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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掃灰(中)

在去往目的地的路上,齊玄素心中多少也是有些感慨。

同樣是四品道士,姚裴在地肺山上抓道士,張月鹿在各地抓邪教妖人,他在帝京城里抓老鴇,差距的確有些大了,可想而知,若無意外,日後的差距會越來越大。不過齊玄素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帝京可能有大事發生,這就是他的機會,只要他能抓住這個機會,說不定就能更上一層樓。

道門有停年制度不假,可道門早就考慮到了這一點,針對某些特殊情況,還有一種臨時品級,或者說職務品級。

所謂職務品級,並非實際品級。打個簡單比方,某人被授予二品副府主,意思是只有做這個副府主的時候才被看作是二品太乙道士,一旦離職,便沒有了這個品級,回歸到原來的道士品級。可真正的二品太乙道士,無論有無相關職務,都是二品太乙道士,哪怕被貶成主事,那也是二品太乙道士。

再有一點,職務的升降總是相對容易,在理由充足的情況下,副府主、副堂主可以安排執事一級,掌堂、掌府、掌宮可以安排主事一級,副掌教大真人可以安排副府主、副堂主、輔理一級,大掌教或者輪值大真人可以安排掌堂、掌府、掌宮一級。

品級的升降卻十分嚴肅,三品幽逸道士之前歸屬于紫微堂管轄,真人以及真人以上,則要通過金闕的審議。打個簡單比方,張月鹿可以把齊玄素提拔為執事,卻不能把他從七品道士提拔為六品道士,她能做的只是給齊玄素報功。

這就是區別所在。

臨時品級一般用于戰時,正所謂亂世出英雄,會涌現大批優秀年輕人躍居高位,可停年制度又會嚴重阻礙他們的晉升,一個四品祭酒道士做副府主已經很不好看了,若是一個四品祭酒道士直接做到次席、首席、乃至于一府之主,那就更難看了,屬下比上司的品級還高,這無疑會造成混亂,給上司統領下屬造成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于是職務品級制度應運而生,平時等閑不會授予,哪怕是張月鹿,也沒被授予三品副府主的職務,而是以四品祭酒道士的品級擔任副府主。

如果道門亂起,開始打破慣例啟用職務品級,齊玄素又立下大功,那麼掌握紫微堂的東華真人完全可以授予齊玄素一個職務品級,即齊玄素本身品級還是四品祭酒道士,享受四品祭酒道士的待遇,同時又是三品副府主或者三品副堂主,只要他還在職位上,他就是三品幽逸道士,便于他行使副府主權力,並在品級上懾服下屬。

等到年限資歷夠了,再授予正式品級。再有就是立功,一般都是職務越高,越容易立功。就拿齊玄素來說,若是他能破獲以萬象道宮名義行騙的大案,作為直屬上司的石冰雲自然就能得到一個領導有方的功勞,提前躋身更高的職務,也大大有利于日後的前途。

不過也正如齊玄素自己所言,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還是先從眼前的掃灰開始吧。

轉眼間,那家「半掩門」的生意便遙遙在望,齊玄素一揮手︰「不要放走一個。」

靈官們動作迅速,很快邊將此地圍了個水泄不通。

周靈官一馬當先,破門而入,齊玄素則迤迤然地走在了最後。

正是沒吃過豬肉,卻見過豬跑,齊玄素是第一次做實權主事不假,可接觸過許多高品道士,也大概明白上位者應該是個什麼樣子,有樣學樣就是了。

過去的時候,「半掩門」說的是最下等的妓院,去了之後沒有什麼茶圍听曲,直接就做那事。如今的「半掩門」則是指沒有文書的妓院,其實規格並不低,比如齊玄素來的這處綠翠下處,其規格並不遜色于春風樓,不說里面的裝潢如何,僅就外面的飛檐、燈籠、門樓、影壁、玻璃窗,就已經可見一斑,院子很大,地面鋪著整齊的青磚,因為已經入秋,所以擺著各色菊花,每隔幾步就有一盆,別說樓內燈火煌煌,便是院子里也燈火通明。

不過齊玄素好歹是去過紫府、見過大世面的人,還不至于迷了眼楮,只是隨意掃過,態度淡然。

此時院子里的人已經被驚動了,好些個衣衫不整的嫖客想要逃走,都被蹲守的靈官制住,一個個抱著頭蹲在地上。另外抬頭就能看到二樓和三樓窗口,好些女子們正在向外張望,也是青絲凌亂,神情慌張,偏偏還衣衫半遮半掩,雪白的肌膚若隱若現,部分敏感部位更是不可言說,實在是晃眼。

齊玄素剛一進門,就聞到一股濃烈的脂粉味,倒不至于讓他這位天人頭昏腦脹,卻也刺鼻。不必吩咐,已經有靈官給齊玄素搬來了椅子放在身後。

齊玄素不知第幾次感嘆權力的好處,沒有故作清高地推辭,不緊不慢地坐下。

片刻後,本地的鴇母在兩位靈官的「簇擁」下,來到齊玄素的面前,還算鎮定,主動朝著齊玄素行了個萬福︰「給法師請安。」

干這行當的人都眼力奇毒,又閱歷豐富,不必齊玄素自報名號,僅從周圍靈官對待齊玄素的態度就能猜測出齊玄素的大概地位。

至于為何喊法師,也有講究,如果齊玄素只是個五品道士,喊個法師不得罪人,反而有奉承的意思,就好似普通百姓見了隨便一個黑衣人軍官都會喊將軍一樣,核心理念在于禮多人不怪。之所以不喊高功,則是來自于常識,高功法師怎麼會親自來這種地方?

故而有句老話,未曾清貧難成人,不經打擊老天真。好些個一輩子在書齋里的高品道士,在為人處世方面遠不如這些下九流人物。不過道門的大人物們很推崇這種「老天真」,稱其為赤子之心,所以花圃道士眾多,不是花圃道士本身的問題,而是上面有人刻意引導的問題。

齊玄素道︰「我是新上任的帝京道府主事道士齊玄素,奉次席副府主之令,整頓帝京風氣,具體是什麼意思,你應該明白,我就不廢話了,讓你的人穿好衣服全都到院子里來,否則我的人挨個去請,那就唐突佳人了。」

老鴇最是圓滑,再有靠山,此時也不敢正面硬頂,趕忙道︰「請法師少坐片刻,奴家這就去喚她們。」說罷,見身旁兩位靈官沒有阻攔的意思,這才又道了個萬福,趕忙退下幾步,招過幾個心月復管事,讓她們趕緊去把姑娘們都叫來。

又有個十分上道的婦人給齊玄素奉上今年的明前毛尖。

齊玄素看都沒看一眼,旁邊侍立的靈官直接伸手攔下。

婦人微笑著︰「一杯茶而已,待客之道。」

靈官面無表情道︰「不合規矩。」

婦人恰到好處地露出幾分敬佩神色,仿佛看到了青天大老爺。

可惜媚眼拋給了瞎子看,從始至終,齊玄素都沒有多看一眼。

片刻後,鶯鶯燕燕們穿好了衣服,陸續從樓里來到院子中,熱鬧非凡。

其實她們並不怎麼怕查,因為無證經營又不犯死罪,頂多干上一段時間的苦役,然後等風頭過去了,又可以重操舊業。至于這些女子為何沒有文書,關鍵在在于申請文書也要花太平錢,有本的買賣當然不如無本的買賣。

女子們自然也瞧見了在場中唯一能坐著的齊玄素,若在平時,她們自然要多看幾眼,施展一番風流嫵媚的本事,不過此時齊玄素周圍都是身著黑甲的靈官,自有一股冷厲肅殺之氣,讓她們紛紛低下頭去,不敢直視半分。

周靈官按著腰刀來到齊玄素的面前,另外手中還拿著兩本厚厚的冊子,一本是賬冊,一本是名冊。

齊玄素吩咐道︰「根據名冊點名。」

周靈官應道︰「是。」

小半個時辰後,點名完畢,不多一人,不少一人。

齊玄素也不驚慌,又問道︰「查到暗室或者地牢沒有?」

那日在金陵府,他就陰差陽錯進到過一家行院的地牢之中。

很快,有靈官前來稟報,發現了一處十分隱秘的地牢入口。

這些妓院終究不是長年與道門斗智斗勇的隱秘結社,些許伎倆如何瞞得了道門的靈官?

聞听此言,本就忐忑的老鴇頓時如五雷轟頂一般,臉上再無半點血色,差點癱倒在地上。

齊玄素道︰「去,仔細查。」

又有部分靈官支援過去。

他本身就是天人,連趙福安都不是他的對手,哪里需要人護衛,難道這一院子的鶯鶯燕燕還能把他吃了不成?

其實這些女子都很識趣,知道出了大事,那些賣身的女子還好,頗有些看熱鬧的意思,畢竟她們平日里也沒少受妓院的盤剝,而牽涉其中的管事之流已經六神無主。

大概一炷香的時間後,以周靈官為首,又帶了一批女子出來,嚴格來說,都是些半大少女,相較于那些已經習得一身風流嫵媚之態的妓子們,這些小的還在懵懂之間。

齊玄素淡淡道︰「沒有文書擅自經營,又拐騙女子逼良為娼,罪加一等。」

鴇母撐不住壓力,直接跪倒在地︰「法師,冤枉,冤枉,奴家怎麼會去拐騙女子,這些、這些都是買來的。」

齊玄素終于是笑了,往前微微探身︰「從哪里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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