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會兒,附**安里巡警很快就來,果然,正如同中年大叔所言,一隊巡警抵達現場過後,了解事情經過,查看女人情況,確認死亡。
沒多久,兩名巡警揮舞著警棍,便讓驅趕人群,空出通道,讓兩名日本人開車離去。
談話交流間,盡是和氣,其中不乏有人諂媚,從撞死女人到驅車離去,兩名日本人沒有任何一句道歉。
圍觀的人們緊握著拳頭,不少人望著快速離去的別克汽車,露出仇視的目光,可沒人敢怎麼樣。
「散了,都散了,還圍著干嘛?趕緊散開!」處理完事情,一名面容凶煞的巡警,朝著人群瞪了瞪眼楮,揮舞著警棍,向四周人群吼道。
四周人群迅速散開,余華退避到街道旁,目光落在街道中心處還在推動女人身體的小女孩身上,待一對巡警離開過後,往街道中心走去。
「娘……」蹲在女人身邊的小女孩聲音已經有些沙啞了,眼楮里滿是晶瑩剔透的淚水,一雙小手仍舊不停推動著娘親的身體。
余華蹲下,一把握住了小女孩的雙手,小女孩仿佛被嚇到似的,頓時愣住,抬起滿是灰塵的小臉,望向余華。
兩人對視。
余華笑著說︰「小妹妹,跟哥哥回家,好不好?」
「好……」小女孩感受到來自于余華雙手的溫暖,怔了怔,眼淚忽然止不住的往外流,沉默了一秒,重重地點了點頭,忽然想到什麼,趕緊指向旁邊的母親︰「娘……還有娘。」
「不哭了,眼淚會凍住的。」
余華臉上笑意溫柔,伸手擦了擦小女孩的眼淚,望著小女孩猶如皎月般明亮而清澈的眸子,輕聲說道︰「媽媽睡著了,她太累了,我們不要打擾媽媽睡覺,好不好?」
小女孩重重地點頭︰「好……」
「我們回家。」余華一把抱起了小女孩,毫不嫌棄對方身上的髒東西,回頭看向地上躺著的女人,心中說了聲我會照顧好她的,便帶起小女孩往街道開設的攤位而去。
來到賣柴火的攤位前,余華取出一塊銀元遞向小販老板︰「還請勞煩掌櫃的,待收尸人來了,將這塊銀元給他,等女子下葬過後,前來金果胡同十八號告知所葬位置。」
北平城有職業收尸人,專門負責收尸,推著一輛小推車,全城收集尸體,運往用于埋葬尸體的‘義地’,一般收集的尸體大多數是小孩,多為餓死和病死,少部分為大人。
賣柴火的小販老板感嘆一聲,雙手接過銀元︰「小哥您倒是心善,這塊銀元我收下了,一定給你交到收尸人手上。」
「勞煩了。」余華點了點頭,旋即抱著小女孩離去。
沒一會兒,余華便到了崇文宅門前,懷里的小女孩咬著食指,一雙水靈靈的大眼楮看向大門,里面充滿好奇。
敲門,等候。
不多時,正門打開。
「老爺。」開門之人正是徐銳,看到門口抱著小女孩的余華,頓時面露驚喜之色,趕緊側身讓開。
余華抱著小女孩步入院內,詢問道︰「今天周末放假,回來一趟,二丫呢?」
經過譚老精心治療,徐二丫的病情已經好了很多,數天前就已回家調養,一月之內不宜干重活,需恢復所失之本。
「二丫剛剛煎了藥,在屋里繡鞋。」徐銳迅速關上門,跟隨于余華身後,沒問余華懷里的小女孩是怎麼回事。
抱著懷里四處張望的小女孩,余華說道︰「叫二丫來,帶她去洗個澡,換一套新衣服,再弄些飯菜,不要太多。」
「是。」徐銳點頭,轉身跑向倒座。
「哥哥,這是什麼地方?」小女孩環顧四周一圈,目光最終落在余華臉上,詢問道。
余華微笑道︰「家,我們的家,對了,哥哥還沒問你叫什麼。」
「我叫唐圓……圓,哥哥,那娘呢?」小女孩口齒有些含糊不清。
余華微笑著︰「娘還在睡覺呀,圓圓,等下有個姐姐來帶你去洗澡吃飯,換身新衣服,你說好不好?」
「好……」唐圓圓還是重重的點了點頭。
很快,徐銳和徐二丫趕來,來到余華身邊。
「老爺好。」大病初愈的徐二丫,身穿女式長衫,嬌弱身姿透出一絲病態美,容貌姣好,朝著余華行禮,目光之中盡是喜色。
「二丫,這是唐圓圓,以後就由你帶她,你且帶她去洗澡吃飯,換身新衣。」余華將懷里的唐圓圓放了下來,安排道。
徐二丫點了點頭︰「好的,老爺。」
上前一步,右手伸向唐圓圓。
唐圓圓有些害怕,往後縮了一步,抬頭望向余華。
「跟著姐姐去洗澡,沒事的。」余華模了模唐圓圓的額頭,安撫道。
「好。」唐圓圓還是重重地點頭,伸出右手,握向滿臉微笑的徐二丫。
徐二丫向余華做了個禮,帶著唐圓圓離去,直奔廚房。
院子里,剩下余華和徐銳兩人。
余華環顧四周一圈,發現院子打掃的干干淨淨,不由地點了點頭,轉頭看向身邊沉默不語的徐銳,還真像個合格的助理︰「這孩子母親剛被日本人汽車給撞死了,我于心不忍,就帶回來了。」
「被日本人的汽車撞死了?!」徐銳听聞,頓時愣住。
「是啊,撞死了,我以前不懂什麼是中華積弱的含義,今天總算是懂了。」余華輕聲感嘆,以前讀書,在語文書和歷史書上總是讀到中華積弱這個詞語,那時還不懂得是什麼意思。
唯有如今,親眼見到日本人開車撞死一個女人之後,竟然大搖大擺離去,趕來的巡警不僅不幫同胞,反而幫助對方,余華這才真正意義上懂了什麼是——中華積弱。
這,就是弱者的下場!
一個血淋淋的事實。
「銳子不懂。」听到余華的感慨,徐銳思索一番,搖了搖頭,他腦子愚昧,無法將唐圓圓之母和中華積弱關聯起來。
余華轉過頭,看向疑惑的徐銳,沉聲道︰「日本人,就是讓圓圓沒了母親,讓你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這下懂了嗎?」
語出如驚雷。
「老爺,您說的是真的嗎?」徐銳愣了,立馬反應過來,雙眼涌出一絲仇恨之意,急切道。
余華肯定道︰「千真萬確。甲午之戰過後,日本向我中華索要巨額戰爭賠款,簽訂最不平等和最惡毒的馬關條約,讓我中華內部陷入舉步維艱的境地,民眾陷入水深火熱之中,一項又一項稅收壓在中華百姓的肩膀上……」
如果說南京條約是萬惡之源的話,那麼,馬關條約便是最惡毒的條約,影響了整個中華。
四川大旱之所以災民無數,餓殍遍地,除了政府賑災不力之外,與南京條約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日本鬼子……」得到余華的肯定,徐銳輕聲呢喃,雙眼透出濃濃的仇恨,過了一會兒,這才反應過來。
以前徐銳還不知道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凶手是誰,可經過余華這番點撥,他終于知道了。
余華看著徐銳年輕而透出一絲聰慧之意的臉龐,正聲道︰「徐銳,我能相信你嗎?」
「老爺,徐銳對老爺的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但憑驅使,絕無二心,願做牛做馬報答老爺。」徐銳一听,立馬反應過來,看了一眼滿臉嚴肅的余華,仿佛明白了什麼,單膝跪在地上,抱拳行禮。
單膝跪地,這是余華再三要求之後的規矩,余華實在是受不了徐銳動不動雙膝跪地的情況。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徐銳屏氣斂息,不敢抬頭,只得保持不動。
不得不說,徐銳稱得上是一個人才,拖著妹妹,能從四川江油逃荒到數千里之外的北平,這一路上的顛簸和艱險,是常人無法想象的。
過了十息時間,余華的聲音這才傳來︰「不愧讀過兩年私塾,起來吧,以後不用叫我老爺,叫我先生即可。我馬上就要走了,以後這家里就由你照看,等下有收尸人前來告知圓圓之母墓地位置,你記下,平日里盡量減少外出,避免是非,你、二丫和圓圓年紀尚小,正房臥室之書籍任由你和二丫觀看,需教圓圓讀書識字,若有不懂之問題,便記在草稿紙上,留與我解答,可還有問題?」
里里外外,余華全部仔細交代一番,接下來他要專注學習,根本顧不上徐銳兄妹和唐圓圓。
「老……先生,銳子當真能讀書識字嗎?」听到余華的安排,徐銳再一次愣住了,雙眼透出驚喜之色,嘴巴結巴,言語之中甚至有些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