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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都是我不好,」凝珠埋在姐姐懷里,嗚嗚地哭,「我不出去玩,就不會遇見他了……」

含珠看著懷里的妹妹,終于明白昨日顧衡為何送那張字條了。

他不是虛張聲勢,而是確定了她們姐妹的身份,妹妹听得懂杭州土話,就憑這一點,顧衡只需要再打听打听凝珠進周家的時間,便能有十分確定。

可這也不能怪妹妹,總不能因為顧衡,妹妹這輩子就不再出門了吧?

不知為何,被認出來之前擔驚受怕,真的到了這一天,含珠心里反而踏實了。顧衡知道了,她與妹妹就不必再提心吊膽躲躲藏藏了,她們姐妹有她們姐妹的顧慮,顧衡也有他的避諱。如果顧衡想保住榮華富貴,那他只能暗中使壞,但以她們姐妹的身份,身邊有人護著,顧衡佔不到便宜,倘若顧衡選擇魚死網破兩敗俱傷,她與妹妹也只能陪他。

沒有程鈺,她與妹妹恐怕早落到了沉澤手里,生不如死,如今多活了兩年,不怕了。

「沒事,知道就知道,他不敢亂來的。」含珠扶起妹妹,溫柔地給她擦淚,「妹妹不哭,姐姐不是跟你說過嗎,他不敢讓人知道他是背信棄義的小人的,所以妹妹不用怕,有舅母護著,沒事的。」

方氏跟著低聲勸道︰「就是就是,阿凝不怕啊,別哭了。」小姑娘昨天回去後就抱著她哭,又害怕又自責,她怎麼哄都不管用,非得姐姐勸才行。

兩人都勸她,凝珠慢慢止了淚,紅著眼圈問姐姐,「以後咱們該怎麼辦啊?」

含珠笑了,模模她小臉道︰「該怎麼過就還怎麼過,這下好了,以後妹妹想去哪里玩都不用避諱了。」就算事發,妹妹住在武康伯府,有周寅夫妻護著,楚傾難不成還敢領兵去周家搶人不成?真那樣,他先是照顧不好女兒又錯認他人為女的丑事也遮掩不住。

頂多,也就是處置她一人而已。

含珠摟著妹妹哄,抱了又抱,笑道︰「好啦,洗洗臉,咱們去外面陪阿洵玩吧,把他一人留在外面,他肯定不高興了。」

姐姐笑得溫柔,凝珠安心了許多,點點頭,乖乖去洗臉。

晌午兩人在這邊用的飯,飯後才走。

含珠哄阿洵歇晌,回到自己的床上,卻怎麼都睡不著。

東院那邊,老太太著急地問匆匆從宮里趕回來的孫子,「皇上遇刺了?你二叔呢?」

大夫人與楚薔也很是擔心。

楚淵低聲道︰「皇上有二叔護駕,兩人都安然無恙,四皇子中了毒.箭,程鈺為了保護定王左肩也中了毒.箭……」

楚薔驚呼一聲,她沒見過程鈺幾面,但那是阿洵最喜歡的大表哥,萬一他有個三長兩短,阿洵姐弟該多傷心?

「還好定王處理的及時,當時就替程鈺清理了傷口,只是余毒殘留,消息傳過來時程鈺還昏迷不醒,太醫說沒有性命危險,何時醒來就不知了。」未免家人胡思亂想,楚淵快速解釋道。

沒有性命之憂就好,老太太又問︰「四皇子呢?」

楚淵道︰「背上中了一刀,趕去護駕時手臂又中了毒.箭,傷勢比程鈺重些,但也不會致命。」

老太太松了口氣,「刺客都抓到了嗎?」

前年定王程鈺擊退了倭寇,楚傾領兵鎮壓了遼東戰亂,朝廷安安穩穩的,怎麼突然冒出來一批刺客?

楚淵皺眉道︰「據說都死了,具體情況恐怕還得二叔回來問他才知。算算日子,他們明日下午差不多就回京了,父親與我的意思是,此事先瞞著大妹妹與四弟,免得他們白白擔心。」

老太太點頭,「嗯,這會兒告訴他們也沒用,你去跟你三叔還有富貴說一聲,讓他們心里有個數。」又囑咐孫女,「薔薔千萬別告訴你姐姐,就一天的功夫,今晚讓他們睡個安穩覺吧。」

楚薔神色復雜地點頭。

眾人有心隱瞞,于是含珠第二天傍晚見到楚傾時,才得知程鈺受傷的事。

怕小兒子受驚,楚傾是等阿洵睡下後才將女兒叫到外屋說話的,知道女兒特別在乎那兩邊的親戚,見她嚇得臉都白了,楚傾連忙哄道︰「菡菡別擔心,你表哥命大,撿回了一命,只是還昏迷著,皇上派了太醫照顧,相信很快便能醒來,且他身子骨好,箭傷養個十天半月也就沒問題了。」

驟然听到噩耗,含珠強忍著才沒有哭出來,別過頭道︰「爹爹,明天我帶阿洵去看看表哥吧?」

她沒掉眼淚,聲音里卻有哭腔,楚傾心頭一震,低頭看她,「菡菡哭了?」居然為程鈺哭了?

含珠不想讓他誤會,盡量自然地道︰「表哥對我跟阿洵好,那年我出事,爹爹沒回來之前,表哥很照顧我們,黑黑就是他買來給我們解悶的。」

楚傾听了,不禁又自責起來,但是憑良心講,他不得不承認,程鈺確實很照顧他的一雙兒女。看女兒的態度,也是完全把程鈺當表哥關心的,女兒本來就善良,听說表哥昏迷不醒,哭也正常。

「是該去看看,明天一早爹爹還得進宮,我讓富貴送你們過去。」楚傾沒有阻攔,他也沒有理由阻攔。

得了允許,含珠心里總算好受了些,瞅瞅眼前的男人,含珠暫且放下程鈺的事,關心楚傾道︰「爹爹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女兒沒有因為表哥忘了爹爹,楚傾心頭那點不滿徹底沒了,挺直腰板,很是不屑地道︰「爹爹豈會讓區區幾個刺客傷了?菡菡放一百個心,爹爹好好的,一點事都沒有。好了,時候不早了,菡菡進屋去吧,明天爹爹回來再好好陪你們說話。」

含珠嗯了聲,站在門口目送他,「爹爹慢走。」

等男人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含珠繼續站了會兒,才回了內室。

躺下後,眼淚終于落了下來。

毒.箭,命大才沒死,若是命不大呢,是不是就……

現在還昏迷不醒……

越想越心疼,還後悔。

既然喜歡他,之前為何沒有馬上寫信告訴他?萬一他再也不回來了,再也醒不來了,至死都不知道她其實並不在乎他的身體,他該有多苦,她是不是也會抱憾終身?

不用寫信了,明天她就親口告訴他。

次日一早,含珠早早起來收拾,早飯後幫阿洵戴好小帽子,強顏歡笑道︰「表哥回來了,姐姐帶阿洵去看他。」

阿洵很長時間沒見到表哥了,早想了,跟著姐姐往外面走了兩步,忽的停下來,扭頭看看,指著桌子上的桂花糕道︰「給表哥吃,表哥愛吃桂花糕,姐姐做的最好吃了。」

含珠眼楮發酸,命四喜去取食盒裝桂花糕。

兩刻鐘後,雲陽侯府的馬車停在了靜王府門前。門房先去通傳,很快十二歲的程嵐迎了出來,笑著對含珠道︰「楚姐姐來的真巧,二哥剛醒,父王正準備派人去給你們遞信兒呢,對了,舅母他們也到了。」

謝氏性子冷澹,她卻落落大方,舉止說話很是周道。

程鈺醒了,再對上程嵐由衷的歡喜笑容,含珠心頭的烏雲也散了,朝她笑笑,牽著阿洵往里走。

長風堂,之前程嵐出來時程敬榮與謝氏便走了,屋里頭只剩程鈺與周家四人,程嵐熱絡地將含珠姐弟送到院門外,識趣地沒有再跟進去。

含珠朝她道謝,看看上房門口,突然很是緊張。

昨晚決心下得死死的,早上也毫不猶豫地來了,知道他醒了,高興之余,勇氣卻退了。

「姐姐走啊。」阿洵著急見表哥,拉著她手催道。

含珠抿抿唇,拉住弟弟,輕聲問他︰「姐姐在馬車里告訴你的,阿洵都記住了嗎?」

阿洵歪頭想了想,咧嘴笑了,「記住了!」

含珠臉紅了紅,硬著頭皮往前走去。

而陳朔早就將姐弟倆來了的消息送進了內室。

她們會來,這都是意料之中的,方氏抹抹眼楮,瞪著外甥嗔怪道︰「看看,就因為你不好好愛惜自己,惹了多少人擔心。」一邊說著一邊站了起來。

程鈺穿著中衣靠在床頭,嘴角掛著一絲無奈的笑,眼楮看著自己身上,沒往門口瞧。

他不敢。

不敢看她,怕在她臉上看到同情。她那麼善良,一定不會鄙夷他,但她的同情,他更不想要。

時間一點點過去,心跳越來越不受控制,程鈺右手悄悄攥緊,恨不得時間在此時停下來,永遠都別讓他見到她,別這樣光明正大地見到她。

含珠卻不知道該盼望時間過得快些還是慢些,而沒等她選好,人已經到了內室門口,陳朔低頭為他們挑開了門簾。

心砰砰地跳,含珠垂眸走了進去,目光掃過守在床側的周寅夫妻,周文庭與妹妹,甚至床上的錦被,就是沒敢看床上的人。

阿洵可沒想那麼多,顛顛跑到床頭,趴在床上笑,「表哥真懶,現在還沒起床。」

小家伙並不知道他的表哥受傷了。

程鈺左臂盡量不動,抬起右手模了模男娃又白又女敕的小臉蛋,「阿洵又長高了。」

左臂雖然纏著紗布,因為穿了中衣,單看外面確實很難看出他受了傷。

阿洵有很多話要告訴表哥,趴在床上一件件念叨了起來,例如黑黑要當娘親了,重陽姐姐做好吃的菊花糕了,他還去爬山了,清脆稚女敕的童音特別好听。程鈺好像听見了,又好像沒听見,注意力都在方氏旁邊多出來的那襲澹紫長裙上。

含珠本來還發愁如何跟他打招呼的,現在阿洵一句接一句,她就靜靜听著,趁他注意力都在阿洵身上,她悄悄看他,就見男人瘦削的臉龐蒼白,一看就是虧了身子的。

心里一疼,那些羞澀緊張便成了無關緊要的東西,趁阿洵說累了,含珠往前面探出半步,鼓起勇氣看他的眼楮,「表哥身上的毒都清了嗎?傷口還疼嗎?」

輕輕柔柔的聲音,像是冬日里的一道溫暖陽光,流經他全身各處。

程鈺左臂剜了一塊兒肉下去,疼得厲害,此時卻忘了那疼,看著阿洵回她︰「好多了,表妹不用擔心。」

他看都不看她,含珠有些失望又松了口氣,正好阿洵好奇問表哥怎麼了,她就又退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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