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侍衛不肯說, 他也就不問,只當外孫找自己有事。
這還是他第一次來葉宅,甚至還頗有興致的打量宅中景觀,不過他就一粗人,也看不懂亭台樓閣飛檐拱橋的,只覺得宅子小了點,不夠大氣。
听聞葉家媳婦懷的還是雙胎,若是兩個小子,這宅子哪夠他們折騰?
多年不見, 俞墨倒是小氣了許多。就這麼一個佷兒,也不心疼些, 弄這麼個小宅子做甚。
他還有心思月復誹俞墨,誰知到了堂屋, 發現里面滿滿當當的人,不僅五皇子甚至連大皇子陸昭都在其中, 他眯了眯眼,很快恢復如常,正要見禮,就听到一陣格外熟悉的啜泣聲。
他大駭, 隨即扭頭看去,當看到嬤嬤懷里小聲哭泣的龍淺時,驚道︰「小八你怎會在此?!」龍淺形容狼狽,頭發披散,手上衣上都是在地上打滾時的塵土。
「爹!」
她哭嚎著撲了過去, 「爹,淺淺頭好痛啊,你快帶我去看大夫!」
這個女兒自從得了瘋病後龍鏖甚至龍家的人就事事順著她,如今听到她喊疼,以為她又犯病了,忙扶住她,「好好,爹帶你回家啊,帶你去看病。」
「忍著些,一會兒便不疼了啊。」
听著龍鏖心疼的話語,龍淺心里滿是得意,六皇子如何,大皇子又如何?還不是無用。她是又哭又鬧,但她心里其實並沒有多少怕懼,因為她知道爹肯定會依她的。
這麼多年都是如此。
皇子身份也無用,爹是長輩,他們也不能忤逆。
龍淺直接哭到在龍鏖的懷中,臉色更是蒼白,龍鏖甚至顧不得跟其他人說話,直接往外走。
「等一下。」
出聲的是陸湛。
龍淺心里一個咯 ,不等他再言,就開始捂著頭大喊,「爹,我的頭好痛啊,好痛啊。」瘋狂掙扎起來,和往常發病時一模一樣。
「六皇子。」龍鏖皺眉,「我先帶她去看病,一會就回來。」
陸湛迎著龍鏖些許不滿的眼神,濃墨無波,「今日正好張大夫給阿姐診平安脈,也不必去尋大夫了,就讓張大夫幫小姨診一診吧。」
張年?
龍鏖听到他也在的時候,大喜,「自然好的,麻煩六殿下了。」
張年是誰?龍淺經年不出門,根本不知張年是誰,不過既然是給他們看平安脈的大夫,想來也不是什麼高明大夫,她只喊疼,倒也沒抗拒。
完全沒注意到陸湛冰冷的眼神。
張年就在偏廳,很快過來,他對龍淺挺有興趣的,他年紀大了最喜疑難雜癥,這瘋了快十年的人,他還真挺期待。
進門見禮後,見龍淺神思枉怠,些有抽搐,確實很像這瘋癲之人,他迫不及待地拿出藥枕,龍淺既驚又怕,還是龍鏖溫聲哄了許久,才抽抽噎噎的將手放了上去。
張年開始診脈。
診著診著,這眉頭就皺得老高,松開手睜眼,滿是失望,「這沒病裝有病,你想什麼呢?」
真浪費他的期待了。
他還以為能有疑難雜癥可以研究呢,誰知就隱隱氣血不足罷了,除此之外,康健得狠。
龍淺大怒︰「你才裝有病呢!」
這句話龍鏖沒覺得奇怪,因為小女兒這些年一直都是時好時壞的,正瘋癲下一刻又恢復清醒的時候很多。
「你是不是診錯了?」看著張年道︰「我這閨女,當年可是紀岩紀大師親自診斷的。」紀岩雖未曾入太醫院,但名聲一點兒都不必張年差,只是這人五年前已經去世了。
「龍將軍。」張年站了起來,正色看向他,「這病確實沒人能打包票說能治好,老夫不才,自認醫術尚有一二,能不能治好不敢保證,但有沒有病,我總看得出來吧?」
「令千金身體很是康健。」
沒有再度直言她裝病已經是給她面子了,誰知龍淺一下子站了起來,指著他的鼻子道︰「哪里來的三腳貓大夫,白活這麼大年紀,有病沒病都看不出來!」
嘿,我這小暴脾氣。
張年微微一笑,「那敢問小姐還要何人來看診?」
「趙思年?」
「賀知書?」
「柳謹望?」
張年連著說了三個人的名字,「若小姐不信,現在就可將他們請來一診。」
這三個,個個都是當今名揚天下的國手,便是久居家中不出門的龍淺也知道他們的名諱,她自不敢讓這些人來診脈的,卻也不信張年能請來這些人。
「空口白話誰不會?」
「都知這三位已不問世事退隱養老了,連我爹都請不過來,你是什麼人,你憑什麼請他們來。」
張年微微一笑,有些佝僂的身子站直,隱隱可見當初的風骨,「在下不才,前太醫院院正張年,和他們略有薄情,想來會給這個面子的。」
太,太醫院院正?
龍淺瞪大眼看著眼前這個糟老頭子,就他,怎麼可能?
陸湛並不給她多思的機會,只看張年,「在哪?」
顯而易見的,只要張年說出地址,他馬上就會派人去請。
「不行!」
龍淺尖銳的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她甚至都不敢看龍鏖,「不行,我不要他們給我看病,我不要!」又伸手去拽龍鏖,「爹,我們回家,我們回家了。」
龍鏖順著她的力氣站了起來,也沒有邁開步伐,只定定看著她。
「小八,你已經好了?」
龍淺心神一顫,她不敢看龍鏖的眼楮,爹是老了,但他的眼他的心可不好,她現在滿是驚慌,只帶著哭腔求她,「爹,我們回家吧,我要家里的大夫,我不要他給我看,他就是個庸醫———」
「誰是庸醫了?」張年不樂意了,「已經告訴過你,你若瞧不上老夫,大可換其他人來,若有一人和老夫診的不一樣,老夫就此封廬再不看診!」
「小八。」龍鏖掙開她的手,輕聲道︰「你抬頭,看著我的眼楮。」
龍淺身子一顫,死死垂著頭。
龍鏖一聲低喝,「抬頭!」
將雖老,虎威猶存,龍淺一直都是怕他的,听到這聲訓斥下意識抬頭,然後就撞進了一雙沉墨蒼老的眼楮中。
「你告訴爹,你是不是好了?」
她抖著唇不敢出聲,但心虛到發抖的模樣已經出賣了她。
龍鏖閉眼,深呼吸了好一會,側過頭不在看她,家丑不可外揚,他尚有理智,只強行按捺下去,理智回籠,看向陸湛,「不知道六殿下找老臣來,是為何事?」
「我來說!」
一道清脆的女聲響起,顧懷月站了出來。
「龍將軍。」顧懷月直視龍鏖的雙眸,「這件事因我而起,理當由我來說。」
顧懷月簡直恨毒了龍淺,她不敢想象,若是姐夫和陸湛沒有留暗衛,就她帶的那一堆有武藝的婆子小廝阿姐會遭遇什麼,一尸三命都有可能。
她現在什麼都不怕,她就要討個公道!
「龍將軍,我是開店做生意的,這事您知道吧?」
龍鏖點頭。
他不僅知道,還讓家中小廝去照顧她的生意。
「開門做生意,有客上門,笑臉相迎難道不對嗎?」顧懷月直接伸手指向龍淺,「這位姑娘,因見到我笑臉對一位公子說了幾句話,她就說我和那個人情投意合。」
「龍將軍。」
「天下有這個道理嗎?!」
「我是開門做生意,但商女也在乎名譽的,她何以這般侮辱我?還是在大庭廣眾只下,若是被人傳出去,我還如何做人?」
「我們都罵了她。」
不等龍鏖反應,陸靈和陸思就站了出來,將她們懟龍淺的話都給重復了出來,一字不差。說完後還問龍淺,「是這些話吧?我們沒有隱瞞吧?」
我們說的話我們認,但你也別想狡辯。
人就在場,龍淺就是想胡言亂語也沒機會,只看著顧懷月,仍不覺自己錯,「我說錯了嗎?確實,你是開門做生意的,見誰都得笑臉,但男客好歹避諱些吧?那麼多婆子在,你非得自己去迎?」
「還笑的那麼放蕩!」
「放蕩?」顧懷月簡直被氣笑了,「店里那麼多人,除了我的婆子們還有好些個姑娘呢,就你說我笑的放蕩。」冷笑一聲,「也是,放蕩者,看誰都放蕩。」
她現在一肚子火,也根本顧不上措辭,你無禮,我就更無禮!
龍淺根本說不過顧懷月,她又氣又惱還找不到話語去反駁,下意識看向龍鏖,「爹,你看她說的什麼話,她在羞辱我!」
龍鏖就是再偏心龍淺,也知道這事是她錯了,人光明正大在鋪子里,周圍那麼多人,怎麼可能笑的放蕩?她上去就是一句情投意合,誰听了都會生氣的。
「這事是你錯了。」
「快點跟人道歉!」
「爹!」
龍淺不可置信地看著龍鏖。
「別急著道歉,這還是小事。」顧懷月紅著眼看向龍鏖,「這事不大,我們也罵回去了,其實已經算是扯平了,不差她一句道歉。」
小八還做了什麼嗎?
龍鏖一時驚愕,然後就听得顧懷月接著道︰「她跟我有口角,我就在鋪子里哪也沒去,想不通氣不過回來找我就是,我又沒有躲著人不肯見。」
「可她呢?」
「她居然強闖我們家,來找我阿姐!」
「帶著一群人強闖我們家的!」
「我阿姐可是有身孕的人,她強闖我們家,她想做什麼!」
龍鏖一時驚到不能言語,他眨了眨眼,余光看到了神情冰冷的陸湛,這才恍然,一直覺得陸湛今天對自己的態度不對,只是心神一直被小八給吸引了沒顧得上細思。
所以,這事是真的?
龍鏖慢慢回頭看向龍淺,龍淺被他的神情驚到,下意識退了幾步,縮著脖子看著他。
「你明明知道她有孕在身,還是雙胎。」
因為陸湛的關系,龍家人對葉宅的人也很關注,知道顧軟軟有孕還是雙胎後,還送了許多養胎好藥來。
龍鏖聲音很輕,「你帶著一群人強闖別人家,沒想過她要是被你嚇到了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嗎?」一尸三命都有可能的,而且你說不準還想動手。
龍淺搖頭,不停辯解,「我沒有這樣想,我只是想著她是她姐姐,妹妹不懂事自然找姐姐才上來找她的,沒有想過其他的,爹你信我,我沒有的。」
既怕又懼,還有濃濃的哭腔。
龍鏖卻笑了,唇角滿是苦澀,他是老了,但眼楮不老,她的眼里沒有絲毫悔改,甚至還有著藏的極深的惡意,「你知道的,你就是故意的,對嗎?」
「不,我沒有!」
「爹。」
「你信我,我真的沒有!」
這一刻,龍鏖甚至沒有動怒,語氣竟然是平緩的,但龍淺莫名就開始害怕了起來,龍鏖卻不肯听她的辯解,只看向陸湛,垂下眼角,對著他,長揖到底。
「外祖父,您這是做什麼?!」
陸湛一下子避開了,伸手去扶他。這件事他很生氣沒有錯,但對事不對人,他從來沒有遷怒到外祖父身上。
龍鏖卻不肯起,一直保持著彎身的姿勢,虎目緊緊盯著腳背。
「老臣家教不嚴,讓殿下看笑話了。」
說完又掙開陸湛的手,對著顧軟軟又是長揖到底,驚得顧軟軟一下子從椅子上蹦了起來也趕忙避開,葉驚瀾沒被龍鏖嚇到,被她嚇得快沒命了。
「你跳什麼挑,站好!」連忙將人扶住了。
「抱歉。」龍鏖聲音低沉,「這件事,龍家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說完又跟陸昭陸瀚告罪,直接帶著僵住的龍淺回了龍家。
龍淺坐在馬車上都還沒回神,她真的沒想到,爹是誰?是堂堂鎮國大將軍,甚至連皇上都免了他的請安禮,爹居然對著彎身道歉了?
這事大發了。
龍淺這一刻無比清晰。
完了,爹真的生氣了。
到了龍家後,龍鏖一言不發的往祠堂走,龍淺發現前進的方向是祠堂,她不肯走,不想去,但由不得她,伸手的婆子們直接架著她跟上。
龍家其他人也得了消息趕了過來。
龍鏖打開祠堂門,當著眾位祖宗的面,看向長子龍疆,冷聲道︰「請家法來。」
家,家法?
龍疆看了一眼已經開始發抖的龍淺,小聲道︰「爹,小妹做了什麼錯事?她腦子不清醒,您別和她一般見識。」
「去,老子說話不管用了是嗎!」
龍鏖直接一腳踹了過去。
龍疆被他踹得差點跪了,不敢再勸,應了一聲,請家法去了,見龍鏖氣成這樣,其他人更不敢勸了,都跪在門口。
小姑做了什麼呀,爹/爺爺氣成這樣?都要請家法了。
龍家是武將,這家法也比尋常人家重多了,那是一根撻血鞭,上面都是鐵鉤子,一鞭下去,血肉都會被勾下來,龍淺出生到現在,家里還從來沒動過家法。
「爹,爹!」
龍淺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這件事是我想的不夠周到,我當時真沒想過後果,是那幾個丫頭太牙尖嘴利了,把我氣瘋了,我才會這樣做的。」
「爹,我沒有想過其他的,真的沒有!」
到現在都還是別人的錯,絲毫都沒反省自己。
龍鏖看著禪香淼淼中的亡妻牌位,虎目漸紅,絹,是我沒有教好女兒,我甚至都不知道她是如何變成現在的模樣的。
深呼吸好幾次後才回身看向一直求饒的龍淺。
「你什麼時候好的?」
龍淺下意識想辯解,但想到剛才的診斷,若是真把那些人請來,還是要被戳穿,抽噎道︰「幾,幾年前就好了……」
剛雙手捧來家法的龍疆震驚看向龍淺。
小妹幾年前就好了?!
那她怎麼不說呢?
龍鏖伸手拿過那根撻血鞭,手一揚,長鞭砸在地面清脆一聲巨響,鞭尾恰好就落在龍淺的手邊,她嚇的一哆嗦,緊緊盯著鞭子上的鐵鉤,整個人都癱了。
龍鏖手執長鞭,再問。
「既然好了,為何不說?」
抖了抖手中的鞭子。
「說實話。」
龍淺緊緊攥著衣擺,一縷又一縷的折痕,「我,我怕您又不疼我了。」
話已出口,後邊就順理成章,她抬頭看向龍鏖,滿目哀淒,「爹您從前好嚴肅的,你只疼姐姐,我甚至都不敢和你講話,生病後您日日都來瞧我,我不敢說我好了,怕您又回到了以前的樣子。」
龍七龍八出生的時候,正趕上邊關戰事吃緊,龍鏖一直駐守邊關,直到幾年後才見到她們的面,小七雖是女兒身,但心有大義,她願意去學武,她願意去軍營,龍鏖很是喜愛,就將她帶在身邊。
而雖是雙生子,小女兒對這些絲毫沒有興趣,坐臥起行都是斯文淑女做派,這樣的女兒龍鏖教不了,只得端起嚴父做派,她的教養都是妻子在管。
雖不甚親近,但她的親事龍鏖也是過問,親自挑選的。
只是沒想到竟挑了個白眼狼,還是個打女人的!
這事小女兒從未說過,還是那個白眼狼戰亡後她守寡歸家才被人發現的,那時她就已經瘋了,最瘋的時候,完全听不進人言,只不停的想要尋死。
因為這事,龍鏖既恨她軟弱不敢言,也恨自己識人不清,把小女兒推進了火坑,滿心愧疚。所以在她回家後,不管她怎麼瘋怎麼鬧,都一直在悉心照顧她,家中人也都事事依著他,就是孫子孫女都得讓著她。
十年下來,漸漸好轉。
他也欣慰,想著死前應該能看到她徹底好轉,去了下面,也有臉去見亡妻的。
結果她幾年前就好了?
為什麼不說呢?
怕失了自己的寵愛嗎?
「是這樣嗎?」龍鏖聲音很輕,「你是怕我不疼你了,還是怕你失去在家里唯我獨尊的地位呢?」
不說多了,就說最近這三年,她鬧了多少事,多少人避讓她,幾乎所有孫子孫女甚至幾個兒媳婦都因為吃了不少自己的責罵。
「爹你怎麼能這樣想我?」
龍淺哭得眼淚不提橫流,絲毫形象都顧不得了,「你以前都只疼姐姐的,你從來都不管我,我真的怕,怕我好了你又不管我了!」
這里面濃濃的嫉妒根本遮掩不了。
「我疼你姐姐是因為她和我一樣在邊關殺敵!」
龍鏖咬著牙關,你還有臉提你姐姐。
「你在京城吟詩作對的時候,她在邊關浴血奮戰;你享受著榮華富貴的時候,她在拿命和狼牙拼;你因為手上一個小口可能留疤的時候,她已經全身傷痕,甚至好幾處都是致命傷。」
「我不該疼她嗎?」
「你享受的這一切,也有你姐姐的功勞,你竟還嫉妒她?!」
「龍淺,你還是人嗎?」
「她那麼疼你,彌留之際還讓我好好照顧你。」
說起早亡的女兒,龍鏖的眼淚就止不住,太可惜了,小七太可惜了,她的一生在年華最好的時候戛然而止,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縱容她上戰場,就應該拘著她哪怕強行關著她,也好過白發人送黑發人。
龍鏖無聲痛哭了好一會才勉強止住悲意,淚眼朦朧間見龍淺垂著頭,雖看不清臉,但從她緊抿的雙唇,竟看不到一絲對她姐姐的思念。
握著長鞭的手緊了又緊。
又問她。
「為何針對顧家那對姐妹?」
是的,針對。
現在的龍鏖十分清醒,龍淺平時雖驕縱但也不是不會說話,她明晃晃的撞上去直接說了情投意合四個字,這四個字,對一個沒嫁的女孩兒來說,惡意太重了。
更別說後面帶人強闖去恐嚇懷孕的顧軟軟了,惡意都快溢出來了。
「她們和你根本沒有交集,你為何針對別人?」
「我沒有,我———」
「啪!」
龍鏖直接一鞭子甩在她的身邊,龍淺被嚇得一身尖叫。
龍鏖一字一頓︰「說、實、話。」
龍淺死死咬著唇,這實話她不能說,她要是說出來就不是請家法的事了,爹會打死她的!她不肯言,龍鏖徹底失了耐心。
抬手揚鞭。
「啪!」
「啊————」
龍淺沒想到爹一聲不吭就開始打,那鞭子落在背上,她活生生的感受到肉被刮去的劇痛,甚至被當年那個男人打自己時痛多了,她一時眼冒白光,眼楮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人暈了,這鞭子龍鏖也沒收,只看向龍疆,「你去她院子里的人全部抓來審問,院子也搜一遍,我要立刻馬上知道。」
人兩姐妹和她根本沒有交集,更別提沖突了,她不肯說也沒用,總有蛛絲馬跡。
龍鏖的臉色太可怕了,龍疆根本不敢求情。
「是,兒子這就去。」
龍疆對妹妹不忍心,對下人可不會心慈手軟,龍鏖要馬上知道,他也就下了狠手,直接開打,下人們不知道犯了何事,但重罰之下,還真有人招了,是龍淺的女乃嬤嬤,她雖不知道是不是這件事發了,但她真的熬不住了。
再來幾杖,自己老命都保不住了。
哆哆嗦嗦在暗櫃里找出了一個錦盒。
龍疆也沒打開,直接拿著盒子帶著女乃嬤嬤去了祠堂,女乃嬤嬤看到暈倒在地身上一條血痕的龍淺,嚇得腿一軟,跪在她的身邊。
龍鏖將鞭子放在一邊,接過錦盒,無視上面的小鎖,直接暴力打開。
里面都是信。
當看到信上的俞墨親啟四字時,龍鏖瞳孔一陣緊縮,甚至手都抖了一下,良久後才緩緩拆開了信,一封接著一封看過去,全是龍淺給俞墨寫的信,字的情意就連他這個大老粗都看出來。
龍鏖走馬觀花看完,抬眼看向女乃嬤嬤,「回信呢?」
女乃嬤嬤身子一抖,頭緊緊貼著地磚,「沒有回信。」
「這些都是當初姑娘寄出去又被俞三爺寄回來的,後來,後來姑娘還是在寄信,但俞三爺那邊就沒有絲毫動靜了。」
不寄信也沒有回應。
怪不得,怪不得俞墨自從來了京城都沒正經上門過!龍鏖還道這些年情分澹了,他事情也多,原來是因為這個!
龍鏖看著還在昏迷的龍淺,信一丟,拿過鞭子又甩了過去。
「啊!」
女乃嬤嬤被掃到了尾巴,手臂劃過一條長痕,痛得她喊都喊不出來,只咬著牙往一邊爬。
龍淺痛昏過去,又被這一鞭子給抽的痛醒了。
她還沒來得及呼痛,就看到手邊散落的信件,那上面的字她太熟悉了,都是自己一字一句親手謝過俞墨的,她甚至可以倒背如流。
爹,爹知道這件事了?
這件事是誰告訴他的,怎麼會被他查出來!
龍淺白著一張臉,心神劇烈。
「你明知道他是你姐夫。」
龍鏖咬牙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他是你姐夫!」
事已至此,龍淺忽然平靜了下來,她甚至有膽子半撐著身子抬頭看向龍鏖,「他不是,他和姐姐沒有成親,我不是我姐夫。」
神色愈漸癲狂。
「姐姐已經死了,死了這麼多年了,我和姐姐生的一模一樣,我如何不能代替她呢?他未娶我沒嫁,這不是正好的事情嗎?」
龍淺也不知道是何時喜歡上俞墨的,或許是爹和兄長偶爾說他翹勇善戰有心思多竅是個好苗子,也或許是他拼命去救姐姐,甚至願意為了她去死。
不知何時就生了根。
初時確實不敢告訴任何人,只敢死死地瞞著,他和姐姐雖沒成婚,但家里人都把他當姑爺看的。
但後來听著他多年不娶,如此深情,就越覺得這個男人是自己想要的。
姐姐已經死了不是嗎?
他們並沒有真正的成親不是嗎?
執念就愈發深,終于在心里扎根,扎得太緊了,明知爹不會允,但就是想和他在一起。
龍鏖確實是把俞墨當半個女婿看的,但這不代表他不許俞墨成婚,他甚至很願意看俞墨成婚,當年俞墨並沒有做錯什麼,甚至還差點跟小七一起走了。
是龍家對不起他。
他很願意俞墨找個能相知相伴的人走過一生,不要再為小七停留,但不代表這個人可以是龍淺,是小七彌留之際還在擔心的龍淺!
「你,你簡直……」龍鏖的手都在抖,看著執迷不悟的龍淺,罵都罵不出來,俞墨既然沒有回應就代表他沒有這個意思,龍鏖也不想和這個連親情都不顧的人去爭什麼,只問她,「既然你,你在乎俞墨。」
「那顧家兩姐妹是他護在身後的小輩,你為何要這樣對她們?」
這是龍鏖想不明白的地方。
「什麼小輩!」
說到顧家兩姐妹,龍淺一下子激動了起來,甚至背後的傷都被她忘記了。
「又沒有血緣關系還住在一個屋檐下!」
「尤其是那個顧懷月,年紀到了怎麼還不嫁人?她定是肖想俞墨,她肯定仗著年輕顏色好要去勾.引俞墨,不然她為什麼不肯嫁人?」
別說進京後一直躲著自己了,甚至連信都不肯回一封,對自己如此狠心,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女人他就這麼護著?
開店給錢,要人脈也幫忙。
他們肯定有一腿了!
龍淺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顧懷月和俞墨的關系。
自己得不到,她也別想!
听著她這內心最陰暗的話語,龍鏖握鞭子的手都有些無力,不是下不去手,而是深刻的知道,就算今天把她打死了,她也不見得會悔改。
松開撻血鞭,轉過身不再看她,良久後,低沉沙啞的聲音在寂靜的祠堂響起。
「送八姑娘去家廟,一應供奉俱斷,非死,不得出。」
家廟?龍淺不可置信的看著龍鏖的背影。
「爹!」
俞墨臨近子時才踏著夜風歸家,家里人早就睡下了,一片寂靜,他隨著腳邊的夜燈往自己的院子走,剛進院就看到了站在廊下的葉驚瀾。
挑眉,好奇道︰「你大晚上不睡,在我這里做什麼?」
他今天根本就不在京城,所以也沒人去通知他這件事。
葉驚瀾抬眼看他,夜色中桃花眼墨色漸濃。
「你惹的桃花債。」
雖然葉驚瀾不知道具體的事情,但他曾見過龍八給俞墨的信,雖然俞墨直接當場就燒了,也不肯說給他听,但他聰明,從蛛絲馬跡就能聯想出今天這出鬧劇的真相。
那瘋婆子都沒見過媳婦和懷月還這麼針對她們,除了俞墨的原因,還能有什麼?
俞墨走近,「發生什麼事了?」
葉驚瀾斜了他一眼,面帶不快,簡略將今天的事情說了一遍。
俞墨震驚地瞪大雙眸,臉上一貫的澹定終于維持不住了,「你媳婦還好嗎?」不等回應又罵,「真的是個瘋婆子!」
「不行,我得去龍家要個公道。」
若是今天出了意外,他不僅沒臉見驚瀾,更沒臉見姐姐!
這些年不回應不吭聲已經是看在龍家的面子上了,誰知她竟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必須要有個結果,不然誰知道她下次又會發什麼瘋。
俞墨甚至都忘記了已是夜深,轉身就往外走。
「不必。」
葉驚瀾涼涼喊住他,「龍將軍把她送去家廟了,死了才能出來。」
俞墨腳步一時頓住,送去家廟了?皺眉,他對這個結果不甚滿意,但也知道這是最大的懲罰了,畢竟沒出人命,要她命也不現實,還得顧著老將軍。
「咋,你還心疼啊?」葉驚瀾呲笑嘲諷。
「我心疼個屁。」
俞墨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除了,除了那次葬禮,我壓根就沒見過她,我心疼她什麼。」
說起葬禮,俞墨的心情陡然沉重了下來,走到一側坐上廊柱,一雙大長腿隨行曲折,微微垂著頭,眼簾半掩。
葉驚瀾確實是生氣的,雖然他知道這事不怪俞墨但並不妨礙他的遷怒,甚至今天本來預備著以下犯上‘大義滅親’來的。
但看到俞墨這副沉默的樣子,他頓了頓,也走過去,坐在他的身邊,側首看著他,想了想,問他,「這麼久了,你就沒想再找個人?」
「小舅媽若是泉下有靈,也不想你一直為她守著的。」
對于自己那個無緣的小舅媽,葉驚瀾也不甚清楚,只知道是俞墨的戰友,只知道俞墨差點跟她一起走了,至于更詳細的,俞墨不肯說,他也沒追著問。
到底是他的傷心事。
誰知俞墨一聲輕笑,反問,「誰說我為她守著了?」
「我們又沒有成親。」
葉驚瀾驚疑看他,雖有夜色,但還是能看清俞墨確實在笑,還算輕松的那種笑。
「那你?」
俞墨仰頭看向天際,今日無星無月,天際一片黑沉,偶見墨雲大片,烏沉沉地緩緩飄過。
「我那時根本就不懂情愛。」
那是確實不懂。
那時少年意氣男兒熱血,一心只想為邊疆拋頭顱灑熱血,想上陣殺敵,想建功立業,一直把她當成可以並肩作戰的兄弟,根本沒有想過其他。
一直都是這樣的,直到她在自己面前被利箭橫穿胸膛。
其實不難過甚至當時根本沒有哭,她咽氣的時候自己只想報仇,只想給她報仇血債血償。
誰知報完仇以後,好像所有意念都消失了,不想殺敵,不想建功,甚至都不想再呆在邊疆,哪里都充滿了她的影子,又哪里都沒有。
就覺得心忽然就空了,空了一大片。
還沒有萌芽就徹底夭亡。
所以不懂。
那時,不懂?葉驚瀾在心里默默念過這句話,「那現在呢?」
現在懂了嗎?
俞墨收回望向天際的視線,也不看葉驚瀾,兀自起身,拍了拍衣裳的塵灰,抬腳往里面走,背影筆直,沉穩如常。
微涼低沉的聲音被夜風送了過來。
「現在不想懂。」
作者有話要說︰ 啊,今天雖然沒有日到萬貴妃但也差不多啦,三更∼
阿,感謝寶寶們的主意昂,其實牛女乃泡腳甚至睡覺通頭發我都做過,但是不行,我是個睡覺困難戶,午睡更不行,我一旦中午睡了覺,晚上肯定就是通宵。
至于運動,確實有用,但我沒時間,我要上班,我下班還要碼字。
_(:3∠)_希望褪黑素有點效果吧。
別擔心,我就吃一瓶試試,不行我就去看醫生了。
晚安呀,麼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