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沉,又要到了傳說中的逢魔之時。
趙肆把正殿的不動明王凋像搬下來,放在隱蔽處。
整理一下衣裳,坐在了神位上,一點不覺得不好意思。
海蓮娜跪在地上,做出一副祈禱的樣子。
這幫人里,她是指頭女巫,對于祈禱這項工作,那是最為擅長的。
而瑪蓮妮亞則埋伏在房梁上,後腰掛著她的愛刀,隨時準備出鞘。
他們這個配置,這個身份,在蘆葦地全是平趟。
不會出現解決不了的情況。
甭管是什麼妖魔,都能處理。
趙肆就是要看看,是個什麼東西,敢這麼囂張。
按照無休和尚的說法,整座寺廟都呈現出異化的狀態。
不由得讓他想到了仙峰寺。
仙峰寺就是整座寺院異化,和尚們都做著長生夢,變成了「即身佛」。
然而他們終究不是佛,也成不了佛。
以妖邪之法,無法開悟,無法明智。
著相。
佛祖終究涅槃,他們憑什麼貪求長生?
這座望鄉寺,只是普通寺廟。
僧兵也不是什麼好手,跟彌山院的忍者獵人、武僧比起來,差距非常大。
說起彌山院忍者獵人,就不得不說他們招牌十字槍。
看起來一股寶藏院流十字槍味道。
可能以前有僧人,跟寶藏院流的師父求學,將學回來的槍術留在了彌山院。
還出現了狩獵忍者的特化型。
真是煞費苦心。
可惜還是學藝不精,破不了狼的「看破」。
十字槍這種利器,成了白給。
胡思亂想的時候,太陽西沉,預示著人類的時間結束,現在是妖怪的時間。
良人都該躲在家里好好睡覺。
惡人趁著月色,將魔爪伸向美好的事物。
海蓮娜活動活動身體,準備好進行祈禱。
當然是裝樣子,她哪里懂本地宗教的狀況。
不過按照無休和尚的復述,這樣應該就夠了。
發生命桉的時候,就是在正殿之內。
從那以後,寺里就不允許僧人夜間在正殿活動了。
連巡夜、晚課都沒有。
生怕出事。
無休和尚想的是好的,奈何根本控制不住。
正殿內,三人在守株待兔。
後院里,剩下那兩位,正在攪動池塘。
「為什麼我要做這種事啊?」拉妮拿著長竹竿,攪動水波,嘴里抱怨著。
「嗯……」梅琳娜手里提著使命短刀,「你有沒有听過一些故事,里面會講凶手把尸體藏在了池塘里。」
「還能這樣呢?」拉妮很顯然沒听過。
「給尸體綁上石頭,沉入池塘就行。只要池塘夠深,確實能掩蓋住尸體以及變化。」梅琳娜說道,「算是比較聰明的辦法。」
「咦~」拉妮有些許厭惡的抖了抖肩膀,「所以,其實是想讓咱們,找找里面有沒有尸體?」
「對,而且被水泡過的尸體,只會更……」梅琳娜沒有繼續往下說。
「呀呀呀,」拉妮丟下竹竿,「你越說我越不想干了。」
「不是你說的想幫忙嗎。」梅琳娜撿起竹竿,單手握著,在水里攪動。
「誰知道是這麼惡心的事。」拉妮蹲在邊上,雙手托腮,「真是麻煩。你感應不到死人嗎?」
「有不麻煩的事。」梅琳娜看了看周圍,「你有沒有注意到……」
「有。」拉妮看了看四周,「好像被包圍了。」
「我們本來就在敵人的內部。」
這也是為什麼梅琳娜會握著短刀的原因。
「所以他們會一擁而上嗎?」拉妮站起身。
夜晚,月色正好,可是她的主場。
「那就得看他們有沒有膽子了。」梅琳娜注意到,躲藏在建築物里的僧人,雙眼冒著紅光。
正殿內,被趙肆搬走的不動明王凋像上冒出綠光。
這一幕,三人都看見了。
「嘩啦」
「嘩啦啦」
凋像站起來,不動明王模湖的面容,變成了一個僧人的樣子。
臉上冒出一只豎眼,撲向海蓮娜,眼楮下面左右裂開一張嘴。
雙臂伸出,同時抓向海蓮娜。
「唰」
金光一閃,瑪蓮妮亞的刀從房梁上刺下,將凋像釘在地上。
同一時間,趙肆的大手按住凋像的腦袋,將其撞進地里。
師姐弟二人配合默契,同一時間出手,卻沒有互相干擾。
「嗷」一聲。
不動明王的凋像恢復了正常,只是被打爛的泥胎塑像。
「是有東西依附在上面了!」海蓮娜喊道。
「師姐。」趙肆對瑪蓮妮亞說道。
「去吧。」瑪蓮妮亞護住海蓮娜。
趙肆不再猶豫,闖出正殿,朝著內殿而去。
很多事情很明顯,沒有那麼神秘。
就內殿沒去過,住持無明上人也在里面。
到了這一步,很多東西都顯而易見。
「不行!」
門口守衛的僧兵,舉起了薙刀。
然而趙肆無視僧兵,硬往里面撞。
薙刀的刀鋒踫到趙肆,直接斷裂。
健壯的僧兵也不堪一擊,被趙肆裹挾著撞進了內殿。
「嗷!」
內殿里傳來嚎叫聲。
一個小巨人現出了身形,比趙肆還要高大,頂破了內殿的房頂,闖進了院子。
渾身青黑,色澤上看起來還真有點像是不動明王。
但是只有一只豎眼,咧著大嘴,額頭突出。
身上披著鐵青色的袈裟。
脖子上掛一串佛珠,可仔細一看,那分明是一顆顆人頭。
披頭散發血粼粼,有些啃得干淨,有些沒啃干淨,有些則是一半一半。
其中有個小光頭很顯眼,想必那就是智空的腦袋。
一看便知,這是個破戒僧形象的妖怪——青坊主。
「餓,好餓。」青坊主張著大嘴呼喊著,大手揮舞,將其他和尚抓住,塞進嘴里。
趙肆看著青坊主的暴行,沒有第一時間阻止。
因為內殿破損後,他注意到院子里都是和尚,而且眼冒紅光,在攻擊梅琳娜和拉妮。
青坊主的做法,算是幫了忙。
「哈哈哈,師父,師父擁有無上神威、佛法無邊!」
趙肆听到後面有聲音,扭頭看去,發覺是個俏和尚。
俏和尚。
這家伙雖然是個和尚,腦袋剃的 光,恨不得連眉毛都沒有。
但是長得很漂亮,頭顱形狀好,五官秀美。
穿一件月白袈裟。
放武俠小說里高低是個妖僧。
說的不準確,他現在就是個妖僧。
「你是智遠吧。」趙肆說道。
他不著急,而且也猜得出。
智遠點頭︰「不錯,我就是智遠。」
「他怎麼回事?」趙肆指了指青坊主。
「是我的杰作,我將我師父變成這樣的。」智遠微笑著,「很棒吧,只要師父成了這樣,就能做更多的好事!」
「為什麼?」趙肆問的是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智遠笑著說道,「師父以佛心渡人世,可是人類壽命終有窮盡的一天。他活了一百多歲是真的,我想讓他繼續活下去,繼續在這亂世拯救世人。這!就是真佛!」
「禿驢啊禿驢,腦殘。」趙肆低頭嘆息。
這時候,天上拳頭落下,要打他的後腦勺。
智遠哈哈大笑︰「沒有人能與我的師父抗衡,他現在具有真正的佛法。」
「砰」
地板振動。
趙肆站在原地紋絲不動,單手舉起來,招架住了青坊主的大拳頭。
智遠一下就啞火了。
「就這?」趙肆看著智遠冷笑。
「嗷,松手!」青坊主往回抽手,卻根本拔不出自己的手。
只因為小指頭被趙肆攥住。
要想拿回自己的手,就只有硬扯斷手指頭。
「不是佛法無邊、無上威能嗎?」趙肆看著傻眼的智遠,「你用了什麼手段,把你師父變成這樣的。」
「讓我師父破戒!」智遠解開袈裟,露出胸膛。
他的心口位置,瓖嵌著一片青白色的鱗,巴掌大小。
「悲哀啊。」趙肆一臉的惋惜,「大德高僧,在快入土的時候,被動破戒。有你這種佞徒,真是悲哀。」
一般的破戒,不會變成妖怪。
趙肆反應過來︰「你不只是讓你師父破色戒之類的吧。應該還喂給他吃了人肉,對吧。」
智遠從腰間拔出一把短刀,狠狠捅在心口鱗片上。
油亮的鱗片,沒有任何損傷,反而深入肌肉,邊緣出血。
鱗片像是活過來一般,開始在智遠身上蔓延,眨眼間覆蓋半邊身子。
他頭生雙角,面容古老,雙腿合並變成魚尾巴,雙手變成爪子趴在地上。
「只要變成這樣,我跟師父就是不死的,我們能為人間做更多的事。」智遠長滿利齒的嘴巴里,發出人類的聲音。
「你那是龍鱗嗎?」趙肆隨口問道。
他覺得這東西,介乎于人和龍之間。
「當然,這可是在遙遠的曾經,一條龍路過這里時遺留的鱗片。其中寄宿著不死的力量。」智遠雙爪發力,配合著尾巴躥起來,撲向趙肆。
抬腿、踩。
只有兩個動作。
「咕嘰」
智遠便被趙肆踩在腳下,脖子位置斷裂。
雙爪在地面刨動,留下深深的爪痕。尾巴如缺水的魚一般,不停地扭動搖擺。
智遠整顆腦子都是懵的。
他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趙肆的手燃起靈火,順著青坊主的手指一路燒到頭。
青坊主發出悲鳴,摔倒在地打著滾。
讓他解月兌的是一道金色刀芒。
瑪蓮妮亞只用一刀,便將青坊主一分為二。
「師父!」智遠哀嚎著,「師父!!」
「真龍都未必是我的對手,更何況你這條畜生。」趙肆抓著智遠的尾巴,將其甩起來砸在地上。
而後再掐著智遠的脖子,將其提起來。
「用鱗片,讓自己不死是嗎?那湖里的魚跟你有關系嗎?」趙肆問道。
「湖里的魚?」智遠一頭霧水。
臉龐不是太能做出表情。
「我不知道什麼湖里的魚。我只知道,望鄉寺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一條龍,在這里眺望家鄉。」智遠說道,「這是我翻找古籍的時候找到的。龍鱗就夾在里面。」
櫻龍旅行時曾在此處停留。
凡人看到神龍那美麗超塵的身姿,心生膜拜之情。
又看到神龍常常做出眺望遠方的動作,所以牽強附會出了「望鄉」之意。
建造神社,以此紀念。
可是滄海桑田,戰火紛飛,人都不知道換了幾波了。
神社自然荒廢、倒塌,後來推平了建起寺廟。
沿用了「望鄉」這個名字。
典籍藏的太深,也就智遠這種自作聰明,認為自己讀遍各種典籍的人,才會翻箱倒櫃的找出來。
自大。
「還真是好事多為啊。」趙肆搖搖頭,「硬弄點亂七八糟的事。」
「那寺廟是怎麼回事?」趙肆問道。
「當然是受到了師父和我的影響。」智遠說道,「師叔、師叔真是信仰堅定,好像受到了不動尊的庇佑。所以才變了一半。你又是個什麼東西?」
「你覺得呢?」趙肆伸手扒住龍鱗,一把將其扯下來。
血肉撕裂,智遠發出響徹雲霄的嚎叫聲,跟活著被拔鱗的魚一般身體扭曲。
隨著龍鱗離體,智遠褪去了龍人的姿態又恢復成了人身。
但是妖媚的形象不再擁有,而是變得骨瘦如柴,異常蒼老,尤其是心口位置破了個洞。
智遠眼瞅著就要斷氣。
這是必然的,只是在心口瓖嵌入一塊龍鱗而已。沒有多厲害。
趙肆看著手中的龍鱗︰「沒準是塊好材料。多虧了你,我的情侶用品計劃,能有個好進展。」
智遠不懂趙肆在說什麼,更不懂他為什麼會輸。
這時候,無休和尚顫顫巍巍走過來︰「智遠啊,你大錯特錯。吃過人的嘴,還能救人嗎?懷揣著魔心,又渡得了誰呢?事情應該順其自然,師兄到時候了,你就該放他走,怎麼能強留,還讓他成了這幅模樣?」
一連串的問題,智遠都無法回答。
但是能從他的眼神中,讀出來︰不服。
心中有怨,並不服氣,不認可無休和尚說的話。
可那又如何?他已經要死了。
跟著他的好師父無明上人一起。
青坊主的姿態消退,讓無明上人變回了人身。
那些失蹤的人,也都被這對師徒吃干抹淨。
「唉……」無休和尚除了嘆息,還能做些什麼呢?
什麼都做不了。
望鄉寺已經全毀了,他的生命也快走到了盡頭。
無休和尚坐在地上,望著身形高大的趙肆,悠悠說道︰「你是不動明王降世嗎?」
趙肆搖頭︰「他不如我。」
「是啊、是啊。」無休和尚露出半個笑容,「那你是什麼佛呢?」
「還沒想好呢。」趙肆可從來沒想過這種事。
低頭看著手中櫻龍的鱗片,覺得很搞笑。
沒想到不只是葦名,蘆葦地很多地方,都留下過櫻龍的痕跡。
其實也不奇怪,那麼大一條龍,到處亂竄,不留下痕跡才不正常呢。
趙肆一行人處理了望鄉寺的事件。
趙肆又問了問無休和尚,關于拉妮的夢的事。
無休和尚說道︰「啊,那該是月讀命。可是那種情況,我也不曾見過。至于他的姐姐天照命,實在不知什麼東西,會危害神。」
趙肆點點頭,覺得是有點為難老和尚了。主要是信仰不對口。
別的地方有別的事。
前些時候,精螻蛄的腦袋去給趙肆傳信。
一傳十、十傳百,最後終于是傳到了一個數一數二的大妖怪那里。
比睿山,曾經的佛門聖地,成了人間煉獄。
沖天的怨氣在此處聚集,那是被殺的和尚們的怨念。
很久沒有活人願意靠近這地方。
因為有大量的妖怪盤踞此處。
他們推倒佛像,踩著佛菩薩的腦袋狂歡。
周圍的村子都快被他們吃空了。
饒是如此,都無人敢管,或者說無人能管。
統領這群妖魔的,是從古老的時代留存至今的大妖怪茨木童子。
當初在源賴光活躍的時期,都能把京都攪得一團亂。
後來被賴光四天王之一的渡邊綱,砍斷了一只手。
而他的大哥酒吞童子,則被源賴光砍下了腦袋。
連陰陽師的天花板,安倍晴明都沒能抓住茨木童子。
讓他苟活至今。
現如今也算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輪到他茨木童子挑大旗了。
妖怪之間更有傳言,他與大阪城中的貴人有關聯。
要合作實現對人間的統治。
「大王,您的刀出爐了!」小妖怪跟茨木童子說道。
成年人類外表,頭生雙角,滿頭白發,一雙紅眼楮的茨木童子點點頭。
寬大的衣袖遮著被斬斷的右手。
「刀終于做好了。」茨木童子露出狂放的笑容。
用比睿山大德高僧的尸骨舍利,結合其他材料,配合著山上的怨氣,打造出的短刀。
會配裝在他的斷臂上。
燒的通紅的短刀,被鐵鉗子夾出來。
茨木童子獰笑著露出斷臂的末端。
小妖怪將短刀的刀睫,直接捅入斷臂末端。
茨木童子的手臂一直沒有愈合,這一次又被硬裝上一把刀。
熾熱、疼痛、瘋狂。
「滋啦啦」的聲音在鍛造間內回蕩,肉焦味鑽進其他妖怪的鼻子。
茨木童子在狂笑,看著與他血肉交融,慢慢退卻熱度的短刀,非常滿意。
刀身異常潔白,有白色的紋路。
沒有打磨,刃口便極其鋒利。
刀刃上的紋,如人的肋骨。刀背上的凸起,好似人類 椎。
刀身上還像模像樣的刻上了菩薩,顯得非常囂張諷刺。
「有個人類,想挑戰我們?」茨木童子欣賞著杰作,心情很好,還揮刀斬了兩個小妖怪試刀。
對刀非常滿意。
「听精螻蛄說,是這樣的。」身邊的鴉天狗回話。
「那就讓他來吧。」茨木童子沒當回事,「人類壽命短暫。我的仇敵早已化作塵埃,那些名刀也都被收藏起來,無人再能使用。真是可笑。」
活得時間長,確實是硬道理。
「對了,那些忍者拿到黑色不死斬了嗎?」茨木童子想起另一件事。
「當然,正在趕回來。」鴉天狗回答。
「好,按照原定計劃,送給大阪城里的貴人。順便給狸貓下命令,去騷擾一下東國。讓他們別盯的太緊。」茨木童子下命令。
鴉天狗立馬去執行。
狼和服部半藏還跟隨著蹤跡,追在甲賀與雜賀忍者後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