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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神起(三)

邊上幾個鹽警在翻箱倒櫃,時不時的有玻璃瓶砸在地上,驚得人一驚一乍的,不過沒人苛責這點。鹽警們是粗人,而且剛經歷了事情。

吳青看完相片後,便習慣性的將相片翻了過來。不放過細節。

只有寫著「成賢俱樂部,豺先生」的相片背部不是空白, 有著雜亂而潦草的密密麻麻小字,充滿了喧泄的味道,看得出來沉義民在寫下這些內容時,是怎樣的不甘和癲狂。

「悔當記者,悔開眼界,悔查真相……歷盡艱辛,方才月兌出泥潭,為何要重新踏進去!?」

「乾國被毒霧封鎖十五年,隔絕了洋人的堅船利炮,隔絕了戰爭賠款,不知多少人苦淚下顎,又不知多少人幸甚至哉,以為故土與民族終于得了修生養息,奮起直追帝國列強的絕妙時機,好似印證了樂觀者的樂觀……

被毒霧封鎖七年後,出人預料的,真傳道門以默默無聞之姿態,一力肩起了民族工業的柱梁,薄弱的民族工業,所無法生產的曲軸, 汽油,無縫鋼, 母機, 新式槍炮……源源不斷的從真傳道門所掌控的工廠運出……

但他們欺騙了我們!他們不是救星!

無論怎麼稱呼——祭祀, 儀軌, 儀式……總之神兵的使用, 需要它們。

也許一開始只是適逢其會, 恰逢其時的在自然或社會的災厄中完成了神兵的儀軌,但是他們很快發現,並不總是能適逢其會的。

那麼,人為災難的接踵而至,就顯得不可避免了。

甚至于,也許十五年前將乾國與世界隔絕的所謂毒氣,根本不是毒氣!

——我不知道究竟要擁有何等低劣的私欲,他們才會將整個國家和民族拖入萬劫不復,千瘡百孔的境遇之中。

大概沒人會相信我,軍政商報,各行各業都收了他們的好處,但不要緊,我會證明給我們所有人看,證明他們是我們這個國家,我們這個民族,四萬萬人,陷入深淵的根源!」

「呼。」

吳青就站在中央的方桌前, 深身上披滿了紅色的燈光,呼吸著暗房內, 彌漫著的顯影液的微酸氣味。

隱隱約約, 不是這間屋外,而是整個院子外邊,能听見槍聲,大概是第九混成旅的士兵們找到了躲藏的山匪,正在替他們的將軍,報那丟了一地的面子。

保安團也是管春武手底下的軍事力量,被人坑沒了,可不是丟了臉。

回到眼下,對沉義民寫的這篇「自陳」?先用這個詞吧。

其實吳青沒有太多的感觸。

如果非要說他看完這篇內容之後,有什麼特別的感覺,那就是滿足了他的一部分好奇心,以及又增添了相當的好奇。

而且說到底,這玩意最多也只是沉義民自己的主觀臆測,他要去證明,說明他自己也沒有證據。今天的明照法會發起的瘟疫,也沒有直接證據證明和他們持有的神兵有關聯。

甚至明照法會手上有神兵一事,吳青也只是听了湯成祖講的,到底有沒有,鬼才知道。

僅憑借幾張有道士出場的照片,和幾行一廂情願的文字,來篤定真傳道門是乾國災難不斷的根源,以吳青的角度來說,未免太陰謀論了。

畢竟他前世大概是沒有玄秘力量的,而在他前世的那個時空里,差不多時間的歷史進程中,那個某洋政府時期,不一樣是天災人禍遍地。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是這事是真的,這也是新軍政府和各個一言九鼎,位高權重的軍頭們該去考慮的事情。

輪不到吳青一個八品小官去考量。

他拎得清,也有自知之明。

這一篇自說自話的「小作文」,讓吳青大抵了解到了沉義民去給邪教作內應的原因,好奇心就和雜草一樣在吳青心里蔓延開來了。

不說他自己鹽警的身份,單說他的主線任務二,斗姆錚勝槍……

確實該保持旺盛的好奇心,多知道一些,沒有壞處。

不過和喜歡听風就是雨的部分人相比,他更相信自己的眼楮,「小作文」不太行。

吳青收好這些相片,邊上的鹽警們,也大都搜完了自己的片區,對著吳青搖了搖頭,

「吳隊,沒發現。」

吳青點了點頭,「去和隊長他們匯合吧。」

常英和其他鹽警,拎著瓶瓶罐罐,紙張文簿,早就在院中等待了。

沒等常英開口,吳青便沖他搖了搖頭,常英失望的垂下目光。

如果說在場中有誰想著盡快將明照法會邪修和沉義民緝拿歸桉,那一定是常英。

因自己失職造成的瘟疫,給他帶來了極大的心里煎熬。但他不會在一眾手下的面前顯露出來。

他是緝私二隊正隊長。注定肩事的那一個。

「都都。」

院子的木門被敲響,所有鹽警都是眉頭一皺的望了過去,奇怪哪個吃了熊心豹子的家伙,敢在這兵荒馬亂的晚上來敲門,這一看,鹽警們的舉動兩極分化的嚴重。

一部分呆住,另一部分則是慌亂的舉槍掐符,如臨大敵!

來人從門框的陰影中凸顯出來。

身穿青色道袍,上繡陰陽魚,乾侃艮震,巽里坤兌。身材魁梧,腦袋幾乎頂住了六尺高的上門框,還略微躬著點背,通關鼻梁,方海闊口,表情有點奇怪,彷佛是從長久的清心寡欲中,透出一點攝人心魄的殘忍。

這張讓人記憶深刻的臉,所有鹽警都在相片上見到過。

明照法會除了章光烈的另一位築基期練氣士,擁有天魔法相的教首謝猙!

鹽警們轟的如同被丟了大石塊的一鍋粥,驚呼出聲,

「他媽的謝猙?!!」

「他怎麼會在這里?」

鹽警們騷動著,腳步凌亂的往後縮了一縮。

不縮不行,上次對陣變身天魔的章光烈,緝私二隊幾乎毫無還手之力,幾個照面就損失慘重。

被裹挾其中的吳青神經大跳,但是是為數不多的正在警戒的鹽警之一。

因為興奮而顫栗的大腦,依舊能夠冷靜的思考。

擺放整齊的相片,預示了沉義民對他們鹽警的到來,早有預料,那麼有人在埋伏,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但還是沒有說明,謝猙為什麼會這時候找上門來,顯得突兀,而帶有刺人神經的針對性。

終于有鹽警想起了在院外警戒的鹽警,

「謝猙怎麼進來,外邊警戒的兄弟呢?為什麼一點動靜都沒有穿進來?!」

「自賢?!阿忠!?阿……」

「別白費勁了。」

穿著道袍的身影緩緩走近,彷佛有寒意肆虐小院,半明半暗的光下,謝猙牙齒森白,

「已經死完了。」

灰色長衫沾著血跡的身影默默的從謝猙身後走了出來,一臉的愁苦和因為壓抑而扭曲的五官。

章光烈。

自他身後,又排開七八名練氣士,以謝猙和章光烈為中心,圍成一個弧形。

鹽警們頓時嘩然起來,個個豆子大小的汗珠子啪嗒啪嗒掉在地上。一個天魔就已經難以招架,這又來了一個,還搭配七八名練氣士。

吳青眉毛大跳,脖子後面直冒涼氣,目光在四周可能的缺口上游離著。

謝猙笑了起來,一番話說的鹽警們驚疑不定,

「驚訝嗎?奇怪嗎?我明照法會打贏了仗,都散走了,為何我還要專領人,殺一個回馬槍?就像是專門針對你們而來?不要疑惑,就是專門針對你們來的。」

謝猙雙手徐徐張開,無形中帶著極大的壓迫力,

「三個月前,你們緝私二隊繳獲了一件名為【善女子】的法寶,這件法寶,是我胞妹謝婉所持有的。她死了。

所以,你們也要死。我要你們緝私二隊整個給我妹妹陪葬,人不全沒關系,殺光你們,我就去你們隊部,把你們鹽警……」

月光披灑在謝猙的大手上,他虛虛一握,彷佛彌漫整個余江城的硝煙味道在他手上凝聚,一把足有他人高的玄鐵巨斧, 碎了粘稠夜色,

「斬盡殺絕!」

吳青目光注視在玄鐵巨斧上,人一激靈,抓著赤禾刀刀柄的手不由緊了幾分。不是他猜測的斗姆錚勝槍,但是是神兵。

【大通神將斧】

人間斤斧日創夷,誰見龍蛇百尺姿

傳說中,南江省地方神明大通神將,所持有的神兵。

類別︰神兵

部屬︰斗部

傳承者︰謝猙

傳承者所需條件︰略

神通︰【?】【?】

傳承儀軌(儀式)︰【瘟戰並起】(已完成)

【瘟戰並起】︰在一場波及超過十萬人的瘟疫中,發起一場戰爭,並作為其中一方的首領,取得最後的勝利。

細則︰參戰人數必須超過六千人,且雙方比例不得高于1:2

注︰這是一把已有主的神兵,想要嗎?殺了他……哦,不好意思,忘了,你可能不符合這件神兵所要求的傳承者條件,最起碼,你得身高兩米。

…………

匡將軍溫者,生卒年不詳,大通朝人,溫世世受射,年少從軍,旅人少比勇武威壯,官至太子親勛翊衛中郎將。

時年南江省余江縣大疫,賊號大皇反乎,溫領命平反,旬月而歸,時余江百姓焚香祀之,立像,大通神將。

…………

與此同時,保安團殘破的駐地前。

一個帶著金絲眼鏡,腕上帶著金表的年輕男人,扛著一個大皮箱子,和門口的衛兵絮絮叨叨,

「我還以為鎮守使大人會回鎮守使公署坐鎮,沒想到這麼不挑,就這麼在保安團坐鎮了,害得我來回跑。」

衛兵是第九混成旅的士兵,立刻端起槍口,斥罵道,

「干什麼的?遠點!」

年輕男人一愣,「你不認識我嗎?哦,也對,我也就在第九旅駐地呆了半個下午,兩千多人的士兵,不可能都認識我,那勞你通稟一聲,就說……」

沉義民扶了扶眼鏡框,

「就說沉義民要見他,他應該會見我的」

「什麼?!」

周圍的衛兵全部圍了過來。

沉義民不慌不忙,「要不先去通稟吧?」

……

「你膽子很大。」

膽子確實很大,大到敢自投羅網,孤身闖營的沉義民面對管春武不咸不澹的夸獎,下意識的想回一句「多謝夸獎」,但看著管春武深邃的眼眸,沉義民略帶俏皮和挑釁的話,就再也沒說出口了。

他咽了口唾沫,勉強笑道,

「管將軍,關于您勵精圖治,勤勉政事,文治武功這類吹捧的話,我就不同您講了,大家都知道的事。」

「所以你是來做什麼的?」管春武雙手扶膝,居中端坐在椅子上,身邊數名親衛副官虎視眈眈。

「什麼?」沉義民不解其意。

「我的副官猜你是來乞命。」管春武看了眼米春輝,似笑非笑,「看來他猜錯了。」

「哦。」沉義民了然,「如果我是來求饒的話,應該先對您吹捧一番的,但我沒吹捧,所以不是來乞命的……管將軍慧眼如炬,還請管將軍容我慢慢道明來意,可好?我想諸位應該也是對我的來意好奇的,要不然直接把我斃了多省事。」

管春武沒說話,揚了揚手示意沉義民繼續。

米春輝和谷震山則默默對視了一眼,他們身為管春武的近官,自然清楚沉義民說的沒錯。

沉義民手指彈著他身邊的大皮箱子,斟酌著語氣發問道,

「冠冕堂皇的話就省了,我需要明確一事,管將軍,您身為南余道的統治者,應該是對任何破壞南余道秩序,損害您利益的人和事,深惡痛絕的吧?畢竟一場瘟疫過來,百姓死傷無數,經濟損失嚴重。

只說直接影響,您的軍餉征收受損,兵員補充無處,家人的死亡更導致現役士兵士氣的低落。這些都直接影響到了第九旅的戰斗力,也等于動搖了您的地位。您應該也對膽敢騙您的人深惡痛絕……」

「欺騙……所以,你不先亮明身份,介紹介紹自己的來歷?」管春武神色一正。米春輝和谷震山一愣。

「沉義民」抖了抖,在兩名副官驚訝的目光中,灑然一笑,摘下那副文人味道十足的金絲眼鏡,

「管將軍明鑒,我確實不是沉義民,他在來余江的路上被我遣人截殺了,我本名叫做葉多福,來歷其實無關緊要,不過還是說一下吧。

我也是冀省人,不過和好命的沉義民不一樣,我出生在一個農民家庭,窮到十四歲才吃到第一口肉,那年冀省饑荒,就是冀省真傳道門萬法宗開了募捐大會的那場瘟疫。

那場瘟疫中,我爹把我四歲的妹妹送出去換了一頭扒了皮的死羊回來,說起來好笑,當時那口肉吃完,我一直到十八歲才見到了第一只活羊,也是十八歲才知道。」

沉義民笑得肩膀都抖了,讓人不寒而栗,

「原來羊不是五根腳趾的,羊肉也沒有那麼白女敕,和女女圭女圭不一樣……抱歉,我太嗦了,這就說明來意。」

沉義民清了清嗓子,輕拍身邊的大皮箱子,神色一冷,

「這是證據,證明我們本可以身處一個,不必人吃人的時代;也證明有人在不停的誆騙您,在您不知道的暗處,一刻不停的,悄悄動搖您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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