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笙有大半個月沒見江淮易。
《COSTUME》的合約簽得很順利,房子那邊也已經交付。她帶陸雅琴去看過一次,陸雅琴看不出高興與否,只說她在朋友那里住得很好。
明笙表現得完全不在意陸雅琴的態度,自己為這事上著心。房子還需要裝修,她最近都在為這事忙里忙外,連在車上都不忘拿著平板電腦研究裝潢風格。
空氣里已有幾分夏天的氣味。
謝芷默對著她手上的平板一劃︰「我覺得上一張好看。」
「你喜歡這個?」明笙放遠點照了照,搖頭說,「這個燈放客廳太小了。」
謝芷默哼聲︰「明女神你好歹也是時尚圈的人,咱能不尊奉那種’越大越氣派’的審美觀嗎?」
明笙也笑起來,但很快又往後滑動,說︰「是怕不夠亮。我姑姑她現在視力也有點受影響。」
謝芷默笑容僵住,良久沒說話。
這一趟是《COSTUME》新刊的外拍,也是明笙加盟之後第一次水下拍攝。雜志社財大氣粗,直接租了海濱一棟別墅,拍完了在海邊休息一夜,半工作半度假性質。
明笙看了一會兒,車開上郊區柏油路,顛簸不平,她便收起平板,看一眼手機。
這邊網絡信號不太好,早上的微信現在才收到——「晚上我生日聚會,賞臉來一下?」
謝芷默一眼就窺知內情,揶揄道︰「那個小男生還沒放棄呢?」
持續半個月,江淮易對她的死纏爛打沒有停過,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往無前慣了,難得遇到一個對他愛答不理的,激起了小男孩的好勝欲,總之他短信電話發郵件,仿佛一個騷擾狂魔。
明笙佯裝嘆氣︰「小金主,得供著。」
謝芷默故意神情夸張地調侃︰「老總的弟弟唉,典型霸道總裁劇情哦?」
「你見過霸道總裁需要復習期末考試?」這回不屑的語氣相當真誠,引得謝芷默發笑。她手指也沒閑著,給江淮易回了一條——「今天在出差,來不了。」
江淮易很快回復︰「我能讓我姐把你調回來嗎?」
他自己也知道不可能。明笙懶得回復,半晌之後關心了下他的學業︰「不是說在復習嗎,還有空聊天?」
沒想到江淮易回道︰「我正在考實變。」
全稱實變函數與泛函分析。實變函數學十遍,說的就是江淮易這種學渣。
這是什麼樣的大學,什麼樣的監考,能容忍他在考場上大搖大擺地和她聊天?
明笙哭笑不得︰「你考試還回短信?」
「不行?我又沒作弊。」
「……」
她跟他講話總有種甘拜下風的無力。
為了讓他安心考試,她沒再回消息。
兩小時後,江淮易的電話進來了,一出聲就破口大罵︰「我姐把你搞去了什麼鬼地方,電話打十個才通一個。」
明笙下車,背對著攝影團隊,問︰「你打了十個?」
「沒,也就四五個吧……」江淮易聲音低了些,又馬上高上去,「總之你那個破工作要干多久,我晚上派車來接你行不行?」
「你考試考完了?」
「少特麼扯話題。」
明笙的聲音在斷續的信號和海畔的罡風下輕輕淡淡︰「看情況吧。」
從這女人嘴里就套不出一句準話。
江淮易扔了電話,寒著臉開始翻他家的櫃子。
周俊忙里忙外在布置他今晚上生日趴的食物和酒,瞥他一眼︰「怎麼著,你笙還是不願意來啊?」他走進廚房,叼著一顆提子出來,「你折騰什麼呢?」
江淮易已經找到了他要的說明書,正在嘀嘀嘀地按他家門鎖,有如拆一個炸彈︰「媽的這個密碼到底要怎麼改?」
周俊吞提子︰「你要改成什麼?不是刷卡也能開麼。」
「改成她生日啊。」江淮易頭也不回地半蹲在地上,念念有詞,「這樣她下次來的時候,就會發現我一直拿她生日當密碼,是不是一听就很讓人感動?」
周俊︰「……」
真他媽是沒見過比這人追妹子的招數更爛的。以前那些前女友不是看上他的錢就是看上了顏吧?
——難怪你笙這半個月都對你不冷不熱的。
這話到喉嚨口,他沒敢說。
那廂江淮易跟他家大門死磕了五分鐘,終于放棄了,把手上的紙一扔︰「操,這什麼傻逼門鎖,這麼難搞。」
——難搞的不是門鎖,是你家阿笙吧?
周俊再次沒敢說。
他進廚房端了一盆提子出來,蹲下去問︰「來,吃個提子冷靜一下。」
江淮易念著「去去去」把他擋開,往沙發上一摔,忽然來回翻滾了起來。周俊還以為他被什麼東西戳到腰了,結果他滾了一陣,精神低落地歪在一邊︰「你說,她到底要怎樣才能喜歡我?」
「我特麼到底有哪一點讓人不喜歡??」
周俊看得出來,他的困惑是真的。這孩子真心實意地覺得沒人應該不喜歡他。
他完全不敢反駁,捧著提子說︰「也許是因為……你太完美了?」他面不改色,很快為自己不要臉的逢迎找到了解釋,「你想,你笙是一個多麼接地氣的女子啊。那句話是怎麼說的來著,大浪淘沙閱盡千帆,玩累了的女人一般都想找個老實人嫁了。」
江淮易驀然抬眼︰「我不夠老實?」
「……」你丫跟老實這兩個字一個筆畫的關系都沒有,「你就說你微信好友列表這星期又加了多少個吧?」
江淮易不滿地又滾了一圈︰「都是她們加的我,跟我沒關系。」
周俊忍下罵他的沖動,轉換策略,曲線救國︰「所以啊,我就想采訪一下您,你都已經擁有一個森林了,還對這棵樹念念不忘。你笙到底是哪里好?」
江淮易妖異地一笑︰「姿色好。」
「……」
半顆提子涌到喉嚨眼,周俊艱難給咽了,喘口氣繼續問,「沒別的了?」
「脾氣也很好。」江淮易真心實意道,「你不覺得嗎?她朋友過世,多難過啊,我對她冷嘲熱諷的她都沒沖我發脾氣。雖然平時是不太愛理人,但是對我挺好的。」
周俊另外半顆提子也涌上來了︰「你不是在逗我吧?」
「真的,你不信就算了。」
形形□□的前女友們對他也很容忍,但那種刻意的忍耐和討好,一眼就能分辨。她們並不真正原諒他,只是將忍下的一口氣等價換算成了口紅和包包。
他只是渾,又不是傻。
江淮易在沙發上滾來滾去︰「我就是想等她消氣,跟她當面道個歉。」
明笙打了一下午的噴嚏。
傍晚收工,吞了粒感冒藥,在度假酒店的躺椅里坐著。
謝芷默找了一圈,最終在露台上找到了她︰「怎麼臉色這麼差?」
明笙仰在藤椅里,蓋著一條薄毯子︰「有點感冒。」
「那你還敢在這兒吹風。」謝芷默在她旁邊坐下,說,「你吹了一天的海風,又進出水里好幾趟,不感冒才怪。今晚少折騰,早點休息,別熬夜。」
明笙笑了笑,閉目養神。
清風吹拂。謝芷默也愜意地躺了會兒,忽然道︰「我們都好久沒這麼一起安靜地躺一會兒了。」
「還不是你見色忘義?」明笙鼻音濃濃的,嘴巴倒依然牙尖嘴利,「和你家那位濃情蜜意的時候沒想到過我吧。」
「嘁。」謝芷默嗤道,「那你也快找一個呀。」
她忽而正襟危坐,無奈地說︰「我有時候真的搞不懂你。世界上怎麼會有人,真的不會喜歡上什麼人呢?」
明笙依舊合著眼楮,緩緩地說,「我不是沒有喜歡過人,是從來沒有喜歡到非誰不可的程度。我生活里面瑣碎的事太多了,所以那些龐雜瑣碎的喜歡,就顯得沒那麼必要。」
說出來也許沒有人相信。人在最困頓的時候,總是期望一段感情來拯救自己。親情與愛,都是能救人于水火的東西。前者她撈不著,後者她不敢要。她怕拿到手上之後,才發現沒有想象中美好。那種失望可以摧毀一個朝聖的人。
「愛情在我眼里,是一種粉身碎骨的**。」明笙突然扭頭,明艷地一笑,「就是把他的骨頭敲碎了,也想一根一根帶回家的**。」
明明是在聊情感話題,聊成了恐怖劇情。
謝芷默被她說得牙齒一顫︰「那你還是別談戀愛了……我怕你萬一遇上個什麼渣男,咱倆就牢里見了。」
周俊的車就是在這時出現的。
酒店一層的陽台直接對著外面,周俊把車開到最近,沖她們揮手︰「笙妹子!」
他怕明笙听不清,還給她打了個電話,說︰「你可一定要賞這個臉。今天畢竟是他生日對吧,大伙兒都在呢,你就露個臉,讓他高興一下,成不?」
「一定得去?」
周俊不動聲色道︰「我也不是說逼你。但是這日子特殊,你也躲著他這麼多天了,是得給點表示了對吧,這麼下去不是個辦法。」
他語氣在嚴峻和調笑之間模糊地游走,殷切懇求同時威逼利誘,似乎很自信她不敢真把關系搞僵。果然,明笙終于松口,說︰「好,等我一會兒。」
謝芷默看著她掀開毯子往里走,回身道︰「你不會要出去吧?身體能行麼。」
她聲音有些啞,說︰「小事。」
五分鐘後,謝芷默看著她收拾好東西坐上周俊的車,絕塵而去。
怎麼越是山有虎,越是有那麼多人偏向虎山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