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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錢珠的話, 木雪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錢珠怕她憂心成疾,忙試探著喚她說, 「少女乃女乃?」

「無事……」太息一聲,木雪對著桌上的賬本發呆。好一會兒, 才下定決心似的,利落地站起身,走到梳妝鏡前,拉出來一個古樸的漆花木盒。

打開後,從里頭取出了好些樣式雅致的鐲子簪子等首飾。

這些都是錢玉平常送她的。錢玉尋來無事就喜歡倒騰這些,她不大喜歡首飾的人都被她送來整整一盒,她都好好收在一處, 逃難時, 也沒忘把它們帶出來。

抱著這些首飾,她嘆道,「咱們明兒早上過去當鋪看看,行價多少……若是不錯, 就用這些換些米糧回來將就著, 往後,再想想辦法。」

錢珠欲言又止道,「少女乃女乃……那……可是少爺送的……」

「沒法子。」木雪嘆道,「我也不想,但只有這個能解決當前的燃眉之急了。」

說完,她又發了會兒怔。

錢玉究竟去哪兒了?她這些時日派人四處打听,怎麼也探听不到她消息, 她整個人像是露水從這世上蒸發了一般,怎麼也找不到她的人。

看出她有擔憂錢玉的心思,錢珠勸慰她道,「少女乃女乃,您也別太憂心了,少爺吉人自有天相,又天姿過人,定是不會有事的。」

「嗯……」木雪勉強笑了笑,把首飾放在一邊,道,「時候不早了,你快去睡下吧……明兒早上,讓錢多不要去做零工了,替我備一輛舊馬車,咱們一道進城里去看看。」

「哎,奴婢知曉了。少女乃女乃,您也早些休息。」錢珠說完,悄聲退了出去,替她帶上了門。

***

一大早,她就收拾齊整,讓錢多駕車領著,帶著錢珠和一個小丫頭進了城。

北方戰火連天,江南的城鎮卻全然沒有受到絲毫影響。茶肄酒樓里人來人往,街巷上的小攤兒上也是熱熱鬧鬧的。

木雪正打起車簾子看外頭的景觀,前頭駕車的錢多拉著韁繩,勒了馬兒,沖車里道,「少女乃女乃,咱們到當鋪了。」

「嗯。不急進去,錢多,你知道這城里有幾家當鋪麼?」

「有幾家小的不知道。但小的听人說,這些當鋪背後都是一個東家。」前頭錢多回道,「就是那些大酒樓,听說也是那個東家辦的。」

「是麼。」那就不必擔憂會有當鋪刻意奪削,給的銀錢不值的事了。

木雪想著,與錢珠和小丫頭一道下了車,進到當鋪里。

櫃面里頭,一個花白胡須的老掌櫃正躺在搖椅上品茶。看見他們進來,也沒起身,只道,「幾位是過來典東西,還是想買些什麼?」

「我們是過來當東西的。」木雪說著,取出來幾枝銀釵玉鐲壓到櫃上,問他說,「掌櫃的,能否給這些首飾估個價?」

「不必估了。」老掌櫃頭也不抬地放下茶杯,取出來個金桿小秤,丟到櫃面說,「銀子一律一串錢一兩,金子十串錢一兩,玉器十五串錢一兩,要當就白紙黑字的死當,不當就勞煩夫人回家去罷。」

「你這不是明擺著搶錢麼!」錢多一听,頓時氣得夠嗆,趴到櫃頭上跟他理論,「哪里有人當東西是論斤兩當的!還是死當!你當這是賣荸薺啊!」

「呵,小兄弟,你就是把我這兒拆了,依舊是這麼個當法兒。」

老掌櫃不緊不慢地又喝了口茶,道,「夫人,不是老夫存心想要訛你們。這世道,老夫也知道艱難的狠。可是這如今,北邊兒和後梁打得厲害,咱這南邊兒就要給北邊兒供糧食,糧食又不是跟牛毛似的,想有多少有多少,你過去外頭米鋪問問,如今這一斗米,可比十兩金都貴啊。東家這麼定的,老夫也是沒得辦法啊。」

老掌櫃一邊說,一邊連聲嘆氣。

錢多還要再理論,木雪不動聲色攔下了他,將那一盒子的首飾都遞與老掌櫃,「勞煩掌櫃的了。」

老掌櫃驚訝地看她一眼,隨即笑呵呵地起身,「老夫這些日子守著這當鋪,倒是頭次看見夫人這麼豁達的人。是麼,東西是死物,哪兒及得上性命重要的。」

說完,他打開盒子,拿起那桿小秤開始秤東西。

原本高價才能買到的首飾就被他像賣蔥蒜一樣隨意挑來撿去的秤起來。

錢多在原地看著氣得直跺腳,低低道,「該死的糟老頭子,要是當東西的是你,你就不會這麼高興了!咱們虧得厲害給你送錢,你當然高興了!那些東西可是咱們少爺自個兒畫了圖紙再請金銀匠打出來的呢!費的心血都被糟蹋了!」

錢珠忙拉他一把,「有什麼話回去說去。」

「哼!」錢多氣得甩開她,不再說話。

錢珠尷尬地趕緊看一眼木雪,看她神色平淡地看老掌櫃在那秤東西,也就喏喏地收回了本欲出口勸慰的話。

老掌櫃先取出銀的秤了,算好斤兩,又再去拿金制的秤,往後再拿玉制的首飾。拿到最後一件玉簪子時,臉色大變,舉著東西問木雪說,「敢問夫人,這簪子從而得來?」

木雪細看了一眼,竟然是清河王妃曾送她的,她一並收在一處的。

想想曾經與王妃起誓過,怎樣山窮水盡都不賣的話,木雪忙上前道,「對不住,掌櫃的,這簪子是我一位閨中友人送出的,我誤收在一處了,這簪子我不當,勞煩掌櫃的將它交還與我。」

老掌櫃卻听不到似的,沉著臉對她道,「敢問夫人,您那位友人,貴姓?」

「姓高。」

她說完,老掌櫃神情頓時恭敬起來,對她道,「夫人您請在蔽處坐下等一會兒,老夫去去就來。」

說完,他喚來個小伙計,讓他沏了壺茶端出來後,叮囑他好生接待客人後,便拿著那簪子急匆匆往當鋪後院去了。

木雪對他的行為舉止很是納罕,不知他為何突然這般慌張。但想想既然來了,還是得把東西當了才是,也就靜下心坐著,喝著茶,等那掌櫃的回來。

錢多更是氣不過,端起那小伙計倒的茶就猛喝,她看得哭笑不得,制止他說,「茶喝多了晚上要睡不好的。」

「不怕。」錢多一邊把茶水往肚里灌一邊抽空對她道,「少女乃女乃,我一想起來那老頭子說得當東西的法子我就氣,既然那糟老頭子請咱們喝茶,咱們就該多喝一些,才不虧本才是。」

話落,他灌得更厲害了。撐著肚子喝完,不大會兒就憋不住地要去茅房,木雪無奈地看著,只得讓那伙計帶他過去。

這樣折騰了七八回,時候不知不覺地就過了去。看看錢多又一次哭喪著臉從茅房回來,木雪正要搖頭告誡他不要再喝茶水時,當鋪外頭忽然響起一陣馬兒的嘶鳴聲。

隨即就見幾個女官打起簾子,扶著一位身著淡黃衣衫的女人進了來。

那女子一見她,便對她眨眼笑,「暌違許久,錢夫人可還見得本宮?」

「王妃?!」她驚得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望著來人一陣詫異,「您不是先前過去京都了麼?」

「只許錢夫人到這里,本宮便不可麼。」

來人正是清河王妃高畹兮。許多日子不見,這位王妃還是少女感十足,因了清河王歿了,她索性連婦人髻都不梳了,垂腰長發只拿根玉簪子束住,任它披在窈窕身子後頭。

此刻笑吟吟地走向她,道,「這里的掌櫃來報說有位女子持了本宮的簪子時,本宮就知道那定是錢夫人,看來本宮想得不錯麼。」

「王妃恕罪。」想想自己典當東西還把人正主招來了,木雪就一陣汗顏。「民女並非有意要典當王妃賞賜的東西的。」

「這有什麼好恕罪的。」高畹兮笑著擺手,道,「無巧不成書麼,若不是這簪子,本宮還找不到錢夫人呢。」

說著,她便自來熟地上來執起木雪的手,對她笑道,「早知道你在這兒,本宮就早些派人過去接你了,你不知道,本宮每日在這城中都要悶出病來了。對了,本宮還不曾問過錢夫人,下處在何處?」

木雪頗為拘謹地任她拉著,細細告訴了她自己在哪里住著。

「那里哪兒能住人呢!」豈料,听了她的話,高畹兮柳眉一皺,道,「那處濕氣極重,容易生瘴氣,錢夫人你看起來氣色不好,怎能住那邊呢,若是錢夫人你不介意,本宮可出面替你在城中找一處房屋。」

「這……」

木雪正要謝絕她的好意,她又忽地自言自語道,「本宮倒是忘了,錢夫人既然被逼到要到當鋪里來,又哪里有余錢去再買一處屋子呢。這樣好了,本宮出替錢夫人尋一處屋子,午後就讓他們過去城郊替錢夫人將行李都搬過來。」

說完,不容她置喙什麼,高畹兮已喚了個女官過來,吩咐她帶人下去辦了。

木雪還要阻攔已是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女官走了。

她只能別扭地拜謝高畹兮說,「民女多謝王妃。」

「不必多謝。」見木雪頗為拘謹的神色,淡淡笑了,道,「本宮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不過,錢夫人不必過度感激,本宮也並不是將那宅子平白送與錢夫人,錢夫人還得答應本宮一個請求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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