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涼的風帶來幾絲暖意,春社日到了,村落間熱鬧起來。
空曠的土地上搭建戲台,孩童們嬉笑著圍繞四周,等著晚上看大戲。
戲台上,即將上演的一幕幕神話傳說,是神明下凡帶領他們祖先戰勝毒蛇、瘟疫、鬼邪,過上安寧平和的生活。
家家戶戶,搜羅米缸、豆袋,到野地里采些野菜,整治出熱氣騰騰的社飯。
村里祠堂也在忙碌,為今年祭祀神靈的祭品做準備。
集市也開始熱鬧起來,這里可以買到平日罕見的玩意兒,孩童的吃食、姑娘的頭花紅繩,還有老漢的煙桿,往日里,需要兩只腳走到幾十里地外才能交換到。
孩童們戴著威武的‘天神’面具,手持樹枝相互追趕大鬧,已經提前上演大戲。
「小兔崽子,別撞壞我的東西。」
孩童們精瘦卻靈活,如魚在水,靈活穿梭在人群縫隙、攤位的空擋,不時掀起一陣雞飛狗跳。冬!
一個男孩不留神,撞到路過行人身上,一坐在地上不說,腦袋也撞得生疼。
他嘴巴一咧,哇哇大哭起來。
行人反而不好意思,從身旁的稻草束上拔一根糖葫蘆,付錢後送到男孩手中。
「給。
糖葫蘆可是寶貴的吃食,男孩嗅到甜香氣味,立刻不哭了、。
他興高采烈,舉著添了兩口的糖葫蘆,轉身找小伙伴炫耀去了。
行人笑著搖搖頭,「真是可愛的……生人吶!」
他抬起頭,望著集市的正中央,那座搭建大半的戲台上,各種神靈的塑像如林而立,神態或威嚴或慈悲,注視著芸芸眾生。
「嗯?」
九太子的目光,盯著其中一座神像,那神靈神態威嚴,手中擎著兩根雷霆,不用多想就是雷神。
相傳雷神能號令九天神雷,開春時行雲布雨,雷霆能震死墊伏土中的害蟲,讓莊稼豐饒生長。
所以,農家村落中,一直有敬拜雷神的傳統。
而且,還有一個重要原因。
此地是雲陽觀地盤,而雷火殿的勢力近些年越來越大,導致民間的雷電信仰越來越普及。
相應的,雷神在眾多神靈中排行,越來越靠前。
「神靈,這東西果真存在麼?」
九太子露出譏諷笑容,鬼道成神、人道升仙,二者涇渭分明。
百姓對神明的美好願景,卻寄托在凶殘暴虐的鬼神身上,反觀庇護他們的修行者們,最終的成仙目標,卻不太接地氣。
這些村民們,寧願祭拜不存在的雷神,卻對雷火殿的火帝棄之不理。
「神仙吶,神仙!」
九太子搖了搖頭,身旁悄然飄來一道黑影,「九太子。」
「嗯!」
「神力大夜叉,覆滅三位郎君的隊伍,死無數,三位郎君也折了。」
三位郎君,分別是兩百一十七郎,三百零八、三百零九兩位郎君,同為老鬼首的兒子。
然而,對于九太子來說,這三人並非兄弟,而是下屬。
「倒是可惜了。」
九太子點頭說道,「鼓山大夜叉,連我都要忌憚三分,他們遇到以神力為名的大夜叉,難怪兵敗身亡。」
「罷了,斗戰如兌子,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小輸百場,不若大勝一局。」
九太子對著黑影碩說道,「我已得知,雲陽觀不日將發兵來攻,剿滅我鬼部遺民為名義,實則要攻打鼓山鬼市。」
黑影聞言大喜,「這不正是九太子希望的場景,他們狗咬狗兩敗俱傷,我鬼部遺民左手漁翁之利。」
「哪有這麼簡單?」
九太子搖搖頭,「鼓山山神,一時鬼雄;雲陽觀主,深不可測。現如今,又多出傅揚眉這個變數……」
說到這里,他忍不住嘆氣搖頭,「我若是成就邪鬼,事情就好辦多了,奈何,奈何?」
黑影默然無語,他也是厲鬼,深知成就邪鬼何其艱難。
修行者的天師、鬼類中的邪神都是一大門檻。
無數人杰鬼雄,苦苦修行,不知隕落多少,能突破者零露無幾。
所以,傅揚眉成就天師,不僅轟動雲陽觀,連鼓山、鬼部余孽都震驚了。
九太子自認天賦才情,不在傅揚眉之下,卻蹉跎多年,僅僅止步厲鬼境界。
他私底下認定,最大原因就是,鬼部覆滅,他成了無根浮萍,背後勢力不足以支撐他突破邪鬼境界。
若鬼部還在,九太子早已能成邪鬼了。
「傅揚眉剛成就天師,強則有限,貿然發兵來攻,反而是可趁之機。」
九太子目光透著智慧光芒,「他動手前,必然要請雲陽觀主出面,攔住鼓山山神,自己則率領大軍,掃蕩鼓山鬼界。
說到這里,九太子轉向黑影,「你說說看,如果這次時候,我們趁機偷襲殺了傅揚眉,會有什麼情況?」
黑影听得全身一震,月兌口而出,「天下大亂。」
沒錯,傅揚眉若死了,雲陽觀和鼓山再無停戰可能,必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可是,要如何殺了傅揚眉呢?
黑影心想,傅揚眉雖然剛突破,卻也是天師境界,就算聚集鬼鬼部遺民的所有厲鬼,也不是他的對手。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自有安排。」
九太子成竹在胸,吩咐黑影道,「慈戮大夜叉死後,你是我在鼓山僅存的釘子,記住保存自身,待時而動。」
黑影,儼然是鼓山中大夜叉中一員,屬于山神之下的重臣了,沒想到也是九太子的人。
「我知道。」
黑影看了眼九太子,知道對方謀定後動,既然做出決定,肯定準備周全了。
他心中不由的好奇,對方要用什麼手段,對抗成就天師的傅揚眉?》
他身為大夜叉,又是血厲鬼層次,卻也心知肚明,絕不是傅揚眉的對手。
難道,九太子能請來一頭邪鬼?
黑影笑著搖搖頭,絕無可能,若九太子能請來邪鬼,鬼部遺民也不至于論落到如今的慘狀。
他臨走前,看著春日暖風下,村民們熙熙攘攘的熱鬧景象,目光冰冷如鐵。
生人孱弱,只知眼前喜樂安寧,卻不知道大劫一到,統統化為塵土灰盡。
集市上,九太子含笑,看著孩童們爭搶糖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