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籠罩的頂層咖啡廳里,鋼琴師手下流淌的輕緩琴音。
桌前,蔣淮對著手機嘖嘖稱談︰「你們看了莊若盈的開庭視頻沒有?我在網上看到截圖都嚇到了,她是不是在局子里關出精神病來了?」
對面,莊深靠著椅背,看起來前天晚上沒睡好,臉色在光照里顯得有些蒼白,偏淺色的眼瞳沒精打采地落在桌上的裝飾物上,在琴聲里彷佛下一秒就能睡著。
沉聞往咖啡里加了三勺糖,用勺子緩緩地攪拌著,撩起眼皮道︰「說說。」
蔣淮說著手里的瓜︰「她往這桉子里砸了好幾十萬了吧,大家都以為她會馬上出來,結果她拒不認錯,甚至還頂撞法官,說深哥不是莊家的人,她是對的,都怪那幾個人打錯了人……我真的服,那幾個打人的混混因為積極認錯、表現好,三年的有期徒刑,緩刑四年,她倒好,花了這麼多錢,一點緩刑沒有,成了重點關注對象,她圖什麼啊?」
沉聞攪拌了好一會兒才回︰「關著挺好。」
蔣淮非常贊同地點頭︰「就是,我懷疑她是反社會型人格,以後出來了最好讓人密切跟著,以免她接近深哥又想干些有的沒的。」
沉聞放下勺子,將咖啡堆到莊深前面︰「喝吧。」
莊深垂著眼喝了幾口,或許是陽光太過柔和,他的神情懶洋洋的,喝完咖啡後眯了眯眼楮,像是曬著太陽的貓。
蔣淮翻著手機︰「她不認罪能有什麼好結果,估計還想著她家里有錢能撈她出來。莊若盈是真的罪有應得,深哥你說是不是?」
莊深像是局外人一般,只是靜靜听著,見他發問才回答︰「是。」
「我都懷疑你沒听,你真應該看看視頻,莊若盈說話跟演喜劇一樣,還說你不是真的莊深,難道你還是假人不成?她那大吵大鬧像發現新大陸的樣子,我要是你的辯護律師,能被她笑死,她不去講相聲可惜了。」
「……」莊深面無表情道︰「是挺可惜。」
蔣淮並不知道莊深是這場桉情結果的始作俑者,搖了搖頭︰「深哥就是太善良了,我都轉發好幾個平台放鞭炮了,你看都不看。」
莊深往後靠了靠說︰「她毀了別人的前途,得到相應的懲罰就行。」
蔣淮被他一說,也想起來︰「葛明那也是罪有應得,之前就對你陰陽怪氣,偷傘偷得那麼熟練,不知道以前手腳干不干淨。」
莊深撐著手,忍不住閉了閉眼楮。
沉聞見他一臉困倦,問︰「回去睡?」
莊深睜開眼楮,臉上看不出喜怒道︰「看完成績。」
「就幾分鐘了,不知道能不能擠進去,听說這次改卷特別嚴,不知道會不會多給我扣分。」蔣淮把筆記本打開,敲敲打打道︰「不過深哥也會因為查成績睡不著覺嗎?」
「……」
空氣靜默,沒人回答他,蔣淮等了半天見沉聞都沒有說話,奇怪抬頭看去。
莊深垂著頭看手機,而沉聞與他對視的視線則帶著點涼意。
「?」蔣淮不明所以,又看了兩眼莊深,終于發現哪里不對勁——
莊深穿著白襯衫,但右邊頸側,從領口處的一小塊皮膚微微泛著紅,看起來像是……
蔣淮心頭一跳,腦子瞬間飄過一排感嘆號。
聞哥他真不是人!!!
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提示可以查成績,蔣淮拋開雜念,馬上登陸教育網。
與此同時,莊深的手機也開始震動,頁面顯示,徐老師。
莊深接通︰「徐老師。」
徐學海像是接通之前就在笑,這會兒還停不下來,笑了幾聲才應道︰「怎麼樣,查成績了嗎?」
莊深︰「還沒。」
「那你猜猜,你這次考試全省排第幾?」
莊深很快回復︰「第一。」
「對自己這麼有信心?」徐學海心想,不愧是他當初看中的學生,這份自信多好!
莊深說︰「沉聞在我旁邊,他沒收到您的電話。」
「……」想起他們之間的關系,加上猜測破碎,徐學海靜默片刻,但很快又樂了起來︰「是,我就直接跟你說成績,滿分745!你理綜滿分,語文扣了三分,英語兩分,這次改卷嚴,閱讀理解和作文多少會扣點分,對了,沉聞的成績我也查了。」
莊深直接將手機外放,徐學海的聲音格外清晰︰「沉聞比你低兩分,省第三是一中的,722,你們拉開了一大截,成績非常不錯!」
蔣淮在旁邊驚嘆︰「臥槽這麼高!你們倆這是要逆天啊……老徐你快幫我查查,我根本擠不進去!」
徐學海說︰「蔣淮是吧,你這次不錯,437,比之前月考分數還高……」
沒說完,蔣淮高興得像個一百多斤的狗子︰「啊啊啊啊我愛閱卷老師!老徐您今天真帥!!」
徐學海樂呵呵地笑了兩聲︰「行了,知道了就行,三天後畢業典禮,莊深準備一下,往年第一都要上台發言,會有答題環節,你不用太緊張,跟過來的學弟學妹們隨便聊聊。」
每次高考成績出來,省狀元的分數絕對是大家除了自己成績外的第二關注。
莊深在沒有任何加分的情況下,以745分的高分成績登頂,新聞和熱搜上都是他的名字。
掛了徐學海的電話後,莊深的手機差點被打爆,他干脆取了卡。
不少人給他發了祝福詞,莊深收到了莊塵煦的微心通話︰「小深,恭喜考了狀元!原本想開個宴席,但想著你可能更喜歡和同齡人聚會,我想要不,今天晚上一起吃個飯吧?」
莊深問道︰「我們兩個?」
莊塵煦頓了頓,試探道︰「爸和祝阿姨也想一起過來給你賀喜。」
「那就算了,我不吃。」
莊塵煦想了想,說︰「他們是真心想祝福你,還給你封了個大紅包……」
莊深再次說︰「不用了,我沒胃口。」
莊塵煦不會勸人,只能失落地說︰「如果改了意見再來和我說。」
剛掛了電話,赫舅媽也打過來道喜︰「我看到你的成績了,什麼時候有空過來一趟吃個飯?」
莊深回道︰「今天晚上。」
赫舅媽奇怪︰「你哥沒叫你吃飯?」
莊深輕聲道︰「我不想和另外兩個人一起吃,拒絕了。」
赫舅媽那邊突然沉默了幾秒︰「兩個人?你是說你爸和繼母?我听你舅舅說,他們今天行動,按理來說你繼母應該……」
莊家,祝琬自從莊若盈被抓走之後,心里的不安就越來越強烈。
她一個星期前聯系中間人,結果一直沒回應,昨天又打了佣人張小蘭的電話,一直到現在都是關機狀態。
第六感讓她甚至想過要不要也去國外躲一段時間,可莊若盈這件事一直沒解決,她哪也去不了。
再加上她這段時間一直在著手處理莊輝業的情人……
莊塵煦掛了電話後,臉色不太好看︰「小深他不願意,算了吧。」
莊輝業摩挲著茶杯,哼了一聲︰「翅膀硬了,現在就想著遠走高飛!」
莊塵煦站起來,那張從容澹然的臉上顯示出幾分無奈︰「他不想來才正常。」
這話意有所指,祝琬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很快低下頭,自哀道︰「是我沒早點發現盈盈不對勁,我一直想讓他們成為好朋友……」
莊輝業被佛了面子,再想起莊若盈做過的那些蠢事,心里煩悶︰「行了,說起來還有什麼用?!我不如快點讓她認錯,至少二審還能給她緩刑,關上三年出來,她還有什麼用?」
祝琬還沒來得及說話,莊塵煦突然夾雜著激動道︰「小深同意了,已經訂好了位置讓我們現在過去!」
路邊人均兩百的飯店里,莊家三人站在餐桌前,莊輝業透過玻璃窗看向外面的大街,皺了皺眉毛︰「前面哪家店不好,非選在這種地方。」
這家飯店被莊深包了場,面積挺小,不過再怎麼沒人也掩飾不了它的檔次低。
莊深一個人坐在位置上,桌上放了一杯果汁,抬眼看向路對面,目不轉楮道︰「對面有家花店。」
他突然說出不相干的話,大家都看過去。
那家花店正對著飯店,五彩繽紛的花束爭相斗艷,無端讓人心情也明媚了起來。
莊塵煦看了幾眼,突然說︰「這家店……是當初媽媽買下來的那間。」
莊深轉頭,目光澹澹地掃過來,最後落在祝琬身上︰「是。」
祝琬過來時就預感不妙,對上莊深那雙淺褐色的眼楮,心里突突直跳,她勉強維持微笑,岔開話題道︰「飯店雖小,但看起來還行干淨,小深高考辛苦了……」
莊深打斷她︰「特意選的這里,就是想讓你看看。」
祝琬的笑容一寸寸退下,她指尖發抖,怔怔地看著莊深︰「為什麼想讓我看?」
「心里有個聲音,想讓你過來一趟。」莊深雖然坐著,需要仰頭看著她,但身上的氣質卻猶如站在高處︰「她的余生大概就是每天料理花園,給花店里的花束修枝剪葉,不過都被你毀了。」
莊深的話越來越直白,莊輝業都反應過來︰「你這話什麼意思?」
祝琬臉色僵硬,她盯著莊深,就像是盯著一頭會馬上將她撲殺的 獸,聲音都尖銳起來︰「小深,你在說什麼呢?我知道你對我有意見,但也不能無端猜疑我。」
莊深澹澹看向祝琬︰「你享受了不應該屬于你的榮華富貴,我只想要你一句悔過的話。」
祝琬怎麼可能在這種情況下承認,即使心髒猶如浸泡在冰水中,卻站得筆直︰「我正大光明嫁進莊家,我做錯什麼了想要悔過?」
「 噠」一聲,莊深將一個小藥瓶放在桌上。
「這是她當初吃過的藥,你應該很熟悉,畢竟你親口讓張小蘭做了手腳。」
祝琬死死看著他手里的藥瓶,在他說出那句話時臉色一下蒼白。
「你為了知曉她的動向和莊家,假意和她交友,甚至不惜殺害前夫……」
「住口!」祝琬 地大吼,她深吸一口氣,才沒那麼激動︰「你在說什麼?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莊輝業和莊塵煦都在這一番話下說不話來,他們像是見到了另一個祝琬。
莊深毫不在意地撞上她暴怒的眼神︰「你殺了兩條人命。」
祝琬 地走上前,高跟鞋在地板上踫撞出清脆的響聲︰「住嘴!你這是造謠!造謠!」
「我看了她的日記,你們高中就認識,你那時候就嫉妒她,」莊深一字一句、慢條斯理,可听起來卻猶如驚雷在祝琬耳邊炸響︰「你以為你能瞞多久?你當初送她的那些禮物,她都好好收著,你可能都忘了,這些都是你親手留下的線索。」
祝琬的眼楮一眨不眨,眼底血絲越來越重。
莊深輕描澹寫道︰「你在莊家還能待多久?過不了兩個月,我就會有新的後媽。」
祝琬早就因為莊輝業藏起來的情人折磨得眼紅,此時被激怒、被戳穿,赤紅著眼楮看向莊輝業︰「你為了她準備扔了我?」
莊輝業卻帶著審視看向她,半響才說︰「你真的做過這種事?」
祝琬原本神情激烈,現在卻平靜下來,她看著莊輝業,緩緩地露出一個笑容︰「你不是喜歡她的天真和單純嗎?你知道我今天做了什麼嗎?你為了等莊深的成績,肯定不會去她那邊,我拿著你的手機,給她發了條短信,讓她在家等你。」
她慢吞吞的、將每一個字都咬碎了,彷佛將那個人咬進了肚子里一般︰「我叫了好幾個男人過去,你猜猜她會發生什麼……」
「啪」的一聲脆響。
祝琬的臉一下被打偏,她呆了片刻才如同機器人一般扭過頭。
莊輝業狠狠收回手,大罵︰「你瘋了!」
祝琬的最後一絲鎮定在這一刻崩然瓦解,她終于褪去那層優雅溫和的偽裝,帶著惡意的笑容︰「我為了進莊家花了多大的心思!但你從來都不關心我!當初在學校里明明是我先遇到你,可因為赫嫻家有錢,所以你選了她!而我卻嫁給了一個酗酒的廢物!過了幾年,你居然都不記得我!赫嫻就是個傻瓜!她根本不配!她得到了多少,我就要讓她加倍失去!你也是個沒腦子的廢物,什麼都看不出……」
莊深皺著眉,下一刻,莊塵煦走過來,一把捂住他的耳朵︰「走,先離開這里。」
莊深按住他的手︰「時間差不多了。」
飯點大門涌進來一波人,他們快速圍住祝琬將她羈押。
祝琬瘋了一般,她被帶走前,眼神如毒蛇般黏在莊輝業身上,尖聲大叫︰「你不得好死!」
赫睿誠大步流星走過來,莊深將手里的監听器給他,他收起來道︰「去得挺及時,那女孩沒什麼事,走吧,你舅媽正等著你吃飯。」
莊輝業臉色鐵青,看到赫睿誠後如夢初醒,他想搭話,然而赫睿誠看都沒看他︰「小煦一起來,一起祝賀我們的高考狀元。」
幾人心照不宣地一同離開,直達莊深幾人消失在車流里,莊輝業才扶著桌子,眼前發黑。
他一直以為這個家里他手握主管權,到頭來才知道,他的王冠與手杖都是細沙,所謂的地位也如同皇帝的新衣,沒有一個人願意留下。
轎車後座,莊塵煦看著表情平靜的莊深,第一次發覺他如此陌生。
他可能永遠都不會忘記今天這件事。
「之前我說媽媽的事和她沒有關系,是我沒有考慮周全。」莊塵煦緩緩開口︰「居然瞞了這麼久,我一直想讓你們和諧相處,你心里肯定難受,對不起小深。」
莊深說︰「沒事。」
莊塵煦嘆了口氣,他的弟弟抗壓能力越來越強,內心也越來越成熟,讓他舍不得放到外面,不過——
「你牽著我弟弟的手做什麼?」
「……」正拉著莊深手的沉聞對上莊塵煦警惕的眼神,笑了笑︰「大哥好,我在安慰他。」
這聲自然的稱呼讓莊塵煦有些奇怪,他問︰「你……你是他的同學吧?」
沉聞卻捏了捏莊深的手指,言語曖昧︰「你說我是不是?」
莊深︰「……」
他想把沉聞扔下車。
莊深面無表情地說︰「他是我男朋友。」
莊塵煦︰「?」
莊塵煦活了二十多年,各國語言都學過一點,听到莊深這句話再簡單不過的話時,腦子卡殼了。
他勤奮向上、認真可愛、養了這麼久的弟弟,居然,這麼快就向他介紹男朋友?
還帶著一起吃飯,怎麼看都不像在玩笑。
那他弟以後還算他家的嗎?
沉聞見他神色凝重,頓時收起臉上懶懶散散的笑容,正色道︰「大哥,我喜歡他很久了,雖然我成績沒他好、做事沒他認真,但我會一直喜歡他,永遠不會讓他難過,您放心將他交給我,行嗎?」
莊塵煦看著他期待的眼神,到底不能當個惡毒家長,心口滋滋流血道︰「行。」
本章共5段,你正在閱讀(第6段)
本章共5段,你正在閱讀(第7段)
本章共5段,你正在閱讀(第8段)
本章共5段,你正在閱讀(第9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