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為莊深拉開車門, 他看到座位那頭的人,是穿著西裝的莊輝業。現在雖然是中午, 但能看到他大駕光臨他們學校,已經是件稀奇事。
車子平穩駛出學校, 莊深趁著轉彎時,透過車窗看向還站在傳達室門口的兩個人。
「左邊那個是沉聞?」莊輝業順著莊深的視線看去,上下打量了對方一番, 平靜地收回視線。
加長轎車里空間大,身下的座位適合人體, 明明很寬敞,莊深卻始終有種透不過氣的逼仄感。
「是。」
莊深翻轉著那個白色手機, 看著它的外殼在燈光下流轉出漸變的顏色,像個沉迷玩具的小孩,臉色緩和了一些。
莊輝業見他沉迷于手機、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 不由得皺了皺眉,他老氣橫秋的,像是見慣了某些事, 在豐富的經驗下緩緩開口。
「你以前逃課、不交作業、缺考就算了, 成績是你自己的事,你只要有這個資格穩住成績就行, 但和男生談戀愛,絕對不行。」
莊深翻轉手機的手一停, 他面無表情地轉頭, 那張臉格外冷漠:「如果我說不呢。」
莊輝業輕笑一聲, 他瞥了一眼莊深,那一眼是高高在上的長輩看向一個無知犯錯的小孩時,會流露出來的高傲和自大。
「你說不?你有什麼資格說不?你能肯定他接近你沒有其他企圖?我們莊家的公司在江市數一數二,誰不想沾點光?你看他剛才盯著這輛車的表情,和那個男生一樣,移不開眼,這種人我見過多了。」
莊深低著頭等待手機開機,根本沒打算理莊輝業,莊輝業連自己身邊的人都看不穿,卻像模像樣地站在制高點上指點他人。
莊輝業繼續說:「高三最重要的時間里,你和一個男生在一起……」他死死皺著眉,在這一刻,語氣里的厭惡不加掩飾,「我們莊家不會認可。」
車子駛入莊園,司機和佣人為他們打開門,管家迎上來說:「午餐已經準備好了,夫人正在餐廳里等著,現在用餐嗎?」
莊輝業看了眼站在身後一直把玩著少年,話也不知道是對誰說的:「先吃飯。」
餐廳里不止祝婉,還有在家補習的莊若盈,她今天上午去了一趟學校填表,路上遇到一些認識她的人指指點點,心情很不愉快。
看到莊輝業沉著臉回家,後面跟著莊深時,她意識到自己的計劃生效了。
就算沉聞永遠不會喜歡她,她也不想沉聞和莊深在一起。
祝婉親切地招呼莊深,莊深依舊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致,坐下吃完碗里的飯就準備離開,卻被莊輝業叫住。
莊輝業將擦手的毛巾放下,也停筷道:「事情還沒聊完,你準備去哪?」
「回學校。」莊深說。
莊輝業站起身:「你回學校,還想找那個男生?你知不知道這麼做的後果?離高考還有幾天,你和一個男生廝混像什麼樣子?!你對的起你媽嗎?」
每次莊深不受他掌控,莊輝業就壓不住火,這個家里只有莊深敢戳他的怒點。
祝婉還不知道莊深的事,這時也嚇了一跳,她沒想到莊深會和男生交往,難怪莊輝業會發這麼大的火。
莊若盈听著熟悉的吼罵聲,心情愉快地喝著湯。
莊深卻對他的暴怒恍若未聞:「我們都成年了,也沒有影響成績,為什麼會對不起她?」
他偏了下頭,目光掃向祝婉:「只心思不純的人,才會對不起她。」
祝婉在和他對視的那一刻心口狠狠一跳,在那一秒里,她甚至覺得莊深發現了什麼。
可細細一看,莊深很快移開了視線,快到兩人似乎根本沒有對視過。
莊輝業更加生氣了:「行,你現在有本事了,還在那指桑罵槐!你和男生在一起,有沒有想過外人會怎麼看你、看我們家?你不要臉我還要臉!」
他胸口起伏一陣,緩了口氣:「看來這一年多來是我對你太寬松,這段時間你就別想出門了,在家里好好反省!」
莊輝業扭頭對旁邊的人吩咐道:「小劉,把他的手機收了,帶他去三樓大書房。」
祝婉在這時當起和事佬:「小深學校里還有不少課吧?落下了也不好,待在書房讓他冷靜半天就行了,手機就不要收了,明天讓他回去上課吧。」
莊輝業坐到沙發上,不容反駁道:「家里有老師給他上課,給他手機留著和那男生浪費時間聊天?」
小劉馬上過來,他笑著對莊深伸出手,以最體貼的姿態道:「少爺,請把手機給我。」
莊深垂眼看著手機沒動。
「少爺,我們知道您打架厲害,不過現在家里有十位保鏢,您行個方便,讓大家都輕松點?」男人笑著看他,三言兩語都帶著威脅。
莊深低頭看了看手機外殼,似乎是留戀不舍,過了幾秒才把手機交到他手上。
男人松了口氣,他將手機收好,在前方帶路道:「少爺請跟我來。」
三樓那間書房布置在西側走廊最里面,是整棟別墅里最安靜的房間。
里面有臥室和浴室間,五髒俱全,就是沒有電腦,空曠地過分清冷。
男人關上門之前指了指書桌上唯一的通訊工具座機:「少爺有什麼吩咐按下面的通訊表撥號叫人就行,我先走了。」
大門關上, 噠一聲從外面落鎖。
莊深在房間里轉了一圈,最後停在陽台的落地窗前,底下的花園在花匠每日的修剪下,花草濃郁有層次,莊深卻沒有興趣觀賞,盯著上方的天空。
今天是多雲,氣溫偏高溫感沉悶,這一會厚厚的雲層壓下來,應該要下雨了。
只要他想離開莊家,他有的是辦法出去,不過他既然著手處理赫嫻的事,還需要和莊家保持一種聯系,不能在這時功虧一簣。
窗邊擺著玻璃圓桌,上面放了一盆假綠蘿,旁邊是一個木藤制成的搖椅,厚厚的軟墊上整齊擺著兩個抱枕。
莊深取過其中一個抱枕,整個人陷入柔軟的搖椅中,從口袋中拿出自己的手機,快速點開聊天軟件。
置頂的聊天框里有一條消息。
【到家了記得回我消息】
莊深直接撥了個電話過去。
沉聞馬上接了起來:「到家了?」
「到了。」
「吃過飯了嗎?」
「吃過了。」
莊深手指捏了捏懷里的抱枕,身體被柔軟包裹,連語氣在不知不覺中慢慢變得輕柔了些。
簡單的問話停在這里,兩人都沒有繼續說話,沉聞有挺多關于他身世相關的問題,可在听到莊深聲音的那一刻,又覺得一切都不重要。
他喜歡的是這個人,不管他的出身是貧是富,他都喜歡,這就夠了。
「你中午為什麼突然離開?」沉聞問。
沉聞隔著電話,听到莊深淺淺的呼吸聲,以及他毫無預兆的低落話語。
「我想你了,哥。」
明明才分開沒多久,或許是被剛才的事吵得有些心煩,被關在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又正好有一個可以傾訴、值得依賴的人。
莊深直白地剖解他的情緒,將最深處的東西以最簡潔的語句表現出來。
沉聞覺得心尖像是某種柔軟的東西撓了一下,有些癢,下一刻又燙得他渾身發熱。
他擰開旁邊的水瓶喝了一口水,冰涼的液體短暫地澆滅往上竄的一陣火。
沉聞聲線低啞,倦懶的尾音透著幾分無奈。
「我也想你,非常想。」
想到恨不得現在就將人拉過來,給他一個炙熱的擁抱,再按著他的後腦勺,將他吻得喘不過氣,看他濕紅的眼眶。
在莊深這句話下,他的理智砰然潰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