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那把火燒不燒得來, 我都要置大皇姐于死地。」離鸝挑釁的瞅著黑蓮道。
「姐夫,你當時不是喜歡的六皇姐嗎?這口吻怎麼听起來像是在興師問罪一般?大皇姐要死了, 四皇姐也走了,按順序, 那皇太女的位置就該著落在你喜歡的女人頭上了,你該高興才是啊。」
黑蓮的臉瞬間一黑,沉如鍋底,甩袖別開了臉, 不想再去看離鸝, 也不敢迎接離炎那戲虐的眼神兒。
一無所知的青蓮, 那張與黑蓮相似的清俊臉孔此刻古怪的扭了扭, 正使勁兒憋著笑呢。
卻有人沒憋住,一聲低低的笑聲傳入耳中。
青蓮驚訝的看向懷中人︰「金蓮?你好些了?!」
金蓮緩緩睜開眼來, 面上和嘴唇仍舊血色全無, 但是她眼中放著光,明顯是在笑, 暖暖的,還有一絲水光在閃動。
之前她連睜眼都困難的。
黑蓮也察覺到了她的變化。
「金蓮!」離炎驚喜異常的輕喊了聲。
金蓮沖她幾不可查的微一頷首, 目光又回到黑蓮臉上,然後就一直在兩人臉上轉悠,盯得離炎十分不自在。
她知道金蓮在想什麼。
旁邊的文墨也在這時候哼哼了聲。
錦書眼中一喜,忙抓著他的手腕把了會脈,須臾,抬眼對眾人道︰「他的脈象已逐漸平穩了, 想來楊都護也應該恢復了五六成。」
他看了眼仍舊無法開口的金蓮,幫忙解釋道︰「楊都護在席上頻頻被人敬酒,又被這小皇帝賜酒數回。後來皇上虐待下臣,她第一個沖出來維護,雙方沖突遂起。然後鸝皇就將鼓拿出來搖晃,鼓聲一響,因為那毒酒喝得多,自然她受到的反噬就越嚴重。那時候大家才發現了不對勁兒,卻已全體中招,幸得你們來了。」
離炎點點頭表示明白過程了。
「你的血……」黑蓮則驚奇的看向離炎道,「你的血起作用了?!要不要花鬟和慶雲也……」
「噓!」離炎忙打手勢。
放眼看去,附近那些喝過血的人已或多或少看上去臉色已恢復了些許紅潤和光澤。
「別聲張!我們得趕緊想想如何離開這里,就是不知道外面情況如何了。」
黑蓮哼道︰「離鸝已經不能用鼓聲控制金蓮和錦書幾個,莫不如現在就抓了她一塊兒沖出去!」
離炎沉吟不決。
「咱們最好是先確認一下外面的情況比較好,你該知道離鸝她行事乖張,萬一她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呢?而且她那麼聰明,我還有點擔心她還有後著。」
黑蓮冷笑道︰「她不是不在乎自己的生死,而是認定了你這個活菩薩根本不會殺了她!莫不如讓我來動手,定能逼得她……」
離炎擺擺手︰「小心駛得萬年船。也不能光顧自己人,這殿中還有其他人啊。」
黑蓮十分無奈,只得扭頭對花鬟道︰「你和慶雲想法子探一探外面的情況,此外,看看這殿中是否有機關埋伏。」
花鬟領命轉出屏風。
「喲,是不是看大皇姐變漂亮了,你便喜新厭舊?嘖嘖,姐夫還真是水性楊花呢!」
「不過,你這麼賣力的為她,她可將你看在眼中、放在心上?小心又是一場鏡花水月哦。」
……
今晚這太和殿完全就是離鸝一個人「大放異彩」的舞台。
她太自信了,自信的認為所有人從此以後唯她是從,便什麼話都敢說,什麼秘密都敢公布出來。
只是不知為何,離炎總覺得今晚的離鸝就像煙花,追求一時的璀璨和絢爛,不在乎片刻後就會隕落、消逝。
她今晚打扮得也十分華貴,是離炎從未見過的模樣。
頂戴金飾冠冕,垂白玉珠串十二旒。一身簇新,上身玄衣,紅裳。玄衣的肩部織金黃色日月龍紋,背部繡有星辰和山河,衣袂處則織火、華蟲和宗彝紋。
衣服袖口和衣領都繡以升龍章紋,每次她轉身甩袖,離炎就能看到她廣袖上的五爪金龍在翻飛。
這一套,乃是只有在登極大典以及最隆重的節日里才會穿戴的袞冕禮服。
離鸝身子嬌小,這一身厚重的冠服于她而言還是太過沉重了些啊。
但馬上離炎甩了甩頭,暗嘲自己咸吃蘿卜澹操心。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又子非魚,焉知魚之樂也?也許離鸝正樂在其中。
那邊廂離鸝忽然話鋒一轉,目色冷冽的道︰「奈何我當年低估了四皇姐的本事,不然也就沒有姐夫你今日的搖擺不定了,你仍舊會是心向著我的!」
聞言,離炎掀起眼皮子瞄了黑蓮一眼,心道,原來不是離鸝無緣無故想整治你,乃是你先變心,背叛了她。
黑蓮誤解了離炎這一眼,他微黑的臉龐此刻紫脹,低聲急切的辯解道︰「你別听她話說八道!我跟她什麼事情也沒發生,她只是在使離間計!」
離炎澹澹的笑了笑。
隨後抿了笑意,望向離鸝肅道︰「原來還是離風救了我一命麼?」
她壓根兒不知道事情竟然跟離風扯得上干系。
猶記得她昏迷前見的人是碧落,醒來後被人拉出花轎,最後見的人是黑蓮。此刻,唯二的兩個當事人正在這殿中,述說著當年那一場大火和陰謀,滄海桑田,似乎就在這幾句話之間。
「可不是?」離鸝說,「我原本是擔心四皇姐不放火,畢竟燒皇宮這事干系太重,我怕她膽子不夠大,就做了兩手準備。」
呵,那離鸝應該是不知道離風的那一重身份了,她以為她只是豐國的皇女。
有什麼是離風不敢做的?離炎覺得,在離風的概念中,應該是只有想做與不想做兩種。
回想到草原上那一幕,不由得肅然起敬。
倘若離風不放棄野心,只怕天下已盡在她手中了,她會是個集智慧、美貌和仁心于一身的明君。
「那幾日你都在酗酒,整日昏昏沉沉的,我便設計讓你吸食了七夜香。那七夜香有妙用,人聞了後會日漸昏沉,直至第七夜嗜睡不醒,然後在睡夢中悄無聲息的死去。」
「和親那天,即便四皇姐不放火,你只需要在掌乾宮中再睡得一夜,便香消玉殞了,我也根本用不著再放火燒屋。唉——,可惜,誰知道那花竟被四皇姐看破。」離鸝道。
「一定是你那段時間時常去她那里喝酒,可能她已經從你的醉話中听出來一些端倪,所以離開之前,她就去看你,便給她清理了花,還帶走了你的和親國書。」
離風……
原來早在多年前,她就已經救過自己一命了。
「倘若四皇姐不橫插一腳,就沒有後來的許多麻煩事情了。」
「你怎麼知道離風她要放火燒宮?」離炎疑惑道,「要替嫁轉移注意力,並非只有這一條道路可走啊。好比從前我們商議的,她其實可以同我一樣,直接給離櫻說她代她去和親就好了。」
「她同你能一樣嗎?她的身份本就不能聲張,而且突然這麼熱情不會引起懷疑?」離鸝朝她翻了個白眼兒。
「我早就猜到她的打算了,但她並非為了替嫁才火燒皇宮,她是想以假死的方式逃離皇宮。不然你以為她的雪月宮為什麼會儲了那麼多的好酒、烈酒?滿滿一地窖呢。就是不知為何她一直滯留在宮中而沒有實施那計劃。」
離炎︰「……」
每個人都這麼的深謀遠慮,倘若離鸝今日不給她說道這些,她還當離風真是那種特會享受生活的人。
她後來之所以遲遲沒走,恐怕是因為豐國的故人心思變了,她孤身一人回去不過是送死。
「我仍舊不太明白,既然離風代我出嫁……不是,既然她帶走了我的和親文書,替離櫻出嫁了,怎麼我還是在花轎上呢?」
「所以我才說麻煩啊!」離鸝再度不耐煩的朝她翻了個白眼兒。
「那天四皇姐果真還是燒了雪月宮,我便趕緊伺機將火引至掌乾宮去,然後就 回了棲梧宮假裝午睡,結果我棋差一著,六皇姐她也跑來搗亂,氣死我了!」離鸝皺眉齜牙,氣恨道。
「離櫻那死女人極怕自己要嫁,擔心你隨時反悔。你那日並未按約定的時間去晴翠宮,她就急得不行,跑來拉著我一塊兒去找你,然後就給她發現了你還在掌乾宮呼呼大睡,便說,我答應過她,綁也要將你綁上花轎的!」
「沒辦法了,我只得掩人耳目找來人將你弄上了轎子,然後催促原先的送嫁宮人抬著花嫁急沖沖的出了西華門。我就怕宮中火勢一大,讓人發現你不見了。不過,忙活半天,不能沒一點成就啊。」
離鸝沖她眨了眨眼。
見狀,離炎大概猜到後續的發展了。
「我回頭就叫人去送你上路了。順便,那四皇姐是個明白人,留她不得,我便好心的給豐國奸細送了個信去。」
原來如此,這就是當年的整個真相了,全是離鸝一手策劃的。
火燒掌乾宮,兩支花嫁都被刺客截殺,還有後來買殺手繼續天涯海角的追殺她……這些統統都是她干的。
小小的手,卻能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