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余華放下鋼筆，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輕揉酸澀的手腕，高速寫字很是累人，計算題的解題過程是整張試卷最麻煩的環節。
目光再次投向試卷，以嚴謹和苛刻的態度進行二次檢查，確認答案沒有任何錯誤。
復檢完畢，算學這門科目對余華而言，已經結束。
余華將試卷放好，蓋好筆帽，目光投向四周，觀察教室內當前的情形，先生羅文廣一絲不苟，立于講台觀察諸生。
前兩排尖子生們奮筆疾書，在草稿紙上瘋狂計算。
坐在前面第三排的劉韜時而轉筆，時而咬著筆桿，顯然陷入困難狀態，至于其余同學莫不如此。
到了自己所在的第四排，周遠等人表情基本戴著痛苦面具。
如果說劉韜還能思考，研究解題思路，那麼，周遠等人數學基礎知識掌握較為薄弱的同學，則壓根看不懂題目。
教室後面的同學暫時看不到。
「不知道出題人是誰，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首月小考結束之時，就是錯題集大賣之時。」看完教室里一眾同學的考試表現，余華收回目光，模了模下巴，得出了一個結論。
不得不說，這次首月小考的難度，比起上學期期末考試提升很多，而且題目風格大變，送分題完全消失，主要涉及函數、解析幾何和導數，根本不像先生羅文廣出的題。
羅文廣考慮到一些學生的算學水平，會出幾道集合類型的送分題，讓學生卷面成績不那麼難看。
而這張試卷就不一樣了，專門挑疑難重點，讓很多學生絞盡腦汁。
琢磨一番，余華準備睡覺休息，民國時期考試沒有提前交卷的說法，必須老老實實坐上兩個小時，對于已經答完試卷的余華而言，睡覺是最好的選擇。
這時，余光忽然瞟到來自于周遠的目光，轉頭看去，只見周遠眼中滿是驚訝之色。
你又做完了？
周遠指了指試卷，略微比劃了一下書寫的手勢。
余華笑了笑，輕輕點頭，看了一眼前方講台，先生羅文廣正在關心趙安元，沒空搭理其他人，右手拿起蓋好帽子的鋼筆，指了指試卷，示意要不要抄答案。
不用。
周遠翻了翻白眼，毫不猶豫拒絕余華的好意，他可不敢抄半個小時就做完的算學試卷。
行吧。
對于沒有福緣的周遠，余華還能說什麼，無奈地笑了笑，轉過頭，右手撐著下巴，露出一副思考模樣，閉眼休息。
考試睡覺也得講究門道，要不然，得被先生叫醒斥責。
看著閉眼休息的余華，周遠嘴角微微抽搐，默默無語，轉頭繼續看向猶如天書般的算學題，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
教室內，靜謐無聲。
「咚！」時間飛快流逝，一個半小時過後，伴隨著鐘聲響起，上午第一門算學宣告結束，所有學生依次有序上交試卷。
先生羅文廣收完所有算學試卷，立即離去，下一門考試科目為國文，間隔時間二十分鐘。
待先生離去之後，安靜的教室內一下子活躍起來。
「這次小考難度太高了吧，要不要這麼難？還有，先生說好的送分題在哪里？！」
「安元，你考的怎麼樣？」
「不好，這次應該考砸了。」
「安元，你別騙我，上學期期末你考85分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
「我騙你干什麼，這次能上80我就謝天謝地了。」
「連你都考砸了……那我就放心了。」
「班長，班長，第三道選擇題你選的哪個答案啊，我選的B，算了好幾次都沒算對。」
「我選的C，你選的B嗎？第三道題我也沒算出來，時間來不及了，就隨便填了一個。」
「太難了，這次試卷出題人是誰啊，根本不像級任先生出的題目，考的全是數列，向量和函數，一道比一道刁鑽。」
同學們議論紛紛，有人在哀嚎，有人在沉默，有的對答案，有的說題目如何難，場景同後世考試結束之後的畫面基本一致。
睡了一個半小時的余華，精神飽滿，感覺狀態極佳，渾身充滿力量，整個人坐在位置上，靜靜看著教室里的同學們，並不參與到這種學霸裝逼的日常環節之中。
現在的他，已經月兌離這種基礎層面，無法從學渣身上找到快樂。
「唉……」余華看著面色平淡的趙安元，又看了看成績一般卻極為開心的唐正安，嘆了一口氣。
果然，人類的悲歡離合並不相同。
他考了一百分，卻開心不起來。
趙安元估計考了八十分，也開心不起來。
成績偏下的唐正安，卻開心得一批。
听到余華的嘆氣聲，一旁正在準備國文考試的周遠，看了過來︰「老余，你嘆什麼氣？」
「沒什麼，算學考的怎麼樣？」余華搖頭，轉而關心周遠的算學考試。
「別提了，計算題部分第四第五第六和壓軸題沒做出來，其他還好吧。」
一提算學考試，周遠面容露出無奈之色，說個不停︰「老余你也厲害，半個小時就做完了卷子，還讓我抄，我哪敢抄你的？要是錯的，那就是零分，要是全對的話，我更麻煩。」
數學最大的魅力往往就在于學渣抄了答案，也不知道這答案是對是錯。
如果全對，得，麻煩更大，先生隨便抽問一道題，只要回答不上來，那就直接完蛋。
你以為給我抄了答案，我就能做這道題？
開玩笑。
太看得起我了。
「呃……好吧，我確實考慮不周。」听到周遠這番話，余華也反應過來，似乎確實是這個道理。
「那你考的怎麼樣？」周遠笑了笑，反過來詢問余華，露出一絲好奇的目光。
余華听聞，沉默兩秒，一雙眼楮直直看著周遠︰「如果我說滿分，你信嗎？」
「……」
周遠面色一僵，只感覺有什麼東西從自己的臉上碾壓過去，瞬間失去與余華聊天的興致。
他，真的很想打人。
信？
我信你個錘子。
周遠很想來一句老余，你要是考了滿分，咱當場把這張桌子吃了，想到這樣說不太好，這才作罷。
「看書看書，馬上考試了。」余華嘿嘿一笑，果然，跟學渣裝逼沒什麼意思，在有錢人周遠面前裝逼才有意思。
「咚！」十數分鐘過後，伴隨著熟悉的鐘聲響起，第二門考試國文到來。
班上所有學生再次投入到緊張而嚴肅的考試狀態之中。
……
三樓教師辦公室。
在國文考試進行的時候，上午第一門算學試卷匯總到三樓，由文理班級三位算學先生共同批閱六個班級的所有算學試卷，一人負責兩班，文理交叉批閱。
由于試卷量過大，為了在今天就拿出成績，三位先生不得不考試一結束就開始批閱。
是的，沒看錯，偌大的北平四中，實際上只有三位算學先生。
但這還不是最慘的科目。
最慘的是生物和化學。
這兩門科目，實際上是一個先生教授的，等下午物化生三門科目結束，所有教師都得幫忙，要不然根本無法在今天給出首月小考成績。
辦公室內嚴肅且安靜，專門負責理學一班和理學二班的算學教師陶然神情專注，專心批改每張試卷，爭取在保證效率的情況下，不會出現錯誤，令學生試卷丟分。
考試成績決定一位學生的未來，即便學校舉行的小考，亦不能掉以輕心。
陶然端坐于座椅之上，戴著黑色眼鏡，桌案右側放著參考答案，右手緊握紅筆，仔細批閱著這張來自于理學一班名為周遠的算學試卷。
先是選擇題，正確答案是AACDB。
這張試卷選擇題答案分為AACBB，五道對了四道，錯了一道，得八分。
不錯。
陶然見到這張試卷選擇題竟然得了八分，尤其是第三題答案正確，頓時眼前一亮，給予贊肯，此次試卷出題人並非來自學校，而是校外，難度比以往提升了很多。
選擇題的第三道，三角函數線解不等式題目，最具欺騙性，已經讓很多理學一班的尖子生栽了跟頭，這個第十三名周遠同學居然答對了。
難能可貴。
批改完選擇題部分，陶然仔細檢查一遍確認無誤，目光轉移到填空題，查看答案，依次打上紅色的勾和叉，十道填空題對了六道，得十八分。
計算題七道，前面三道全對，後面四道題……
一個解和大片空白，甚是醒目。
計算題二十一分，填空十八分，選擇題八分，總分47。
批改完畢，寫下分數，陶然放下紅筆，朝著正對面的羅文廣感嘆道︰「文適，此次試卷難度太高了，你們班這個叫周遠的，又是最後四道計算題都空著的試卷，總分47。」
「巧了，你們一班這個叫金杰的，又是一張七道計算題都空著的試卷，總分28。」正在緊張批改試卷的羅文廣，听到陶然的話音，抬起頭來，忍不住笑道。
「……」
陶然搖頭，心中無奈。
世上最怕的就是人比人，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
若單看這位周遠學生的47分試卷，定然覺得這位學生荒廢學業，肯定是個差生，但一對比文學一班金杰的28分，情況立馬變得不同。
「文適，然之，我這里還有一張文學三班的，叫張文，算學15分，哈哈哈，新紀錄，怕是這位張同學要哭了。」坐在旁邊的理學二班級任先生朱遂抬頭，給出最新出爐的文學三班算學試卷分數，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15分。
這是全新的最低分記錄，剛才保持著是文學二班的18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