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在正月里, 沉惜穿了件大紅色遍地金的通襖,底下是月白色的壓光棉裙子。濃密的烏發整齊梳好, 一套赤金珍珠的頭面襯得她氣質愈發溫柔。
比七夕那會兒在街上見面時身材倒是沒見多豐腴,只有小月復高高隆起。原先咄咄逼人的美貌, 可能是懷孕的緣故, 看起來也柔和了許多。
喬湛見沉惜跟著出來,沒顧上招呼齊玨,先轉身去扶了沉惜。
「齊公子。」沉惜笑著點了點頭,招呼了一聲。
齊玨沒想到沉惜也在,面上便有了幾分尷尬之色。他頓時明白過來,這書房中的布置為何大變,原來都是為他這嫂子準備的。
想到這兒, 齊玨又忍不住調侃喬湛道︰「怪不得我們三催四請你都不出門!叫你你不出來, 我只好親自過來拜年了。」
喬湛聞言不以為然, 澹澹的掃了齊玨一眼, 齊玨便識趣的閉了嘴。
「嫂子叫我名字就好,叫什麼公子太生分了。」齊玨像模像樣的給沉惜作揖拜年,道︰「祝嫂子新春安康, 順順當當生下我這小佷子, 洗三禮和滿月酒我都記得來。」
沉惜听罷,不由露出笑容來。
也就是齊玨這樣自來熟的人, 能和喬湛湊到一起去。否則異于常人的熱情和耐心,怕是難以和喬湛做朋友。
「記得紅封厚點就行。」喬湛在他面前也不再繃著,神色很放松。「人來不來沒關系。」
齊玨也不是頭一回被懟, 若是往常也就一笑而過了,今兒又沉惜在,齊玨自以為有了撐腰的。「嫂子您給評評理,偏生又被湛哥擠兌。」
沉惜微微翹起唇角,含笑道︰「素日你待侯爺親厚,侯爺才同你玩笑的。若是認真論起來,倒也是侯爺該讓著些玨弟。」
她的話音未落,齊玨不由微訝。自己這嫂子果真不同了,行事熨帖讓人舒服。怪不得湛哥如珠如寶的呵護著,舍不得她受一點兒委屈。
媳婦的話自然是對的,便是喬侯爺,也不能免俗的屈服。
「坐下罷。」喬湛扶著沉惜在放了大迎枕、鋪著厚厚錦墊的椅子上坐下,才對齊玨道︰「免得你又在你嫂子面前告狀。」
齊玨笑嘻嘻的坐下,挑釁似的揚眉道︰「那我只謝嫂子。」
三人正說著話,忽然听到門外傳來少女輕快的聲音︰「哥、嫂子,你們看我帶什麼來了?」
只見簾子被掀起,先進來的倒是一個舊官窯瓷瓶,里頭錯落有致的插著桃花和月季,月季層層疊疊的花瓣透著深深淺淺的粉色,煞是好看。
而細長的桃枝上,桃花顫顫巍巍開得分外嬌艷,然而花枝後那張嬌俏的面龐,卻是比桃花更加明媚動人。
她小臉兒紅撲撲的,還喘著粗氣,一看便是急匆匆趕過來的。眉眼間和喬湛有幾分相似,一身鵝黃色的衣裙,梳著垂髫分梢髻,因是過年,頭上戴了朵大紅色的宮花,卻並不俗氣,倒更顯幾分活潑。
人面桃花相映紅。
齊玨聞聲抬頭去看,一時間竟呆了,腦子里只剩下這句詩。
乍然看到有外人在,喬漪唇邊的笑容也凝固在唇角,有些不知所措的停下了腳步。
這幾日書房中有沉惜在,喬湛幾乎不在這里見客,而是引到外書房去。是以喬漪便沒防備,直接興沖沖的走了進來。
「阿漪,過來。」沉惜起身,對喬漪招了招手。蘭草忙上前接過了喬漪手中的瓷瓶,放在了沉惜身邊的高幾上。
齊玨見狀也忙站了起來,喬湛在一旁介紹道︰「這是我妹妹喬漪。阿漪,他是齊老將軍的孫子,老三齊玨。」
喬家和齊家原先也是常走動的,只是自從方氏過世後,喬漪便在家中守孝,那幾年喬家動蕩,她性子便愈發沉悶下來,漸漸也不願意出門。
「齊三哥。」喬漪如今性子開朗了許多,見是哥哥的朋友,並不扭捏,落落大方的上前斂衽行禮。
齊玨忙還禮不迭,口中叫了聲「漪妹妹」,看上去竟難得有幾分拘謹之意,完全不像他素日看起來紈褲公子哥兒的模樣。
今兒齊玨過來也不單是為了拜年,既是打過招呼,喬湛便帶著他去了外書房。
喬漪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興致勃勃的拉著沉惜去看她帶來的花。「嫂子您看,這是暖房里新出來的花,竟開得很好。」
月季和桃花本算不得稀罕,只是在冬日里難得有這樣天然的嬌女敕顏色,讓人眼前一亮。
沉惜心里存著事,笑著點了點頭,夸了兩句。
一時又有喬澄派人來請喬漪做花燈,沉惜便讓她去了,自己只靠在里間的軟榻上,手中的書並沒有翻動一頁。
等喬湛回來,沉惜便試探著問起了齊玨的情況。「齊三公子今年多大年紀?」
見沉惜一副很感興趣的模樣,喬湛不由挑了挑眉,不動聲色的道︰「過了年就十九了。」
大六歲……不過大點兒知道能疼人。
「看起來有幾分跳月兌,不過看起來模樣很好,脾氣也不錯。」沉惜想著兩次見齊玨,頎長挺拔的身姿、英俊的面龐,不由想起了那句常在書上看到的話,自己念念有詞,道︰「翩翩濁世佳公子呀。」
她的聲音不大,奈何屋里子極為安靜,喬湛耳力又極佳,自是一字不差的全落入耳中。
當著自己夫君的面竟夸起別的男人來、還是一副很欣賞的態度?
若不是她如今肚子里懷著自己的孩子,互相又早就表白過心意,喬侯爺酸 的想著,他得覺得沉惜看上了齊玨。
別的都且不論,只看成熟穩重,自己就把齊玨比下去一大截兒。
「惜惜覺得齊玨不錯?」喬湛貼著沉惜坐下,環住沉惜已經粗了許多的腰肢,修長有力的手指輕輕搭在她高隆的肚月復上,聲音愈發低沉下來。
這些日子兩人膩歪在一處的時候不少,沉惜不覺有異,自然地接話道︰「是啊。他嘴甜性子討喜,卻又是個識禮並不輕浮,透著真誠。」
這樣的性子,和喬漪正相配。
喬漪性子內向,有些事喜歡悶在心里不說。喬湛的性子也是如此,兄妹兩個倒是十分相像,也導致兩人這些年親兄妹看起來竟有幾分冷澹。
她心中正在盤算著,殊不知她每說一句,喬湛的臉色便黑上一分。坐在他懷里,肚子里還懷著他的孩子,怎的沒見她夸一夸自己夫君?
莫非他嘴不甜,性子不討喜?
喬侯爺委屈,但是喬侯爺不說。
「惜惜,你知不知道——」自尊心受到打擊的喬湛有心表現自己,卻見沉惜仰起臉看他,輕聲道︰「您覺得他和阿漪看起來般配麼?」
喬湛剛想下意識的否定,卻忽然反應過來,沉惜問話中的兩人。
原來沉惜是在給喬漪打算!
喬湛頓時釋然,旋即又有幾分好笑,自己倒認真吃味起來。他打定不主意不叫沉惜知道他心中所想,便聲音沉穩的道︰「齊玨尚可,不過阿漪年紀還小,我看不著急。」
沉惜點頭,笑了笑「嫁人又不是選蘿卜白菜,看重就買。總得阿漪自己喜歡,人品又好的才行。哪一樣不需要時間,也該抓緊了。」
「上回高姐姐過來陪我說話,說她婆婆正在替她小姑子相看人家。劉閣老家的姑娘可是和阿漪差不多年紀。」
見她一片心為喬漪,喬湛心中一暖,便點頭道︰「夫人說的是。」
「也不是說就要定齊三公子。」沉惜想起開春後的春宴,倒是個帶喬漪出門的好時候。只是——她低頭看了看自己高聳的小月復,甜蜜又苦惱,那時離她的產期也就近了。「有合適的先看著,最後還是要她點頭。」
忽然沉惜拍了拍額頭,想起一件最重要的事。「齊三公子已經十九了,還未定親?」
喬湛微微頷首。
「說起來也是有緣故的。」眼看已是華燈初上是,喬湛牽起沉惜的手,柔聲道︰「先去用晚飯,一會兒我慢慢告訴你。」
等到容氏過來看她時,沉惜半吐半露的說了自己的想法,想要開始給喬漪找婆家時,容氏滿口答應下來。
兩人聊了一會兒,容氏見她才說了沒多久的話,便又吐了一次,不由有些擔心。
「我沒事兒,就是這些日子感覺孩子頂著胃,有點兒難受。」沉惜面色有些蒼白,精神卻還好。她拿清水漱口後,朝著容氏笑道︰「御醫也說了沒有大礙。」
容氏見她頗有些精力不濟,想到這幾日二房的反常,思忖了片刻,還是道︰「這幾日婧姐兒倒是來侯府勤,沒有叨擾到你罷?」
方婧?
沉惜搖了搖頭,道︰「婧姐兒倒是和涵姐兒、沁姐兒投緣,來了也不過在我這兒略坐坐,便過去找她們玩。」
她也覺得有些奇怪,可兩家是親戚,方婧又沒露出別的意思,她也不好去和方家說什麼。
「若是婧姐兒有什麼不妥之處,你只悄悄告訴我。」容氏拍了拍沉惜的手,體諒的道︰「舅母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可別為這事為難。眼下你順順當當的生下孩子,才是最要緊的。」
沉惜心中感激,點頭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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