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玄裳的模樣是經過偽裝的, 所以這還是魏紫棠第一次看到魔族的模樣。
這具尸體又是栩栩如生, 她忍不住細細端詳。
魔族的長相確實和這里的人區別不大,除了頭發和眼楮的顏色,頭發是最正的火紅色, 而眼楮則是琥珀一般的深紅,並不像這里的傳說中是罪惡骯髒的血紅色。
說實話, 這個人還挺英俊的,鼻梁筆挺, 五官深邃, 但是魏紫棠越看越覺得有幾分眼熟。
再一扭頭,她若有所悟,立即很嚴實地閉上嘴︰
這個人撇去頭發和眼楮顏色, 和潘旃有八成相像。
聯想到潘旃的身世, 這個人只怕十有八九就是潘旃的生父了。
可是潘旃的母親卻是被他強了之後生了潘旃的,所以雖然是生身父親, 有至親的血統, 但是說白了,還有國仇家恨……強母之仇,異族天敵,這個感情,還真不是一般的復雜。
就光憑這個出身, 潘旃就可以躋身悲劇主角的行列。
魏紫棠再度想起喬峰的結局,頭皮有些發麻,其實喬峰還比他強些, 至少人家爹媽是同族,而且還是自由戀愛的。
在一瞬間,她決定,在未來的一段時間里,要謹言慎行,並且密切關注潘旃的一切行為及情緒變化。
魏紫棠能夠想到和覺察的,潘旃自然不可能察覺不了。
他站在那具盤膝而坐的尸體前足足一盞茶的時間,一動不動,彷佛身邊的空氣和時間都凝結了,其余人也不敢打破這種沉悶,洞穴內一時間寂靜無聲。
但是對于玄裳而言,見到奮斗已久的目標人物,還是自己從小敬仰的傳奇般的門派長輩,這種興奮雀躍驚喜,讓她很快忽視了對高于自己太多的元後修士的恐懼,「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端端正正地跪著,倒是沒有磕幾個頭,大概在她們那里也沒有那樣的傳統。
玄裳低著頭,口中輕輕念叨著什麼,魏紫棠用了神識也沒有偷听到,不過估計是「祖師在上,第**代弟子***近日有幸得見祖師真容,懇請祖師讓我帶回****」雲雲。
魏紫棠也不做聲,冷眼看她還有什麼動靜,卻看到她一開始拿著的黑色匣子嗡嗡作聲,隨即,那具尸體一直睜著的紅色眼眸里突然紅光大盛。
魏紫棠腦子里蹦出兩個字︰詐尸!
忍不住後退了幾步,退到了潘旃身後,牽著潘旃的袖子。
玄裳卻是欣喜至極,果然,這位祖師如同遺簡中所說,會留下一縷神識看守自己的身體和寶藏,留待自己門派的後人來取。
那尸體眼中紅光大盛之後,便彷佛有類似意識的東西慢慢蘇醒過來,眼光慢慢瞥過面前的眾人,在玄裳身上的黑匣子上停留了幾秒鐘。
玄裳心中歡喜,正要上前說話,那目光卻離開了,轉投在了一言不發,只是回手握住魏紫棠手腕的潘旃身上。
玄裳怔了怔,那尸體開了口,聲音渾厚動听,語調平靜︰「你是……我的兒子?」
魏紫棠此刻也反應過來不是詐尸,而是原主的神識分身在留守尸體。
這種神識幾乎可以稱為執念,只有之前留下的意識,使命感和執著,卻不是可以自己分辨善惡的,感情也只是機械地重復以前而已,就像當初瓊宮中的白衣女子一樣,其實那女子已經飛升的本尊未必是什麼大惡之人,可她留下的神識卻做出了那麼可怕的事情。
這個魔族的男子,不知道他的本尊如果見到了自己的血脈,會是怎樣的心情和反應,可是此刻這縷神識,卻僅僅會這樣平靜地問而已。
潘旃冷冷地「哼」了一聲,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玄裳和陳睿已經被這變故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那尸體側過頭又看了潘旃半天,再次開口說︰「她竟然真的肯為我生下兒子來……好,好……」
他這樣說著,取出身側的儲物袋遞給潘旃︰「這是我畢生積蓄,我在你幼年時未能照顧你,以後你拿著這些,也沒人能欺負得了你了。」
潘旃再次冷哼了一聲,沒有動手接。
魏紫棠雖然很想拉拉他說︰「你本來就是來拿這個的,不要白不要」,但卻也知道這時候不該說這些,怎麼也要體諒一下潘旃的心情。
潘旃不接,那尸體的手便一直舉著,他又端詳了潘旃片刻,說︰「啊,你已經是元嬰後期了,真不愧是我的兒子,快拿著,我留下的神識很有限,不能堅持多久。」
潘旃 手奪過那儲物袋,冷冷道︰「我娘是誰?」
那尸體臉上竟露出一臉懷念和類似溫柔的神色︰「你娘雖然不是我的族人,卻是這世上最聰明,最美麗,最能干的女子。」
潘旃打斷他︰「不要廢話,她叫什麼名字?」
那尸體也不惱火,溫柔道︰「她叫白瓊,這里就是她幼時最喜歡玩耍的洞穴。」
潘旃皺眉︰「她是鮫人麼?」
那尸體一臉驕傲︰「不是,她是露瓊宮弟子,卻不是鮫人,也只有她,才能自小做到不是鮫人也自由往返這片海域。」
潘旃面寒如霜︰「你是強迫了她的嗎?」
「不是!」那尸體沉了臉,「要強迫她我早就下手了,但我又豈會做這樣的事情?是她主動和我交換的,只要我在那時候撤兵,她就自願與我……」
魏紫棠低頭暗自琢磨︰露瓊宮,白瓊,瓊宮……只怕真是如此了,原來那白衣女子竟是潘旃的母親留下的神識!而她喜歡的,卻不是潘旃這魔族的爹,定是他們在海中小島無意中遇到的洞府的主人,可對方不知為何,卻不肯回應她,白瓊失望之余,又為了解救蒼生,就拿了自己的身體去交換,最後生下了潘旃……
她自己最後倒是飛升了,卻留下了她的怨念,遺憾,執著,以及內心深處隱藏的恨。在她留下的瓊宮做著那樣的事情……
見到潘旃卻不認識,是在她而言兒子根本不重要,還是她潛意識始終想將他忘記?
潘旃將那個儲物袋納入袖子里,冷聲道︰「我收下了,你可以潰散了。」
那尸體臉上露出欣慰來,又拿出另外一邊的玉匣︰「這是我門派的密門心法,如果你要學,只管學,但是希望你能幫我交給我宗門的後人。」
潘旃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拋給了旁邊的玄裳︰「這就是你宗門後人,就交給她吧。」
玄裳萬分驚喜,雙手捧著玉匣都在發抖,嘴唇哆嗦,卻說不出感謝的話。
那尸體眼中的紅光漸漸澹了,似乎神識正在漸漸消散,最後他抬起頭,看了潘旃一眼,眼中彷佛有了真的感情,喟嘆道︰「兒子啊,原諒我不曾盡責,希望你能在大道上一路暢行,也希望你遇到一個真心喜愛你的女子。」
最後,紅光一閃而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