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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那如今孤苦零丁的女孩子交付給幾個年長些的丫鬟, 讓她們帶她下去安頓後,木雪便獨自回了房。

將門閂好, 對著晨妝銅鏡,望著桌上的兩包藥發呆。

淳于敷給她的兩包藥, 她雖說先前自己沒去拿,後時卻派小丫頭過去取過來了。

兩包藥,一包安胎,一包滑胎。雖說淳于敷說得不錯,她和錢玉俱為女子,想要個孩子無異于痴人說夢,這無緣無故現在她肚里的孩子正好可以彌補這個遺憾。

可, 不說這孩子來路不明, 就是想想錢玉在牢獄里得知她有身孕後,那受傷到憤恨的眼神,也足夠讓她下定決心將這來路不明的孩子打掉了。

想著,她堅定地拿起了那包滑胎藥, 喚守夜的一個小丫頭進來, 把藥交給她,淡淡吩咐說,「去看看廚娘睡下了沒有,若是沒有,把這補藥交給她,讓她替我煎好了送過來。」

「是。」小丫頭應下,一手舉著燈籠一手拎著藥過去了。

不大一會兒, 端著托子進了來,乖聲回說,「少女乃女乃,廚娘正要睡下,奴婢扯著她替您將藥炖好了呢。怕您覺著苦,奴婢還讓廚娘給您備了甜糕。」

「不錯,你是個機靈的。」木雪勉強笑一聲,拿起梳妝台上的一根銀釵,就要賞她。

小丫頭連忙搖頭,「奴婢伺候少女乃女乃是本分的事,哪兒能得少女乃女乃的東西呢。」

木雪又說了一些無妨的話,小丫頭就是不收,堅持說這是本分之事。

這小丫頭這麼倔,倒是讓木雪刮目相看不少。她先前托錢珠辦事時,也免不了要給她些賞,錢珠雖也推辭,畢竟只是客氣客氣,推讓一下也就順水推舟收下了。

像這小丫頭這樣懂事的,她倒是沒怎麼見過。

想想,木雪細細看了小丫頭幾眼,一看之下才發現,這不是她先前在那破竹樓救回來的,娘親同為繡娘的女孩子麼。

難得這些日子不見,她變得這般伶俐。先前連「少女乃女乃」這個稱謂都不會叫呢。

「這麼倔的丫頭,我還是頭次看見。」木雪把銀釵重新放回去,笑望她,「你叫什麼?」

「奴婢沒得名兒,娘就喚我小蓮子,因了奴婢是我娘在摘蓮蓬的時候生下的。」

「蓮,這個寓意倒好。」木雪笑著點頭,「夜晚了,你快回去睡下吧,明兒怕還要早起呢吧。」

「哎。」小丫頭應著,退了下去,將門替她從外頭關好了。

她笑望著那小丫頭出去後,轉過身來,靜靜盯著那黑乎乎濃稠的、冒著熱氣的滑胎藥望了一會兒,而後,毅然決然地端起來一飲而盡。

屬于草藥的苦味兒在口中迅速蔓延開來,接著,她就覺得月復部一陣暖流涌過,撕裂的疼痛便襲卷了她。

疼痛使得她把唇上的皮肉都咬爛了,正對她的銅鏡里頭,她面上,身上的汗珠子也像是黃豆一般,大滴大滴往下落。

她就這樣經著疼,受不住地滑倒在地上,手捂著月復部蜷成一團。

也不知過了多久,等那一股疼痛終于逝去時,她顫巍巍地撐著地站起來,重又回到銅鏡前。

看見自己的臉,白幾得厲害。臉色雖說不好,但血色倒挺充足。

模模平坦的小月復,她對著銅鏡綻放出一抹虛弱的笑,「這樣就好了…孩子,你也別怪娘…你來的不明不白的,就是來到這世上也是遭罪…娘自己就受夠了罪,不想讓你再嘗嘗了。」

怔愣著說完,唯恐明日起來打掃屋子的丫頭發現這藥,她趕緊趁夜走到院子里一棵樹底下,將那一包安胎的藥撒了,包藥的紙燒干淨了,方喚小丫頭打些水來,洗漱干淨後,回房疲累的歇下了。

在榻上迷瞪了會兒,忽然听見外頭聲音嘈雜,隱約還有錢珠拍門的聲音,「少女乃女乃,快醒醒,快醒醒!後梁人打過來了,咱們得快點跑!」

籠罩她的困意瞬時煙消雲散。她急忙穿好衣裳,過去開了門。

入眼就是錢珠焦急的神色,一把抓住她,道,「少女乃女乃,後梁人打來了,城門口快失陷了,咱們快收拾好細軟跑吧!」

跑?這情急之中又跑去哪里,後梁人打來,她們又能往哪兒跑?

戰火一旦迸發,給不得人半分喘息的時刻。

本還想著將這屋子賣了再走呢,如今想來,確是痴人說夢了。

木雪抬頭看看西北邊城門的方向,火光沖然而起,比起牢獄上頭的那場火,勢頭來得更大,更猛。

「錢多呢?」

「他忙著安排家丁們收拾糧食包袱,安排馬車呢。之前一直沒睡,忙著尋馬車,將巧尋到時,看見城里的兵將不停往城門趕,知道出事了,就忙著回來讓我尋少女乃女乃您了。」

「好。」木雪沉聲點頭,吩咐她,「你快下去讓丫鬟們幫著帶些東西,能多輕便多輕便,綢緞之類一些也不要拿,多拿些粗布衣裳和干糧銀兩,咱們趁亂,往城門走!」

「少女乃女乃,您這…城門那邊還在打仗,咱們過去做什麼?」

「既然那些人等不了多久就要破城,那他們到得城里定會先搶掠一番,沒有多少兵馬會守在城門口。咱們就在城門右拐守著,等一破城,後梁兵涌進城以後,咱們就架著馬車沖出去。」

木雪與她解釋完,催她道,「快去,不及多說了!我去找我娘!」

「哎!」錢珠答應著急急就往丫頭們住的院落里頭跑。

為了裝得下他們這麼多人,錢多足足找了八輛馬車

木雪選了兩個力氣大的丫頭扶著她娘入了馬車,讓丫頭擠到一輛車,家丁們全都進到一輛馬車里,帶好細軟糧食後,又吩咐錢多道,「把馬車用繩索連起來。前三輛馬車一個人也不許進,也不要車夫,中間栓放裝人的馬車,最後再拴著裝干糧衣裳的。你再去,把咱們院前的竹子都砍了,一節剁成幾段,澆上酒,拴到前三輛馬車的馬尾巴後頭。」

「哎!」雖不知她的用意,錢多還是急吼吼帶人過去辦了。

等他弄完了,木雪才滿意地點頭,望一眼火光梟梟的城門口,淡道,「咱們快走!」

錢多應一聲,坐在前頭駕著馬車就往城門口趕。

外頭喊殺聲震天,火光比朝起的晨曦還要亮。

其時街上四處都是身上背著包袱攜兒帶女四處逃難的百姓,慌張得如同過街的老鼠一般。

守城的官軍正在做著無謂的抵擋。守城牆上的官軍死傷殆盡,只余幾名身上的齊國服飾被血染得通紅的官軍合力抱著粗木頂著城門,不讓後梁軍進來。

螳臂當車的撐了不到一刻,後梁人便搭人梯,從城牆上跳了下來,刺殺了那余下的幾名官軍,打開了城門,讓外頭的後梁兵進了來。

攻城,無非是為了搶東西。搶錢財,搶女人,搶土地。

帝皇是為了搶土地,而這些浴血的兵將,當然是為了搶女人和錢財。

在沖進城中後,不出意料,果然沒瞥見藏在城門石下的他們,而是興奮不已、徑直不管不顧地向城中跑去,踢開屋子搶劫財物。逮到女人便婬/笑拖著往屋里頭拖。遇到孩子老人則一刀砍死。

一時間城中哭聲、叫聲、笑聲交織在一處,吵得人耳朵生疼。

挑簾望一眼外頭的情勢,木雪眼眸深沉,神色也繃起來。

又看看城門口沒有什麼後梁兵了,木雪才沉聲對錢多道,「把馬尾巴後頭的竹子點燃,咱們走!」

「是!」錢多應一聲,捂著耳朵點燃了拴著竹子的那一大串引線茅草,而後趕在那引線燒完前,跳上了家丁們的那一輛馬車。

澆了酒的東西燒得特別快,不大一會兒就燒得那一大串竹子「 里啪啦」的響。

被這響亮的聲音驚壞了,前頭拴著的馬兒們慌亂得就想掙月兌開鉗制,不管不顧地朝前頭跑去,前頭的馬兒發瘋了似的跑,後頭的掙不開也只能跟著跑。

守著城門的只有二十幾個後梁兵,一下子踫見發了瘋的一群馬帶著馬車迎面跑過來,嚇得腿都軟了,提溜起刀來就跑。

就使有些人不怕死,上來想要阻攔,刀刺進的不過也是前兩輛空馬車里罷了,等發覺不對,再想攔下人時,發了瘋的馬已經帶著整列被拴在一處的馬車隊,撒歡跑遠了。

一直跑了近十里,到了郊外的荒地里頭,馬兒筋疲力竭了,才停下來。

坐在馬車里頭,木雪被顛簸得一直嘔清水。

也不知是否剛喝了滑胎藥身子不舒服,就是她娘一個老人家被這麼折騰,都沒什麼大事兒,就她一個難過得厲害。

雖說遭罪,可畢竟是跑出來了,能活命,比什麼都重要。

馬兒終于是不跑了,馬車里頭的人都松了口氣。

錢多打開簾子從馬車里頭跳下來,望一望東邊剛探出一些頭來的日頭,對木雪笑道,「少女乃女乃,咱們跑出來了!」

「嗯。清晨了,也該餓了,你去告訴底下的人,讓他們吃些干糧喝些水,咱們在此處休息片刻再走。」木雪在丫頭們的攙扶下,也下了車,輕聲應說。

跑是跑出來了,可這齊疆的北部,幾乎被後梁佔完了,往後,又該往哪邊走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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