,你一個大老板也不差這點錢是吧?」
武江山深深的看了眼這個司機,點點頭︰「好,五百就五百,一會兒車開的穩一些。」
說完,他抱著東西去了急診室,讓老媽幫小女乃換上了干淨的壽衣,把頭發梳理整齊。
然後打了水,濕了毛巾,讓秋生給他媽把臉和手都擦干淨。
可能是因為來搶救這個病人連副院長都來了,急診室忙忙碌碌的,也沒人催他們。
等他們收拾好了,還用急診室的推床,幫著把人給推到外面,抬上了車。
那個司機反而全程沒下來搭把手,武江山也不計較了。
想讓秋生坐他的小車,秋生說要陪他媽,宋香君其實暈車暈的厲害。
但這個時候也不忍心讓秋生一個人在車廂里陪著他媽,就咬牙堅持著。
返程的路上,武江山看著前面的面包車,心里說不出的難受。
生老病死,沒人能躲過。
只是為什麼麻繩專挑細處斷,噩運只找苦命人呢?
到狐山的時候,天都已經亮了。
面包車開到了醫院門口就不走了,武江山下車詢問,他們說送到狐山就行了。
最後從鎮里到武屯,武江山又加了一百塊錢。
這幾百塊錢,對武江山來說算不得什麼。
但他看著這個面包車司機,卻再一次深刻的認識到,同情心這種東西,不是每個人都有。
到了武屯,把小女乃抬回家,面包車就迫不及待的走了。
武江山現在沒空理他,忙著給小女乃操辦後事。
老媽一夜沒睡,又暈車暈的厲害,下了車都站不住了。
武江山先送她回家休息讓老爸照顧,然後去找了大隊的書記大伯幫忙。
有大隊書記出面,很快屯里的人都來到了秋生家幫忙,不大的院子里很快擠滿了人。
羅寡婦死的太突然了,什麼都沒有準備,武江山也什麼都不懂。
只听著需要什麼東西,就開車跑去鎮里買。
來來回回折騰許多趟,靈堂搭起來了,棺材從屯里提前準備好的老人手里高價買來了。
門外掛了紙帆,孝衣孝帽也都被屯里手快的嬸子給縫出來了。
羅寡婦躺在門板子上,擱在外屋地上。
這邊的規矩是要停尸三天才能出殯。
秋生披麻戴孝,跪在他媽身邊,也哭不出來了,就靜靜的看著。
武江山也戴了孝,有大隊書記那些長輩們安排,他只管出錢,卻也有空陪著秋生。
正想著這孩子以後怎麼辦?大隊書記過來喊他,把他叫到了一邊。
「你問問秋生,怎麼聯系他姥姥家那邊人?怎麼都得通知一聲啊?」
武江山點點頭,走到秋生邊上蹲下︰「小叔,你姥家還有什麼人?」
秋生也不說話,就盯著他媽看。
「小叔,我小女乃沒了,得告訴你姥家的人叫他們過來看一眼。」
秋生緩緩搖頭︰「我姥兒都沒了,我大舅二舅他們不能來,不用告訴了。」
小小的秋生心里什麼都明白︰「我媽早都不跟他們來往了,他們嫌我家窮,害怕我媽跟他們借錢。」
「那就不找了。」
武江山把這事告訴了大隊書記,書記大伯愁的直嘆氣。
「關系好不好先兩說,你這不告訴,以後他姥家那邊人肯定得挑理。再說秋生以後咋辦,也得跟那邊商量不是?」
書記大伯想了想︰「江山啊,你跑一趟吧?我記得她娘家在石廟那邊麥屯住,你去打听打听,來不來是他們的事,咱們武屯不能不把事辦周全了。」
武江山聞言覺得也對,怎麼都得叫親人來見最後一面。
「行,我去一趟,對了,我小女乃叫啥名啊?」
這些年大伙都喊羅寡婦,還真不知道大名兒叫啥。
書記大伯一時也被問懵了,這屯里的女人,一邊都是按輩分的喊,誰家媳婦,誰嬸子,名字還真不怎麼用。
「我去大隊翻翻本啊,土地登記冊上有。」
書記大伯一路小跑去翻找羅寡婦的名字去了,武江山看了看時間,這都上午了。
他又走到秋生跟前︰「小叔,得辦好幾天呢,你餓不餓,我給你做點吃的,你吃完了睡一會兒再跪。」
秋生搖頭︰「大佷子,你不用管我,我不累,我想多陪陪我媽,以後」
「以後我我就見不著了媽」這句話說完,秋生再也忍不住了,又放聲大哭。
武江山拍著他瘦弱的背,眼淚也跟著出來了。
書記大伯拿著釘線的冊子回來了,拉著淚眼朦朧的武江山到一邊給他看。
武江山抹了把眼淚,看了眼冊子,又回頭看了看靜靜躺著的小女乃和可憐的秋生。
屯里人人私底下都喊羅寡婦,沒人知道這個苦命的寡婦原來有個這麼美的名字。
「羅玉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