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聲, 她趕緊轉過頭來,只見一匹棗紅色汗血馬發了狂的昂頭向她這邊沖過來。
馬蹄「噠噠」的踏起一陣塵土, 她嚇得趕緊往旁邊躲,但人哪里有馬跑得快, 她剛往側邊跑了一些,那匹馬就直直地沖了過來,她被頂著摔倒在一旁。
「嘶……」錐心的疼痛從膝蓋和手上傳過來,她低頭一看,手上的皮肉竟然被砂石磨去了一塊,膝蓋上也不住洇出血來。
出個門就遇到這樣的慘事,錢玉簡直欲哭無淚。真是人倒霉了, 喝個涼水都塞牙, 怎麼這時候就有匹發狂的馬恰巧跑出來的?
「你沒事吧?」正當她哀嘆的時候,頭頂傳過來一聲溫和的問候,應該是馬的主人了。
她听著就覺得氣,沒見她變成這樣了啊, 竟然還問她有沒有事?
想著, 她冷著臉抬頭,正要責罵怎麼不好好看管自家的牲口,懷里陳季延給她的玉牌卻掉了出來。
唯恐那玉牌摔碎了,她趕緊低下頭去撿,可她快,有人比她更快,她剛伸手, 那玉牌就被人撿起來了。
「還給我。」錢玉冷冷說著,慢慢抬起頭。
仰頭看見面前站著的人時,一怔,眼神順著他穿著的錦衣華服溜到他身後恭敬站著的侍衛身上,瞬間明白這應該就是攝政王,連忙就要說話,那人卻拿著玉牌慢慢地蹲了下來,望她一眼,怔了瞬,而後把玩著手里的玉牌,淡淡道,「你叫什麼?」
齊家盛出美人,眼前的攝政王也是個世間罕有的美男子。
一身盤錦繡麒麟的白袍,戴著琉璃冠,他蹲下來時,面容完全露在錢玉面前,雖然年愈不惑,容貌卻沉穩超月兌,不過叫錢玉不大明白的,就是這攝政王怎麼四十多了,還沒有須髯。
「你叫什麼?」以為她沒有听清,面前的人重又問了一遍,眼楮盯著她不放,「再不說,本王可要治你的罪了。」
她叫什麼?錢玉皺眉,其實她自個兒也不大清楚。
錢世勛給她起名為玉,可她剛和錢世勛反目,不想用他給的名字,他們說她還有一個名字叫齊孝卿,可是萬一她把這名字說了,面前的這攝政王不就知道她就是北齊王了麼?
萬一一怒之下把她當場殺了怎麼辦?
錢玉憂心忡忡地想著,好久還是沒有出聲。
見狀,那攝政王也並沒有治她的罪,只是又將她里外打量一遍,才沉聲問她,「你是不是姓齊?」
「…嗯。」錢玉猶豫著點頭,她只報了姓,應該沒事吧?
「那你…認不認得一個名叫錢世勛的人?」
「…嗯,認得。」錢玉繼續點頭,欲蓋彌彰地解釋,「咳…草民…草民先前在齊國的青陽住家,錢老爺麼,他是那里的首富,草民…」
「好了,你不用說了。」打斷她的話,面前的人對她溫和笑了笑,抬手模模她的頭,望一眼她手上的傷,皺眉道,「疼吧,來,跟孤進府,找御醫替你看看。」
說完,他就過來攙扶她,並急急地喚侍衛找御醫,看起來好像很心疼她的樣子。
莫名的行為讓錢玉一陣奇怪,想想陳季延對她說的這攝政王早年沒了孩子的話,不會他這是把她當成自個兒的孩子了吧?
她正猜著呢,那攝政王就把她拉到了府里,著御醫給她看了傷後,親自拿金創藥給她抹上。
錢玉頓時不自在極了,縮手想說不必麻煩了,那攝政王卻捉住了她的手,皺眉道,「別動。」
不怒自威的神韻是幾十年積累下來的,連見過許多大陣仗的錢玉都被震住了,乖乖地任他上藥,心里則在感嘆不知什麼時候她才能有這樣不說什麼,一句話就能把人壓死的氣質。
「那塊玉牌……是陳季延讓你過來找本王的?…是有什麼事?」上好了藥,那攝政王才有空問她話。
「草民…」錢玉皺眉,猶豫了一會兒,方搖搖頭,「…無事。」
「你不必顧慮。」看她這樣兒就知道她沒有說真話,攝政王對她溫柔地笑了笑,眼眸里都是慈愛,「你說得話,就是讓本王造反,本王都不會猶豫的。」
「王爺嚴重了。」錢玉趕緊惶恐地搖頭,看他一眼,試探道,「其實,草民卻是有一事想要求王爺,但在草民說出這是何事前,還希望王爺答應草民,不論草民的要求是什麼,請王爺饒草民一命。」
「好,本王答應你。」她剛說完,攝政王就爽快地答應了。
快得讓錢玉有些不敢相信,不過想想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他好歹也是王爺,這旁邊還有許多侍候的人看著作證,該是不會騙她的,便一狠心,如實道,「不瞞王爺,草民本名齊孝卿,本是北齊的王,奈何幾月前被齊孝衍篡了位,所以希望可以借王爺的兵馬一用,等我奪回了王位,一定立誓在生時,永不與這江南朝廷為敵,也不進犯分毫。」
「齊孝衍?」听了這名字,面前的人臉色明顯變得差了,想都沒想就冷道,「你別說了,兵馬本王會向皇上請旨,不日撥給你的。」
他這麼爽快,錢玉都有些懵了,直言道,「這…王爺不再考慮考慮?」
「是你向本王借兵,怎麼借給你了你還不信了?」她這話似乎很好笑一般,面前的男子哈哈地笑起來,不自禁地想要模她的臉,手到一半收了回來,淡淡笑道,「不必憂心,本王言出必踐,答應給你的軍隊一定會給的。」
「草民並不是質疑王爺。」錢玉眉毛動了動,好一會兒,才不解道,「只是不明白,王爺為何要幫草民……草民先前為北齊王,手下可有不少齊國將士的人命呢。」
「因為你奪得,本來就是屬于你的東西,本王當然會相助。」
淡淡笑了笑,面前的男人望著她,苦笑道,「本王先前…和你一樣,被人奪了皇位…甚至伴侶,本王想要報仇…可是本王的母妃,一意偏袒本王的仇人,甚至幫著奪我妻女之人設計將我貶謫到塞北苦寒之地守關,若不是後來本王的佷兒奪宮…恐怕本王根本回不來京都…可是就算本王回來了,也沒什麼益處。因為本王的妻子已經被仇家派人縊死,一對女兒一個被仇家的走狗帶走不知所蹤,另一個,陪了本王不到十年,就去了。」
說著說著,他溫潤的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捏成拳,冷道,「本王本想屠盡仇家十族,但本王和仇家是摯親,殺了他的親人無外乎就是殺了本王的親人,加上本王母妃苦苦求情,所以,本王就將齊家上上下下幾代血脈的男丁,除了當今的皇上和前些年剛走的清河王命大外,全都被本王毒死了,至于仇家,本王將他從墓里拎出來鞭尸,將他千刀萬剮後喂了野狗,就連本王的母妃也被本王逼著懸梁自盡了。但本王還是無法釋懷,本想將這齊家幾代先祖打拼得來的江山也慢慢毀掉的,可看見你這樣想得到皇位,本王也就想歇了將這江山毀掉的心思,不論是北邊的疆土,還是江南的,都給你留著。」
話落,他臉上陰狠的神色變得柔和起來,還是沒忍住,模模錢玉的臉,溫柔微笑道,「本王走時,你還在你母妃肚子里沒有出世,一轉眼,你就這樣大了。」
錢玉一直听得迷糊,直到他說起什麼母妃奪位來,才隱約明白了一些事。
沒什麼表情地坐了一會兒,才皺眉問他,「這麼說,我不是前朝末帝的孩子,而是…你的?」
「是。」
「我憑什麼信你?」
「你若是不信,本王也無法可施,但你真是本王的孩子卻是毋庸置疑的。」
「那我為何會被許多人說是前朝末帝的子嗣?他們一見我,就說我與末帝長得相似。」
「那就要問撫養你長大的人了。是不是錢世勛將你撫養成人的?他本是一等驃騎將軍,常和漠南柔然人打交道,因此最擅攻心,那些人,應該和他暗地里有聯絡,所以才听從他的話,說你和那廝長得像。面相,本就是千萬不一的,子女就是長得再像父母,也是有各自的特征的,又怎能一眼就斷定呢?」
錢玉听了不說話,緩緩,又道,「那我的生母究竟是誰?還是如妃麼?」
「當然是。」
「那這麼說,奪你妻子江山的,就是末帝,是你親兄長,我的親大伯?」
「是。那皇位,本是你皇爺爺傳與我的,但就在你皇爺爺殯天時,當著我的面,我的母妃篡改了遺詔,讓他當了皇帝。」
「呵呵……」錢玉听了,不禁冷笑連連。
她可算是知道錢世勛的心為什麼那麼偏了,她根本就不是什麼前朝末帝的女兒,他之所以這樣說,還是想舊態復萌,再在她和齊孝衍身上演一出李代桃僵的狸貓換太子啊。
怨不得淳于敷會讓她直接過來找攝政王和陳季延,也怨不得陳季延會說讓她多說幾句軟話來討好齊洛,原來,她一直是認賊作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