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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4、第二百四十四章

陸湛的視線在他們臉上一一略過, 面色發黃,頭發枯 ,布衣短打,一眼看去就是最普通的老百姓,只除了手上拿著的東西,明明是農具,卻因他們的戾氣而添上了凶悍。

後面又來了好些人,十幾個人站在陸湛等人的對面,陸湛一看就不是尋常人, 他們不願上前,只彼此眼神交流, 竊竊私語。

陸湛並不懼,金霖金錦也不帶怕的, 他們身為陛下特賜給六殿下的親衛,一打十是必須的, 更別提眼前只是一群不懂拳腳的百姓了,甚至金錦一個人都可以搞定,都不用金霖出手。

而且,自家殿下本來就很能打, 不需要人保護。

最先那名婦女的求情也在身後的人的到來後停下,她怕極了,抱著手里的孩子,整個人不停的發抖,她想接著求情的, 只是看著陸湛面無表情的臉,她不敢再言,怕惹怒了這位貴人,如今騎虎難下,只得跪在原地忐忑等著命運的宣判。

「這,這位少爺。」

一名頭發發白的老者從人群中站了出來,緊張的對上陸湛的視線,看似拘謹老實的老人,陸湛視線從他手上的鐮刀劃過,最後落在那名婦人的身上。

「你來說。」

那名婦人起先沒反應,事實上她已經快絕望了,這位少爺一定會听公公的話,怎麼辦呢,這世道對女人來說怎麼那麼艱難呢?

金霖的佩刀在她面前點了點。

「問你話呢。」

「我,我嗎?」

婦人不可置信的抬頭看向陸湛,陸湛點頭,「你先說。」

那婦人也明白這是她唯一的機會,眼楮驟亮。

「我,我是李家的三媳婦,前段時間,我我相公他去城里做活從高處摔下來,沒救回來。」說起亡夫,婦人一度哽咽,但她很快收拾好情緒。

「相公去了,公公做主要讓我再嫁。」

「我雖不願,但也不能一直賴在李家。」

「只是———」她的情緒驟然激烈起來,「我說了我要帶丫丫走,他們不肯,說這是相公唯一的骨血,就算是女兒也得留在李家。」

「我以為他們會善待丫丫的,誰知今天突然听到大嫂和大哥商量,說牙婆明天就來了,要把丫丫收拾的好看一點,才能賣出價錢!」

「少爺,我雖是個鄉野婦人我也知道吃糠咽菜也比入了賤籍好啊,就算牙婆心善,將她賣去正經人家當丫鬟,那也是伺候人的,若心壞的,將她賣去花樓,那她這一輩子都給毀了,她還這麼小,我實在不願……」

說到這,她啼哭不止,將孩子放了下來,拉著她一起磕頭。

「快快,跟娘一起磕頭。」

小孩兒懵懵懂懂的跟著她的動作一起磕頭,只是太小,直接滾到了地上。

「少爺,您發發善心,救救她吧。」

「她還這麼小啊!」

她磕的很用力,砰砰作響,陸湛看向金錦,金錦上前一步制止了她的動作,「你在一邊等著吧,等少爺查完屬實後,會給你一個公道的。」

「好好,多謝您,多謝了。」

她抱著孩子站到了一邊。

陸湛看向為首的老者,他的臉色不太好,「她說的是真的?」

老者臉色極變幻,最後停在了悲色,竟也跟著訴起苦來,老淚縱橫。

「貴人有所不知啊,這李桂花是我們家的童養媳,當年若不是我們從雪地里把她撿回家,她早就沒命了。」

「誰知她竟是個命硬的,她當初來我們家不過一年,我老婆子就去了,我老婆子心善,說不怪她,都已經接回來了,就繼續養著吧。」

「結果,她又把我兒子給克死了啊!」

說到這,他激動拍大腿,「我兒子那次做工,好幾十個人呢,怎麼單就他出事了呢?而這李桂花,她前一天才去送了衣裳,肯定是她克的!」

「這樣的災星,我們自然不敢再讓她留在家里了,給她找個好人家就是最後的恩情了,她竟然還要跑!」

「對啊!」他身後的男子也是附和,「這也太不知足了,怎麼有這樣的白眼狼呢!」

一群人對著李桂花義憤填膺,李桂花瘋狂搖頭,「不是,不是這樣的,我听人說了的,撿我回來時,婆婆身體就已經不好了!」

而且什麼好人家啊,打死了三個妻子的老鰥夫!

本來李桂花也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喪門星,從小家里人就是這麼叫她的。

長大後偶然听村里的嬸嬸閑聊才知道,就是因為婆婆身體不好吃藥也沒多大用,才撿自己回去養的,權當積德了。

「胡說八道!」

「我娘當時都快好了,都是你這個喪門星進來了才會惡化的!」

一男子 地沖了出來,面目猙獰,手中的棍子也向李桂花打去,金霖一刀鞘對著他的臉就抽了過去,男子慘叫倒地,門牙都被抽掉了一顆。

「安靜。」

金霖︰「少爺面前豈容你們動用私行!」

金霖這一舉動把所有人都鎮住了,老者也不敢哭了,心驚膽戰的看著金霖的佩劍,深怕他抽刀出來給自己一下。

氛圍立刻就安靜了下來,陸湛視若無睹,他看向老者,說的很入情,聲情並茂抑揚頓挫的,偏偏繞過了一件事,「所以,你們要把小姑娘賣掉這事是真的?」

老者很想說喪門星的女兒自然是喪門星,不能留在家里的。

只是剛才金霖那一下太過震撼人心,他不敢再瞎扯,只吶吶的看著陸湛。

陸湛側首看向李桂花,問她。

「可曾分家?」

李桂花搖頭︰「沒有。」

「你相公每月多少工錢,做了多少年的活?」

「他做了十多年,但前面八年左右都是跟著師傅在學,管飯但沒有錢,後來出師了,每月兩吊錢,有六年。」

「銀子你管的嗎?」

「不是我,都是交給公公的。」

陸湛點頭,「那他出事後,東家可有賠錢?」

「有的。」李桂花點頭,「東家給了二十兩銀子,也都給公公了。」

陸湛看向老者,「她說的可有假?」

「貴人!」老者一臉冤枉,「這錢不能這麼算啊,銀子確實在我這,但他們吃住都在家里,一應花銷都是家里出的,那他的工錢自然要交給家里的!」

陸湛點頭,「這話是沒錯。」

老者大喜,只是不等他再言,陸湛就接著道︰「那你可知道,按大周律,女兒可繼承一半的財產。」

「為人子,要孝順父母;為人父,也要贍養兒女。」

「小姑娘實歲幾歲了?」

李桂花還在震驚,原來女兒可以繼承一半的財產?恍惚片刻道才道︰「三歲了。」

陸湛點頭。

「前面就算了,從女兒出生算,三年,三十六個月,七十二貫錢,三十六兩銀子。」

「再加上東家賠付的二十兩。」

「五十六兩銀子。」

陸湛看向老者,聲音澹澹︰「你要賣她可以,但你得先給她二十八兩銀子,這五十六兩銀子,有一半是她的。」

老者︰「!!!」

這種要賣姑娘還得先給她銀子的說法讓在場所有人都震驚了,因在這聚集太久,後面的村民也跟上來看熱鬧,就連村長也跟著來了。

村長的見識比其他人高些,雖然他也拿不準陸湛的來路,但這穿戴,一看就是繁華地方的貴人子,說不定是京城來的呢,他勸住了震驚想鬧事的李家人,拉著他們去後面說話。

陸湛翻身下馬,看著神情激動的李桂花,微涼的聲音打斷了她的亢奮,「我勸你不要這些銀子。」

雖然自己在這,確實可以強迫李家拿出銀子呢。

但之後呢?

李桂花的興奮隨著陸湛的聲音漸漸低落。

是了,拿了銀子又怎樣?貴人又不能一直在這,等他一走,李家人還不是想拿回去就拿回去,到時候丫丫還是擺月兌不了被賣的命運。

那要怎麼辦呢?

李桂花求助的看向陸湛。

若這是個男子,陸湛根本不會出主意,但這是個婦人,生于鄉野什麼道理都不懂,能帶著女兒跑大約就用完了她所有的勇氣。

他垂下眼角,低聲道︰「你去告訴他們,銀子你不要,但你們娘兩要和李家月兌離關系。」

和李家月兌離關系?

李桂花下意識的想,那自己以後要怎麼立足呢?但她看著懵懂的女兒,剛才她想的是,要是跑不掉,就帶著女兒一起死,總好過她流落到那等地方悲慘一生。

連死都不怕了,還怕李家人嗎?

月兌離關系就去其他地方謀生,大不了自己去賣身為奴去給人洗衣做飯,總能養活丫丫的!

她讓丫丫留在原地,自己鼓足勇氣往李家人那邊走,陸湛看了一眼金錦,金錦會意,跟了上去。

李桂花過去說明了來意,那邊驟然喧鬧了起來,雖有金錦在,那些人不敢動手,但他們面目猙獰的模樣還是讓獨自留在這邊的丫丫嚇破了膽子。

「哥哥,哥哥。」

陸湛負手看著下方的田野,听到小姑娘顫抖的聲音,蹲下看著她的眼楮,「怎麼了?」

小女孩一臉怕懼,已經哭了出來

「他們又要打娘了,他們又要打娘了!」

小姑娘才三歲,也不會講救命的話,只說娘要挨打,顯然在她這還沒知事的年紀,李桂花挨打已是常態,不然她也記不住。

「不會的,娘親不會挨打。」

陸湛牽著她往前面走了幾步,听不到那邊的動靜後才停下,又彎,掏出手帕把她烏黑的小手一點一點擦拭干淨。

小孩子忘性大,眼楮還掛著殘淚,但又被陸湛拿出來的手帕所吸引,她從未見過這麼雪白的東西,還香香的,不由地湊近了低頭看。

陸湛見她喜歡,又拿出一條新手帕遞給她。

她雙手捧著,笑的很開心。

陸湛拍了拍她的腦袋。

「少爺。」金霖低聲詢問,「要帶著她們兩嗎?」

陸湛︰「帶去飛沙關,送到善堂去。」

這臨近邊關的,善堂反而更多更大,因為將士死去是常事,也有家眷不願歸鄉或是老家已經沒了親人的,就留在善堂了,幫將士們洗衣做飯,加上官府的補助,也能維持日常所需。

其實永安城也有善堂,剛才就已經看到了,只是這村落離永安城太近了,還是帶去飛沙關吧。

「是。」金霖應聲,「那屬下一會兒就去安排。」

金霖還想拍馬屁說一句殿下心善,卻見陸湛已經負手看向下方的田野,眉宇間藏著微微的沉色,他不知殿下怎麼突然心情低落,安靜守在一側。

陸湛此刻的心情卻是算不上好。

他在刑部看了再多卷宗也不敵真正遇上一次,而且這只是件小事,或是件常事,太平年間賣女兒的人家都很多,更別提戰亂天災年間了,逃難的時候幾乎只會帶上兒子。

而且還有不知道多少因為是女兒身,生下來就沒命了。

忽然就明白父皇為什麼不贊同成立女戶這件事了。

以前是自己想的太簡單了。

成立女戶不僅僅是女人的問題,更是對男人的挑戰,這件事一旦提出來,不說全部,至少一大半人的男人都會反對,在他們看來,成立女戶後,女人是不是就不會安心在家相夫教子了,是不是心就會野了?

從古至今,在男人根深蒂固的想法里,女人就是依附他們存在的,只有兒子才能傳宗接代,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

更可怕的是,反對如潮,後面卻沒有多少支援。

在這種女戒盛行女兒無才便是德的大環境下,她們根本不明白成立女戶對她們來說意味著什麼,估計大部分的女孩兒,也會覺得這種事無所謂吧。

刑部那些關于女人慘烈的卷宗,到底是少數。

但能因為少數,就能理所當然的忽視她們的痛苦嗎?

不能。

這世道就是不公平的,既然不公,就要改。

再難,總要有人去做。

陸湛知道前路荊棘滿布,好在,有良師有摯友,契機也已經近在眼前,只要抓住這次機會,前路尚能看到一絲光明。

陸湛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金霖。」

金霖︰「屬下在。」

「今晚修整一夜,明早全力趕赴飛沙關。」

「是!」

作者有話要說︰  恩?什麼萬貴妃?我沒說啊,我沒說!

晚安,灰灰∼

恩,所以陸湛的事業線是婦女之友,咳,架空,我的小說我做主,我就要對姑娘好一點,古代的女孩兒太慘了,恩,就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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