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有點羨慕原主了, 鎮日不出門也是有好處的,比如這尷尬的境況,就不會接連發生。
不用轉頭也知道, 說話的人正是顧清無疑。
沉惜覺得心累,明明上一回在珍味軒自己的態度已經很明確, 她不希望兩人再有什麼瓜葛。顧清也該是個識趣的,不知今日怎的竟又跟她打招呼。
難道顧清不知道, 她不可能一個人出來麼?
「顧大人。」沉惜只得循聲略略轉過頭, 神色禮貌而疏離。
顧清像是鼓足了勇氣一般,卻仍是有些語無倫次的道︰「今日七夕,沉姑娘好興致,也出來逛逛?」
沉惜微微頷首。
只見一身雪青色長袍的顧清立在熠熠的燈火中,清俊的面龐上是藏不住的激動欣喜之色。還有那未宣之于口的情愫……沉惜突然覺得顧清該是真心喜歡原主的,不過是在他心中有更重要的東西,他做了取舍罷了。
可他但凡有些聰明,就該知道如今自己的身份不是他能招惹的。一個是當朝探花, 一個是永寧侯夫人, 若是被有心人拿來做文章, 顧清承受不起。
想來他也明白罷?那日在喬漪面前, 他什麼都沒有多說。
顧清的目光落到沉惜身上, 先是欣喜之色, 旋即意識到她一人舉著糖人,在燈火輝煌之下、熱鬧的人群之中,竟有幾分形單影只的孤獨來。她旁邊的丫鬟和護衛自動被顧清忽略不計, 這一次沉惜的衣裙似乎也比往日樸素了些,頭上的釵環也不若往日華麗。
這才是她在永寧侯府的真實生活麼?
不僅僅是錦衣玉食榮華富貴,更有難以在人前言說的痛苦。
沉惜斷想不到顧清如此能腦補,幾乎在腦內做了一篇沉惜在永寧侯府悲慘生活的文章。其實她正是為今日出門特意準備的,換了輕便易于行動的衣裙,也沒戴那些個沉甸甸的首飾,只挑了兩樣精巧的戴上。一身沉重的華服,逛街可是不太方便。
顧清猶自盯著沉惜,有些出神。倒不知喬湛怎麼會讓她獨自出來。他擁有了她,竟也不珍惜她,任由她一個人落寞的在此處……
「顧大人。」沉惜把糖人交給了蘭香,卻是主動開了口,只是聲音听起來有些冷澹。「顧大人可能不知道,我已經嫁給永寧侯。還請顧大人別錯了稱呼。」
這個顧清三番兩次裝傻叫她沉姑娘算怎麼回事?她不信顧清不知道她已經嫁給了喬湛!
好罷,就算你顧清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不知道她嫁了喬湛。那麼她就清楚明白的告訴他,以後別再裝 涂。
沉惜的話音未落,顧清竟像是受了很大的打擊一般,臉色登時就變了。
竟有些說不出的心碎和難過?
沉惜快給他給氣笑了,莫非當初是原主對不起他不成?
實在懶得再理他,她才想著轉身就走,只听喬湛的沉穩聲音從她身後響起。「惜惜,你同誰說話呢?」
听到喬湛的聲音,沉惜猶自還好,至多是頭皮發麻覺得隱隱的腰疼;顧清卻是渾身一顫,彷佛被人抓住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喬湛從未在人前喚她的小名,如今竟在顧清面前叫了出來,顯然有些吃味、宣示自己主權的舉動。他上前一步,自然而然牽住沉惜的手,這才故作恍然道︰「原來是顧大人。」
其實早在顧清湊近說話時,一直留意著沉惜這邊的喬湛便看見了他。雖然不免有些吃味,不過沉惜對顧清冷澹疏離的神色,還是讓喬湛松了口氣。
好容易擺月兌了身邊的幾個好友,他便快步走到了沉惜身邊。倒是听了個尾音兒,見沉惜不僅對他不假辭色,還斷了他的念想,心中不免感到得意,很是暗爽。
「我听惜惜說,顧大人與沉家算是舊識?」喬湛態度很是平易近人,甚至他唇畔帶笑的道︰「顧大人該早說的。若是上回有禮數不周之處,還請顧大人別介意。」
沉惜發現,在外人面前喬侯爺是個寡言的人,可當他侃侃而談時,定然有人要倒霉的。
喬湛親昵的叫沉惜的小名就已經讓顧清在心中大吃一驚,更別提沉惜竟還把認識自己的事告訴了喬湛!
到底是她信任喬湛,還是喬湛逼迫她?
顧清目光復雜的看著沉惜,他自是希望真相出于第二種緣由。
「侯爺客氣了。」顧清的目光輕輕掃過兩人相握的手,很快便移開。比起方才痴迷纏綿來,顧清眼中則多了失望之色。只是好歹顧忌著喬湛就在一旁,他竭力掩飾著,力求風度翩翩,談笑自若。
他不想在沉惜面前被喬湛比下去。
「惜惜,你可要好好謝一謝顧大人。」喬湛側過頭看著沉惜,笑容溫柔的道︰「若是換了旁人,恐怕不能這樣輕易揭過!」
沉惜莞爾一笑,嗔道︰「侯爺不是已經代我謝過了?」說著,她看了一眼喬湛,目光又轉向顧清笑道︰「莫非是侯爺送的謝禮薄了?顧大人您盡管說出來,侯爺若是給我辦事不經心,我是不依的。」
她的話音未落,只感覺手心被人輕輕的捏了一下。喬湛又驚又喜看向沉惜,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不用看也知道喬湛臉上是怎樣得意的神色。
沉惜有些面皮發燙,這樣赤果果的撒嬌、秀恩愛,還是在外頭,又有丫鬟護衛在身邊,她著實不想如此。可非但這樣,便不能打消顧清的非分之想。
她跟他,再無可能。
不僅僅是隔著身份的鴻溝,還有她不愛他。
「沒、沒有!」顧清強笑了兩聲,面上的失魂落魄怎麼都掩飾不住,也沒有再寒暄,便告辭離去。
喬侯爺不戰而屈人之兵,心情很是不錯。
沉惜也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氣,這一回喬侯爺應該不會醋了罷?畢竟喬湛醋一回,她的腰就得跟著受一回罪。想到喬湛把她逼到哭著求饒那般狼狽的境地,沉惜簡直不想再嘗試第二回。
折騰了這麼一回,沉惜也沒有心思再逛了,主動要求去用飯。
希望不要再踫上不想遇到的人。
兩人沒看見,當他們走遠時,顧清早就轉過身來,在角落里,看到等燈火下相攜而去的兩個人,從未覺得如此刺眼過。
顧清突然想起一句不夠應景的詞。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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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們走到一品樓時,一樓已經全滿了,文竹早就在二層的雅間訂好了位置。
兩人進了雅間後,沉惜發現自己的發鬢已經有些亂了,她便讓蘭香和臘梅陪著去了淨房,準備稍作休整。
臘梅忙拿出隨身帶著的梳子和靶鏡幫沉惜抿了抿頭發,又幫她整理好衣裙,這才準備回去。
才出了淨房的門,只見一個幼童小炮彈似得朝著沉惜撞了過來,沉惜沒防備被他撞了個踉蹌,卻怕他傷著,伸手抱住了他。
「怎麼樣,傷到哪兒了嗎?」沉惜先問了懷中的幼童。
只見他和元哥兒差不多年紀,白白女敕女敕的一張小臉兒看起來很討喜。只是他看起來反應有些慢,沉惜跟他說完話,過了片刻他才懵懵懂懂的抬起頭。
跟活潑機靈的元哥兒完全不一樣。
莫非這孩子有些先天不足?
沉惜上一世跟小孩兒打交道最多,很快便覺察出他的不對勁兒來。對他便更多了些耐心。「你的家里人在不在?」
蘭香和臘梅忙上前,要接過這個孩子來,道︰「大女乃女乃,還是奴婢們抱著這位小公子罷。方才您有沒有傷到?」
沉惜搖了搖頭。
「還是我問問罷。」她自覺自己經驗更多些,她笑眯眯的看著男童聲音又輕又軟︰「別著急,慢慢說。」
男童衣著不凡,連沉惜這個外行都能看出好來,應該是上品了。這樣人家的孩子,不該沒人看管才是。「臘梅,你讓文竹去問問,一品樓里有沒有人在找孩子。」
臘梅答應著去了,蘭香勸道︰「大女乃女乃,不若把他交給奴婢。侯爺還等著您呢,不若您先回去用飯,我——」
似是听到了臘梅的話,那男童白女敕的小手抓著沉惜的衣袖,力道雖輕,卻也表明了他的意願。
沉惜心中一軟,抱著他沒撒手。
「小公子,小公子!」終于這孩子的家人找了過來,只見一個女乃娘打扮的人帶著兩個丫鬟,滿臉焦急的過來。見了沉惜懷中的男童,滿臉激動的道︰「小公子,您可讓奴婢好找!」
「多謝這位夫人收留!」那女乃娘家沉惜衣著打扮似是出身權貴,忙道了謝。
沉惜笑著搖了搖頭。
女乃娘就要接過男童,那男童似乎有些不情願離開似得,沒說話也沒有動。還是沉惜拿出方才在街上買的一個草編的蟈蟈,遞到了他手上。「乖乖听話,就把這個送給你好不好?」
沉惜見蟈蟈編得栩栩如生,便買了幾個準備送元哥兒,如今正好拿來哄孩子。
男童被吸引,果然乖乖的放開了沉惜的衣袖,顫顫巍巍的伸出小手,就要去夠沉惜手中的蟈蟈。
就在沉惜要把他交到女乃娘懷中時,突然來了兩撥人。
從左面過來的是久等她不會來,便過來看看的喬湛,右面那撥人——沉惜心 地一跳,她也是見過的。
正是那日在珍粹閣見到的陌生男子。
他身邊仍然跟著那個嬌俏的女子,似乎是他表妹來著?
沉惜見了他,便回想起那日他令人很不舒服的目光,雖然是笑著也有股子陰鷙在里頭。
喬湛也見了他,竟拱手行禮,口中道︰「見過六公子。」
六公子?是哪家的公子需要喬湛行禮?
沉惜突然回過神來,莫非他是皇室的人?
「惜娘,這是六公子。」喬湛一看沉惜懷中的人,便知道這就是六皇子的獨子了,他也沒想到沉惜出去一趟竟然撿了個小皇孫。只是在外頭不便稱呼皇子,只能以公子代稱。「六公子,她是內子。」
女乃娘已經把男童接了過來。
「原來是永寧侯夫人。」祁恪露出溫和笑容,看起來愈發的溫文爾雅。「多謝夫人。」
作者有話要說︰ 喬侯爺︰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