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六月最悶熱的這幾日,馮嬤嬤卻感到一股透心的寒意。
大女乃女乃帶著四姑娘, 幾乎把劉氏添的那些陪嫁, 挑著貴重的都給搬走了!如今庫房中只還剩下幾件大的家具, 可她又得到蘭草的傳話, 說是大女乃女乃四姑娘要過來。
馮嬤嬤簡直心頭血滴。
原本她以為四姑娘不過是暫住榮寧堂, 可是沉惜竟真的給她收拾了東邊的跨院,認真的布置起來。
這樣下去,庫房遲早得給搬空。
然而沉惜這樣的「討好」四姑娘的行為, 貌似是有效果的。永寧侯日日都過來用晚飯,雖說沒有留宿, 也比先前兩人面都不見好了太多!莫非沉惜給上癮了?
「大女乃女乃,奴婢看您對四姑娘的好,侯爺已經看在了眼中。」雖不是她的東西,馮嬤嬤還是一臉肉疼, 苦口婆心的道︰「您就別再給了罷?」
沉惜卻是奇怪的看著她。「又不是你的東西, 你心疼什麼?」
「奴婢是在替您打算。您想想, 現下是喬三夫人管家, 您是正經的侯夫人都還沒主持中饋!侯府中什麼好東西都進了她的院子。眼下您能傍身的,只有這些嫁妝了。奴婢定然替您看管好,不會讓人亂動——」
哪里是替自己看管,分明是替劉氏看管罷!
沉惜似笑非笑,勾了勾唇,道︰「行了,不過是給四姑娘暫用些時日, 你就這樣跳腳。若是我隨手賞了人,你還不得回去找姑母主持公道?」
馮嬤嬤听沉惜的話不好,心知她此時定是嘗到了討好喬漪的甜頭,才不肯收手。她強笑道︰「大女乃女乃這麼說,可是寒了奴婢的心,奴婢何曾不是一心一意為大女乃女乃著想!」
她也覺察到,這些日子沉惜似乎和平日不同了。可沉惜又幾乎都是窩在榮寧堂,借著生病的緣由並不出門。
到底是誰指點了沉惜?
「行了,你下去吧。」沉惜不耐煩的擺了擺手,擺出固執己見、一副听不進勸的神色。
等她離開後,沉惜叫了張嬤嬤過來,問了這些日子馮嬤嬤暗中的小動作。
「回大女乃女乃的話,她往承恩伯府送了幾次消息,都被攔下了。」張嬤嬤把紙條交給了沉惜,讓她過目。
怪不得劉氏會讓馮嬤嬤陪嫁,果然很得力。
「侯爺讓柳娘子過來了,明日就能到的。當初就是她操辦了給您的嫁妝。」張嬤嬤回道︰「等她到了,我帶她來見您。」
沉惜點了頭,重新翻開嫁妝冊子,默默的思考。
馮嬤嬤此人簡直是刀切豆腐兩面光,自己想要拿捏住她,恐怕有些困難。
或許她先前的想法,果真有些單純了。
或許……沉惜心頭冒出一個想法,她可以找喬湛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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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沉惜帶著喬漪仍舊去了庫房,她記得前日看到那張紫檀凋花的拔步床不錯,想要給喬漪搬過去用,還有件八扇的屏風……
「大女乃女乃,那可是紫檀木的拔步床!」趁著沉惜和喬漪稍稍分開,馮嬤嬤在沉惜耳邊,低聲道︰「那樣的成色,夫人當初花了不少銀子——」
沉惜充耳不聞,反而對喬漪笑眯眯的道︰「阿漪,若是喜歡,嫂子找人給你搬過去。」
喬漪的耳力不錯,馮嬤嬤的話自是听得一清二楚。她看沉惜的眼色,便痛快的道︰「那好,多謝嫂子了。」
「那件屏風也不錯。」喬漪唇畔含笑的望過來。
她每挑一件,馮嬤嬤便心頭一顫,這次選完後,估計劉氏陪嫁的東西,便真的要搬空了。
「行了,讓人把東西給四姑娘搬過去。」沉惜神色如常的吩咐了一句,又對馮嬤嬤道︰「你隨我過來。」
喬漪去了趙嬤嬤處,沉惜則是帶著馮嬤嬤回了房中。
「大女乃女乃,您可太縱著四姑娘了!」馮嬤嬤終于裝不去了,想到自己送出去的消息還沒回音,怕是劉氏已經在怪罪自己。她語氣不免添了些埋怨。「這可都是夫人給您的!您竟都隨手給人了,讓奴婢怎麼向夫人交代!」
馮嬤嬤自覺這一陣對沉惜太好了,百般哄著,竟讓沉惜如此胡作非為,她覺得勢必要抬出劉氏威脅沉惜一番。
沉惜看著她,唇角微翹,眸中卻無半分笑意。「我倒不知,我的嫁妝為何需要向姑母交代?」
往常抬出劉氏來,沉惜總要忌憚幾分,而後便乖乖听她的話。怎的這一回,沉惜竟不怕了?
「我就奇怪了,明明是我的嫁妝,你為何這麼緊張?」沉惜緊緊的盯著馮嬤嬤,加重了語氣道︰「莫非……這其中有什麼不對?是你給貪下了?」
听沉惜這話不好,馮嬤嬤哪敢認下這樣的罪狀。
「大女乃女乃,您可不能冤枉奴婢!」馮嬤嬤此時還只當沉惜虛張聲勢的成分居多,她還在小杌子上穩穩當當的坐著,不悅道︰「奴婢勤勤懇懇服侍大女乃女乃這些日子,沒有功勞也有苦惱,大女乃女乃何苦來冤枉人!」
她倒是沒敢威脅沉惜她不做了。
沉惜看著她,輕輕笑了笑。
就在馮嬤嬤以為沉惜會像以前一樣妥協時,沉惜突然開口了。「張嬤嬤,把人帶進來。」
只見張嬤嬤身後跟著一個穿著不俗的婦人,頭上戴著三根赤金瓖翡翠的簪子,雖不是主子的打扮,卻也是個在府中地位不低的人。
「這位是柳娘子。」張嬤嬤上前恭敬的回話。
被稱為柳娘子的夫人,也上前行了禮。沉惜站起來,笑著點了點頭。
馮嬤嬤心中暗叫不好,這位柳娘子是何等人物,先前她怎麼沒听說過侯府還有這樣的人?
「這幾日我不過是想從嫁妝里拿些東西,馮嬤嬤就推三阻四的,誰知道是不是她給貪了。」沉惜似是不經意的抱怨了一句,隨後便道︰「柳娘子是我特意央侯爺請回來的,幫我查清嫁妝。」
她的話音未落,馮嬤嬤的臉頓時血色盡失。
沉惜要查嫁妝?還是用永寧侯的人?
她手頭那本嫁妝冊子也就是 弄沉惜用的,根本做不得準。既是沉惜求了永寧侯,他找來的人,一定是對當年沉惜嫁妝知底細的人!
她顫抖著唇瓣,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大、大女乃女乃,奴婢怎敢動您的東西?」為今之計,只有拖延時間請示劉氏。馮嬤嬤好歹恢復了些鎮定,勉強道︰「您可別受了有心人的蒙蔽!」
都這時候了,她倒是還沒忘了挑撥自己和侯府的關系。
沉惜不再理會她。
「柳娘子,那你便多費心了。」沉惜看柳娘子時,倒是和顏悅色。「若是沒問題便罷,若是有問題,查清後立即回稟我。」
「是。」柳娘子恭敬的道︰「定不負侯爺和夫人所托!」
這人從沒稱呼她為大女乃女乃,想來並不是永寧侯府的人。沉惜默默的在心中猜測著。不過喬湛既是把人派來,定然是信得過之人,她便也不做多想。
沉惜不由馮嬤嬤分辨,立刻有粗使婆子帶人把馮嬤嬤「請」去了庫房,讓她拿出嫁妝冊子和鑰匙。柳娘子手中是沉惜交給她的,喬湛命人送來那一本。
她倒要看看,馮嬤嬤還如何抵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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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漪穿過抄手游廊要回正房時,忽然站住,盯著天空的一角出神。
「這兒天真是悶熱,大女乃女乃已經備了冰鎮酸梅湯、還有冰碗。」被沉惜派來接喬漪回去的蘭草,見喬漪出神,忙勸道︰「姑娘可別在外頭久了,小心進了暑氣。」
喬漪胡亂點了點頭,突然道︰「天這麼悶,是不是要下雨了?」
蘭草自然的道︰「奴婢看差不多,多半傍晚就要下雨的,悶得這樣厲害,天色又不好,恐怕還得是一場大雨。」
傍晚,大雨。
喬漪眼珠一轉,招手讓蘭草離她近些。
「你去西邊給我收拾一間屋子,我今晚不在嫂子那兒的碧紗櫥住了。」喬漪計上心來,想到了撮合嫂子和哥哥的好方法。
蘭草不明所以,只听喬漪又道︰「這事不許告訴嫂子,你暗暗去辦便是了,我自有計較。」
四姑娘是侯爺的嫡親妹妹,自家大女乃女乃對她也是極好的,百依百順。左右夜里四姑娘不過去,大女乃女乃也是知道的。蘭草並沒有多想,答應下來。
喬漪笑了笑,一貫貞靜柔順的她,眸中一閃而過的竟有些狡黠之意?
蘭草忍住想揉眼的沖動,是自己看錯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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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子喬湛日日都來榮寧堂用飯,沉惜已經習慣了讓廚房多做些他愛吃的菜,可今日,沉惜猶豫著要不要廚房再送來。
外頭天愈發陰沉得厲害,天氣更是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悶熱,即便房中鎮著冰,沉惜也覺得呼吸不暢快。
喬湛今日又是去城外辦事,這樣的天兒,他不一定回來罷?
沉惜望著窗外,面上有幾分踟躕之色。
喬漪站在她身邊,同樣望著窗外,只是她在心中暗暗的祈禱,哥哥一定要回來。
天色彷佛一下子就暗了下來。
感覺外頭漸漸起了風,驅散了些許悶熱。
廚房已經提前把晚飯送了過來,沉惜怕散了熱氣,便沒讓人從食盒里拿出來。
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院子中。
正是風塵僕僕趕回來的喬湛。
喬漪簡直在心中歡呼雀躍,只差為哥哥拍手叫好,面上卻只是矜持的微笑著。「嫂、嫂子,哥哥回來啦!」
今晚一定要讓哥哥留下!
作者有話要說︰ 喬侯爺:冒著被大雨拍在半路上的風險,也趕了回來。我並沒有別的想法,就是想和媳婦妹妹一起吃頓飯。嗯,並沒有。
ps︰天好熱,快點下一場大雨吧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