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陶有了孟良人的信兒,按照航班時間等在機場大廳里。他心里也覺得怪,孟良人平時是不怎麼提他這個三哥的,怎麼這時候火急火燎的。
不過誰叫孟少爺是他發小里頭一個呢,有些事,沒有解釋,才顯出兩人的默契。
孟良人出了安檢,找到供應茶水沙發的候車室,把等得打瞌睡的潘陶拍醒。
潘陶迷迷糊糊睜眼,一邊坐起來一邊打哈欠︰「這點晚的,浪費少爺我泡妞大好時光。」
孟良人說︰「我買盒腎寶送你?」
潘陶︰「……講點好的行不行?」他看了看牆上的掛鐘,「三點了,吃飯去?」
「好。」孟良人也看了一眼,「先去醫院。」
潘陶道︰「這麼急啊?」
兩人趕到醫院時是四點半,孟良人已經打听清楚孟栩的病房,找過去,在門口一看,孟栩正靠坐在床頭,孟選一邊削著隻果,一邊跟他說笑。
孟栩穿著太寬大的病號服,顯得他越發削瘦,臉色也比過年時差。
孟良人沒有出聲打擾,而是看了看門牌上管床醫生的名字,詢問了醫生辦公室的位置,找了過去。
這位劉醫生剛好做完手術,听孟良人述說了身份和來意,安慰他道︰「你放心啊,雖然病人送進來的時候情況很急,但是經過幾天治療靜養,已經在好轉了。他這個病啊,不是哪一個點上注意就行的,一定要靜心,不能著急生氣,不要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這個劉醫生說話有點絮絮叨叨,但孟良人都認真听完了,臨了了說到︰「謝謝你醫生。」
「哎,不客氣不客氣。」
下了電梯,潘陶咋舌道︰「你火急火燎趕過來,話都沒說上一句就走啊,這是個什麼探望法啊?」
孟良人沒有多說,只是道︰「解釋不清。你不是餓了嗎,吃飯去。」
潘陶見他不想多說,便勾著他的肩道︰「走走走,吃什麼?大閘蟹還是龍蝦?」
「這個時候是吃蟹的時候嗎?家常菜就挺好。」
兩人在餐廳里吃著遲來的午飯,潘陶剛去了醫院,便想起什麼來︰「對了,出了件事,小酒館的老板娘,怕是做不下去了。」
孟良人握筷的手一頓︰「出什麼事了?」
潘陶嘆道︰「主廚的老師傅出了車禍,傷得很重。」
前幾年那場事故,讓孟良人對車禍這個詞尤其敏感,皺起眉道︰「老人家應該最謹慎的,怎麼會好好的出車禍?」
潘陶搖頭道︰「你這麼想也沒錯,可法院不是這麼想的,判的是雙方過失,賠償費連醫藥費三成都補不上。」
「更不好的是老師傅年紀大了,傷得又重,醫院都不敢接,怕出事故,所以現在還吊在住院部里,再拖下去……」
孟良人听他說完,道︰「哪家醫院?吃完飯去看看。」
兩人出了餐廳,先去買了些補品之類。因為老板娘待人接物爽利大方,生意上也從不做佔人便宜的事,出了這樣的慘事,酒館的熟客們無論多少,都捐了些錢去救濟,潘陶也在其中。
他原先去過一次,知道地址和病房,徑直領了孟良人過去。
站在病房門口喊了一聲,老板娘迎出來,她眼楮熬得紅腫,鬢發也凌亂了,原本精神氣十足的中年婦人,像是老了十歲一般。
孟良人詢問了幾句,她忍住沒落淚,強笑道︰「好,你們都是好孩子。」
潘陶忍不住勸道︰「您別灰心,只要人在,什麼都過得去的。」
老板娘笑容轉為苦澀,她是個精明要強的女人,來探望的親友怎麼勸慰,她都能裝作挺得住的樣子。可在這個年輕的孩子面前,她竟然沒忍住︰
「過不去了,人都醒不過來了,躺在床上,拿錢吊日子罷了……」
孟良人深深蹙眉道︰「到了這個地步了嗎?」
老板娘不再多說,只是搖了搖頭,房里傳來老人低啞的痛吟,她忙說︰「這里亂,你們回家去吧啊。」轉身進去了。
潘陶和孟良人站在長廊上,周身是來來去去的護士或病人家屬,他沉思了一會兒,對潘陶說︰「咱們先下去吧。」
潘陶點頭,最後看了一眼病房,走出總台旁的玻璃落地門,和孟良人一塊乘電梯下去了。
兩人駕車離開醫院,潘陶打著方向盤,一邊跟孟良人說話。
「想什麼呢?」
「想那老師傅的病情。」他回答,「真的沒有救治的法子?」
「這個嘛。」潘陶看著前方,「辦法是人想出來的,只是他們這樣的家庭,負擔不起,自然沒有希望了。」
「什麼樣的家庭?」孟良人涼笑了一聲,他上一世落魄的時候,夏天烤冬天凍,生病了靠挺著,買菜都爭不過擺攤的大嬸。
這些其實不可怕,可怕的是在這人世之中,他什麼都沒有,輕飄飄得像一根蘆葦,飄在水面上,下一陣又被吹到空中。
孟良人恍然回過神,說︰「我去找葉暉。」憑葉家在醫藥行業的地位,不會沒有辦法。
潘陶吃了一驚道︰「你想清楚了?這個可不是說著玩的。」
孟良人思索著道︰「你放心,我有分寸。」
孟均下午放學之後,就被司機接去了醫院,走到病房門口,就听見里面姑姑的嗔怪。
「要來也不堂堂正正地來,偷偷模模看一眼就走是什麼意思。」
孟栩習慣性地捏了一枚棋子放在手里摩挲,道︰「他一年回來不了幾次,這次趕回來是破例吧,所以時間緊。」
誰趕回來了?
孟均往里走了兩步,孟選還要說話,一眼看到他進來,忙改口道︰「均均,來看你三叔啦?」
孟均點點頭,孟選把他身上的書包接下來,放在床頭櫃上,拍拍身邊的凳子說︰「來,坐。」
孟均跳上去坐好,孟栩笑著看著他。孟均便問︰「三叔,你們剛剛在講誰?」
孟選忙在小孩身後使了個眼色,孟栩愣了一下才會意,道︰「噢,我的一個朋友,從外地來看我,招呼都沒打一聲就走了。」
孟均便沒再追問,和孟栩說了會話,將近傍晚,孟選便站起來道︰「那我們就先回去了,明天再來看你。」
孟栩點點頭,拿手指刮了刮孟均的小臉,目送他們離開。
姑佷倆走到醫院大門,孟均忽然像是有些不安,左右看了看,孟選低頭問道︰「均均,怎麼了?」
孟均和她對望一眼,垂下眼簾道︰「沒什麼。」
孟選知道他就是不願跟人訴說的性格,心里嘆氣,笑道︰「我們回家吧。」
在家吃過晚飯,孟哲有應酬沒回來,孟選上樓去了,孟均坐在沙發上,拿遙控器換著節目。
等到九點多,他看外面來了一輛車,停在家門口,便知道是爸爸回來,忙下地跑過去打開門。
他看見爸爸下了車,卻沒有立即離開,車上跟著下來一個女人。
孟哲道︰「勞煩許小姐送我。」
許儀君一笑道︰「不勞煩。」
孟哲微微點頭,轉身要走,被她喊住︰「等一下。」
孟哲回身看她,她幾乎是帶著點著迷地看著這個男人,他代表著她想要的一切,英俊的儀表,顯赫的家世,得到他的青睞,意味著孟家主母的名頭,享受不完的富貴。
當然,她也企盼著一份夫妻感情,讓這樣一個男人眼里有自己,也是幸福的吧。
許儀君心里思緒萬千,臉上卻不動聲色,上前一步,指尖替孟哲理了理領帶,隨即收回手笑道︰「好了。」
孟哲看著她動作,卻沒有阻止。只是頷首道︰「再見。」
打開家門,只見客廳里亮著燈開著電視,卻沒人在。
孟哲皺了眉,問出來招呼他的佣人道︰「孟均呢?」
佣人看了沙發一眼道︰「方才還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呀,應該是上樓去了。」
孟哲把外套交給佣人,自己上樓,握著門把手輕輕打開孟均臥室的門,小孩窩在床上,閉著眼,像是剛睡著。
孟哲的目光掃過窗台上長勢不錯的兩盆金桔樹,輕輕合上了門。
孟良人一下飛機就去了葉暉的公寓,讓楊寧先回去跟方鴻漸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