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正是錢玉。不過, 她在那幫大臣的授意下如今已然恢復了齊姓,用了宗譜里的字, 稱作齊孝卿。
看見她,淳于敷忙站起身, 笑著輕輕施禮道,「文施見過殿下。」
「嗯。」錢玉笑著點頭,對一旁的小僮道,「下去吧,孤想與淳于姑娘單獨說會兒話。」
「奴才遵命。」小僮應著,躬身慢慢走出了迂折的回廊。
不舍地回頭看看,似乎那長得比女人還好看的殿下坐到了他家小姐邊上, 她們正態度親昵地說著話。
這才有些相信外頭的傳言是真的。他們小姐是真的要嫁予這個有著絕世容貌的殿下了。
「想什麼呢, 就是大小姐不做皇妃,也不是你能肖想的!」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小僮有些難過地跑遠了。
見不到他人影了,錢玉才起身坐到淳于敷對面, 把玩著自己腰間的玉炔, 以低啞的嗓音淡淡道,「淳于姑娘真是慣會惹桃花。」
淳于敷也不反駁她,只輕輕一笑,「殿下說得是哪樁?」
「方才那小僮,看你的眼里脈脈都是情意,你望不見?」
「哎,原來殿下說得是他。」淳于敷故作恍然大悟狀, 輕笑道,「文施還當殿下說得是外頭的那些士族子弟呢。」
說起那些士族,錢玉便一陣頭疼。
她如今已然快要十七歲,身邊還是一個姬妾都沒有。
在漠南時忙著謀城池還好,自從她們整頓軍資,用計一氣攻下了北邊大片的城池,她被推舉為北齊王後,那些跟在她身邊的大臣們心思都活泛了起來。
話里話外暗示著她要娶妃了,並不時讓自家的女兒在她面前晃悠,企圖謀個妃嬪之位。
見她眉頭緊皺,知道她在愁什麼,淳于敷笑呵呵道,「殿下是為外頭大臣們商議為殿下娶親煩惱?」
「你還有心情跟我說這個玩笑。」錢玉嘆了口氣,沒有否認她的話。「你也是知道我的身分的……我這樣,若是隨便娶了哪家的士族小姐,身分泄露了怎麼好?」
「呵呵,殿下要是為了這個擔心的話,文施倒有個計策可解殿下的後顧之憂。」
說著,淳于敷淡淡一笑,起身展袖道,「殿下看看,文施的資質如何,可有資格做殿下的嬪妃?」
聞言,錢玉眉頭皺了皺,抬頭略看了她一眼,淳于敷笑呵呵地望了回來。「怎麼,殿下是嫌棄文施容貌鄙陋,不堪入目,怕文施會給殿下丟人麼?」
「並非如此…淳于姑娘才色俱佳…」錢玉頓了頓,不知該怎麼和她說才好,「你知道我的身分的…淳于姑娘品貌皆屬上乘,又何苦把自己往火坑里頭推呢?」
「殿下又如何知道這是火坑呢。」听說,淳于敷展顏微笑道,「京都里的士女們爭破了頭要做殿下的妃子呢,前朝帝王後宮充盈到三千人,難道那些人是真算準了自個兒能得帝王垂青才進宮的?貪圖的,不過是個名分罷了。」
「淳于姑娘也會在意名分?」
「文施不在意,可是族里的叔父家主在意呢。」淳于敷淡淡一笑,無奈道,「否則,也不會任由文施整日與殿下處在一處,卻不聞不問了。殿下恐怕不知,外頭謠傳的話里,文施可是已經有了殿下的孩子了。」
听到她提她叔父,錢玉腦中立時浮起來一個清瘦的男人的身影。
隨即厭惡地皺起眉,狠狠拍了身邊的欄桿一下,「這幫士族,只知家,不知國,在江南王朝留下了根,還想在我這邊埋下棋子,牆尾草一般左右搖擺,真是可恨!」
「呵呵,殿下若是為這事兒生氣,那今晚的晚膳也不必用了。」淳于敷淡淡道,「從前朝開國起,士族勢力便極大,有如根深盤延的千年老樹一般,哪朝帝王沒被這些士族制固過。殿下英明,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前朝時候,可是有一位陛下被這些士族逼得自刎了呢。」
錢玉一驚,「果真?」
淳于敷笑了笑,「逼死那位的就是文施的曾祖父,殿下說,文施會騙殿下?」
錢玉不說話了。她原本以為謀反打天下,不過是用兵法計謀,將城池攻下了就罷了。
智謀她不缺,可等她帶著兵真正攻克了許多城池後她才發覺,原來最難的,還是駕馭手底下那群所謂的大臣。
他們本就是追隨著她那名義上的爹——前朝末帝和錢世勛的,跟著她也不過是看在她身分罷了。等真建了權利,她當了王,他們就紛紛坐不住了。
硬是逼著她一個一個給他們封了勛爵不說,還處處制約她行動。
她說今年收成不好要給百姓減賦,那些人紛紛跳腳說殿下不可,若是減了賦,咱們可吃什麼。她說應趁著江南王朝人心不齊,快些攻下,他們便反對說,江南有天塹之江,貿然攻打不過是勞民傷財。她說北魏虎狼之師,不宜交結,他們卻偏說,北魏發兵助咱們攻下了京都,又送咱們軍備糧草助咱們起事,該是真心想與咱們結交,殿下毋須憂慮。
有這些人拖著後腿,莫說是統一中原了,就是她親手征戰南北打下來的這片北齊政權,能不能留得住都是個謎。
「殿下也不必太過憂心,鏟除這些士族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淳于敷淡笑寬慰她說,「畢咱們這一生鏟不掉,還可後輩子子孫孫再鏟除。再不濟,咱們到了地府里,也可再求求閻王爺,讓那群士族絕後啊。」
「既然如此,淳于姑娘就該找個好人家嫁了才是。」錢玉被她逗樂了,桃花眼里熠熠的滿是笑意,「跟著我,不是沒得子孫了?」
「哎,文施不過是玩笑話,殿下莫當真。」淳于敷搖頭笑,望著園子外邊被積雪覆蓋的山石,無奈道,「文施怕有了孩子,也不會養,又何必勞心勞力?再說,文施一個人過慣了,若是忽然有旁人現在身旁,怕會不習慣呢。」
聞言,錢玉輕輕附和道,「咱們都是孤苦伶仃的。我就不必說了,養我長大的爹如今只跟我談國事談如何立權。你雖說有一個家族的人,但我能看出,你的那個家主叔父對你有殺心,你得小心為上。」
淳于敷笑了,「殿下放心,看文施活到現在還好好的,不就知道我有多小心了?」
「那倒是。」錢玉煞有介事的點頭,「禍害遺千年。淳于姑娘是該長命百歲的。」
「殿下真會打趣人…」淳于敷無奈搖頭,眼尖忽然燃乩染⊥匪坪跤腥嗽謖咀磐獗嚦矗睦鏌瘓i杴耙徊劍說角窕忱錚魘拼妨慫繽芬幌攏涼值潰暗釹掄婊怠!
錢玉險些被她這動作給嚇到嗆住,正要問她是不是得了失心瘋了,就見她把頭深深埋到她懷里,壓低聲音道,「是我三叔公。」
錢玉會意,順勢摟住她,擺出一副王家公子調笑姑娘的習派,故意高聲笑了笑,「壞?淳于姑娘說孤哪兒壞?」
她扮吊兒郎當的公子哥兒扮得已經惟妙惟肖了,就是淳于敷听了她這話都忍不住想打她。
回廊的人看見這副情景,頓了會兒,便離開了。
瞥見他走了,淳于敷才從錢玉懷里起身,嘆道,「這只陰魂不散的老狐狸,可真是難纏!」
頓了頓,又嘆道,「殿下是怎麼讓他起疑心,懷疑殿下是女子的?」
「估計是有次我從馬上摔了下來,傷了左肩,他在大夫上藥時起的疑心?」
淳于敷無奈道,「殿下也是心寬,受傷不尋文施就罷了,怎麼能在一群男人面前讓大夫上藥!」
「刻意回避,不是更可疑?」錢玉不甚在意道,「我這樣光明磊落的行事,他們就是有些懷疑,不會也不敢過來證實。」
淳于敷嘆了口氣不說話,世道艱難,就是在自己屋里,她都得小心翼翼地端著活。被捧到這個位置的錢玉,就更可想而知了。
「看來要杜絕這些流言,還得淳于姑娘相助才是。」錢玉皺眉想了想,無奈說道。「咱們倆湊一塊,看外頭人還敢怎麼嚼舌根。」
「哎,殿下這是要娶文施?」
「是啊,聘禮轎子一件都不會少,淳于姑娘放心。」錢玉笑眯眯道,「畢竟我還算是個北齊王,這些東西絕對不會虧待淳于姑娘的。」
淳于敷也笑,「那文施便在家中候著殿下的八抬大轎了。」
錢玉說到做到,回去後,便與臣下說了自己要與淳于府的小姐結親的消息,並頒布詔令,減治下百姓三分賦稅,大開南北連接之路,允許江南王朝的商賈過來做生意。
由于淳于敷是正統士族出身,淳于家又是有百年聲譽的名門望族,底下的臣子也沒有什麼意見,就連她擔心會反對的錢世勛,也是無異議地接受了這個婚約。
經欽天監算好日子後,整個北齊都忙忙碌碌地開始準備起他們年輕君主的婚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