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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暉是葉家的長子,他父親,乃至他祖父的人脈,葉家的聲望,很快就都要由他來維持了。

等客人都安頓好,葉家夫婦在外應酬,葉暉和孟良人則躲到房間里,泡上酒館帶回來的甘草茶。

葉暉說︰「我報的是宛溪的科大。」

科大有兩個校區,大點的在昌平,小的在宛溪。

孟良人黑線︰「……所以,我白跑了這一趟?」

葉暉道︰「你不來,我還不知道方家主人這麼看重你,連小輩的成年禮都親自帶你來。」

孟良人搖頭道︰「方鴻漸怎麼想的我不知道,但總不是害我的人。……當年的車禍,真的一點都查不出來麼?」

葉暉道︰「憑我那點人脈,當時查不出什麼,現在就更查不出來了。不過你大哥突然把你送到方鴻漸身邊,或許是借方家的手,知道了些什麼吧。」

外面正是迎來送往,葉暉不能一直呆在房間里,兩人說了會話他便出去了。

這頭葉夫人和嫂子卞秀禾一同向客人敬酒,轉了一圈,兩位女士放下酒杯,躲進洗手間整理妝容。

卞秀禾用木梳輕輕梳理著發鬢,說道︰「怎麼暉暉的好日子,老夫人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

葉夫人拿妝筆的手一頓,道︰「你忘了上個月是什麼日子?」

卞秀禾蹙眉道︰「我曉得。葉二的忌日,可都過去這麼多年了,她老人家還放不下麼。」

「喪子之痛,放不下也沒錯。」葉夫人嘆了口氣,「自打暉暉前年那場車禍,我也看開了。就讓她老人家,好好享享清福吧。」

酒宴結束後第二天,方鴻漸便提出回宛溪。

孟良人給孟哲打了個電話,這一年他按照他的吩咐,每月一個電話報平安。

無論什麼時候打過去,孟哲都會接起來,听他干巴巴地講述完近況,說一聲「好」,再掛斷。

听說他還在臨川,孟哲倒是沒立即掛電話,只道︰「要是不急著走,就去看看孟均。」

孟良人頓了頓,答道︰「好。」

潘陶听說他這就要走,在電話里跳腳道︰「靠,這才見了幾面?又不是黃花大閨女,出來跟哥吃頓飯再走也不遲,餞行酒總要的吧?」

孟良人道︰「當初走的時候怎麼不見你張羅?」但還是跟方鴻漸說了。

方鴻漸說︰「孟孟……」

孟良人喊︰「方叔叔。」兩只眼楮盯著他。

少年眼楮盯著自己,小狗似的,縱然方鴻漸處心積慮不讓他在這多待,也架不住開口︰「好吧,不能太晚。」

孟良人轉身換了身衣服,一陣煙出門去了。

方鴻漸靠在沙發一邊,彈了彈煙灰。

最近越來越容易心軟了……難道是他老了?

餐館里,孟良人對面坐著潘陶,潘陶懷里摟著妹子。

孟良人看了眼那女孩,見她也小心打量著自己,便對潘陶道︰「這是?」

「我女朋友嘛。」潘陶笑嘻嘻,勾了勾女孩的下巴道︰「寶貝,龍蝦愛吃嗎?」

女孩柔柔一笑道︰「嗯。」又朝孟良人點頭道︰「孟少。」

孟良人道︰「你認得我?」

女孩羞澀地一笑︰「以前和薛姐姐一起玩的時候,見過孟少一面,您貴人多忘事,我叫李持盈。」

孟良人對這個名字倒有幾分熟悉,依稀記起來道︰「你的歌唱得很好。」

李持盈眼楮亮了亮道︰「謝謝,孟少還記得呀。」

孟良人听她提起薛燦,她和薛燦卻是兩個樣子,一個放肆驕傲,一個溫柔和順。

潘陶懶洋洋道︰「哎,這是餞行酒,敘舊就免了。待會多吃啊,這家的龍蝦有這——麼大……」

龍蝦盛在玻璃盤里端了上來,三人一邊剝一邊聊天,把兩盤龍蝦吃了個干淨。

吃飽喝足,便在餐廳門口分別,孟良人上了車,看了看表,對司機說︰「去市一小。」

孟均該是讀三年級了,孟良人問過門衛大爺,找了好幾個班,終于在掛著「三(4)」牌子的教室後門口看到了他。

小孩坐在窗邊,抿唇听著老師講故事,身邊的小女生嘰嘰喳喳跟他說話,他也不理人家。

孟良人笑了笑,靠著走廊欄桿,用淡藍色的卡片寫了一句,劃掉,又寫一句,還是劃掉。

按理說回到臨川,他最想見該是孟栩才對,可他總想起孟均。

孟栩身邊有很多人,他幼年失孤,但或許呆笨是他的福氣,當年如果不是孟良人打擾,或許他可以在大哥他們的庇護下,一世無憂。

但是孟均……

等到下課鈴一響,幾個頑皮的小男孩飛也似的沖出來,躲在門口的少年抓住一個,把巧克力塞到他手里︰「嘿嘿,幫我個忙好不?」

旁邊的女生還在講個不停,像只鼓臉的大青蛙。

孟均用鉛筆在紙上亂畫,畫出一個大人,一個小人。

「孟均!孟均!」

女生變成男生,吼得老大聲,孟均心里煩躁,一個錯手,大人被劃了一道。

有人把小小的金桔樹盆栽擺在他的書桌,細女敕的樹枝上,扎著淡藍色卡片。

孟均睜大眼楮,站了起來。

男孩撓了撓腦袋說︰「門口那個大哥哥給你的。」說完叼著巧克力走了。

孟均沖到走廊上,兩邊找尋,都是和他一般高的蘿卜丁,那個大人早就不見了。

他走回教室,桌上的金桔還在,圍著幾個好奇的同學。

孟均伸手拿那個卡片,上面什麼都沒寫,畫了一只小貓的簡筆畫。

孟良人走的那天他都沒哭,可這個時候,眼淚卻似大水開閘,把趕過來哄他的老師,和那個刮著他鼻子笑的大人,沖刷得一片模糊。

回到宛溪一切照常,上學下課,回住處的時候方鴻漸一定是已經下班了——天知道他到底做什麼工作,笑眯眯問他︰「孟孟,回來了?今天吃什麼?」

吃什麼都是酒店菜,孟良人嘴角抽抽,好吧,廚子做得還是不錯的。

本來他上了高中,應該每天有晚自習的,不過方鴻漸不同意,甚至還要每天接送他上下學,被堅決拒絕了。

在這邊讀書,也結識了一些朋友,有富家子,也有埋頭苦讀的學生。孟良人有時想到叢容,他走之後,叢容便留在一中,寄宿在學校里,靠獎學金和打工攢學費。

想來上一世離開孟良人身邊後,他也是這麼過的。

孟良人給他打電話,總是宿管大爺先接,然後中氣十足地吼一聲︰「叢容——有人找!」

然後沒過多久,少年微喘著接過電話,帶笑道︰「四少。」

「……菜好飯好,宿舍也好,舍友很友善,你還好?」

孟良人道︰「……我也好。」

然後叢容就開始絮絮叨叨。額頭傷疤怎麼樣,方先生好不好,住得舒服嗎,宛溪的飯菜吃得慣嗎……活月兌月兌桂姨的翻版。

等掛了電話孟良人才反應過來,他打的長途電話,卻什麼都沒問到。

天氣漸漸熱了,七八月酷暑,宛溪尤甚,教室里開了空調要關窗,于是反而一屋子汗味。

這天晚上,終于下了場瓢潑大雨。

孟良人開著陽台的窗,雨聲太大,差點沒听到手機來電。

打來的是潘陶,那邊也是落雨聲,孟良人道︰「臨川也下大雨了?」

潘陶低聲說︰「我不在臨川,我在玉春機場。」

玉春機場在宛溪。

孟良人一頓道︰「你在宛溪?要來怎麼不說一聲。」

潘陶笑了一聲,只是不復從前的爽朗,沙啞道︰「我啊,我離家出走了。」

大雨傾盆。

孟良人匆匆踏上機場大廳的台階,屋檐滑落的雨水落在他肩膀上。

把傘收了,越過玻璃門,在眾多等雨停的乘客間尋找一番,終于看到了低著頭的某人。

一米八的個子,縮在公共座椅上,板寸衣角都沾濕了,哪還有潘大少爺神采飛揚的樣子。

孟良人走過去,踢了他一腳道︰「干嘛呢。」

潘陶抬起頭看他,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半小時後,兩人下了車,打著傘跑到屋檐下。開門聲響,方鴻漸正巧端著茶下樓,見進屋的孟良人一身水汽,道︰「先洗個澡,別感冒了。」

潘陶老實巴交地跟在後面,听著傳聞里的方家掌權人像女乃爸一樣提醒孟良人洗澡喝熱水,覺得自己真是活在夢里。

孟良人把他帶到自己臥室,找出自己穿著偏寬大的T恤褲子扔在他身上,然後進浴室洗澡。

出來的時候,就看見潘陶已經換上衣服,不知從哪弄出一塊毛巾,擦著頭發左右打量。

孟良人倒了兩杯熱水來,遞給他一杯,坐在轉椅上道︰「自己說,還是要我問你?」

潘陶低下頭,沉思了一會,大概是在醞釀事情經過,半天,抬起頭來道︰「我爸的私生子找上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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