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備了酒菜, 可是等女官們將菜肴擺好時,她才驚覺, 偌大一個王府,她竟然找不到一個可以與她同席而坐喝酒的人。
夏時已至。
院落外薔蔓遍生, 映了滿院的綠,連屋子里都照綠的亮堂起來。
圍了幔簾的屋內,一身素白宮裝的女人淺淺淡淡的笑,細細看看,就能見到那抹笑容里藏了些寂寞和幾分憂郁。
床上被錦緞蓋了的男人還是死氣沉沉的躺著,臉色灰黑,出氣多進氣少的模樣, 看情形, 怕是活不過幾日了。
今日是端午,好歹,也是個可以讓一家團聚的日子。可她,卻只能守在這座一絲溫情都沒有的王府里, 守著一個比她大了十幾歲快要病死的男人身邊。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就使父親疼愛她,懾于禮法,他也是不會允許自己擅自離開王府,回去京都的。即使,這王府的主人即將薨逝。
高畹兮淺笑嘆息一聲,看看自她說完話後,就冷著臉不語的淳于敷, 道,「淳于姑娘若是不樂意本宮也不便強求,還望淳于姑娘回去後,莫要與人談及此事。」
她留淳于敷,本意是尋一個說話的人,不掃今日度節日的雅興,淳于敷理解的,不掃人興,卻又是另一重意思了。
她本就是錢府的客人,客居在錢府時,雖與錢玉木雪年歲相近,但畢竟她們是明面上的夫妻,她一個外人,平日就總是叨擾她們了,如今難得的休沐日,再不留些時候讓她們獨處,可就是不識趣了。
想想,她便點了頭留下來。
高畹兮眼楮一亮,對她笑得和初春時盛開的花似的,「淳于姑娘等著!本宮這就去喚人備酒菜!」
看著原本還滿臉哀怨的高畹兮瞬時和得了糖的孩子一般,眉飛色舞地喚女官去備酒菜,無奈的搖搖頭。
她的夫君還奄奄一息的躺床上呢,她卻歡天喜地的去準備酒菜,真的是。方才不還說這清河王待她如親妹麼。
得虧了這王妃的父親是大士族,她身分尊貴,否則,以她的性子,真不知道她該怎麼在這王府里立足。
***
天清日朗,庭院里處處都彌漫著艾草和菖蒲苦澀的香氣。
木雪指使著丫頭們把新翻的被子罩面拿出來晾曬外頭,于是處處都是日頭曬在被子上那種暖融融而又清新的香味了。
天地安寧,日午了。讓丫頭們收拾好東西,便讓她們和小廝各自下去吃酒了,她自己拿了一壺花酒往擺好酒菜的亭子里走時,錢玉早已在那邊了。
拿著一根棍子,撇來撇去的彎成一個弧度,自言自語地說著什麼。
把花酒擱在石桌上,她奇怪道,「你做什麼呢」?
「我在試試,怎麼樣才能讓弓箭殺傷人最多。」錢玉皺眉道,「柔然人都是騎兵,咱們中原人又不習慣在馬上打仗,只能在這些武器上做做功夫,不過,這些東西也不知道能不能真阻得住那些人……」
說著,她眉頭愈揪愈緊,索性把手里的棍棒放下,落寞笑了笑,拿起酒壺,「算了不說這個了,吃酒吃酒。」
「先別忙吃酒。」木雪按住她拎著酒壺的手,取出來兩個荷包,一手一個捏在手心里,只露出荷包的一角,對她微笑道,「你先前不是問我要荷包麼,吶,我前些日子閑下來時方巧做了一個,不過,我手上只有一個是做來送你的,還有一個是我差使丫頭們買來的,你來猜猜,若是中了呢,就送你。」
「哼哼,這麼麻煩。」錢玉挑眉,「若是猜不中呢?」
「那就只好不給你了。」木雪笑著搖頭道。
錢玉不悅道,「嗯,那你做了那麼久不是白做了?就這樣給我不就好了。真是,還要多此一舉。」
「你就知道你猜不中麼?」木雪笑著催促她,「好了,別嘟囔了,快過來試試。」
「唔……」錢玉不情不願地應下,視線在兩個荷包間跳來跳去,好大一會兒過去了,卻始終拿不定到底哪個才是真的。
木雪好笑地著看她在兩個荷包間糾結,「都是荷包,能用就好了,做什麼非要我做的?」
「哼,我就是想要。」錢玉氣哼哼地說著,低頭又糾結起來。
木雪微笑著看她在那沉思,想破了腦袋似的,美貌的臉都麻團一樣揪在一塊了,看得木雪都有些不忍心逗她了。
正想告訴她謎底,她卻忽然眼珠子一轉,狡黠地笑了,不再糾結她手里的荷包,而是猛地上前一步,一把將她摟到懷里,皺皺小巧的鼻子得意說,「我猜著了!」
木雪被她突然攬過自己腰的行為嚇了一跳,听見她的話,無奈搖首道,「你知道就知道,嚇我做什麼。唉……好,既然你知道了,你說,是哪一個?」
「哼哼。」錢玉得意洋洋的仰起下巴,卻沒回答她的問題。
而是神色認真的看了她片刻,忽然緊緊擁住她,在她耳邊壓低聲音道,「你是我的,你的荷包也是我的,所以我選你。——這樣一來,我是不是就猜著了?」
木雪被她勒得快要喘不過氣,卻放松身子任她抱著不動,只輕輕嘆了聲,柔柔笑說,「賴皮。哪里有這種選法。」
「那你是我的嗎?」錢玉秉住呼吸,忐忑地抬起頭,輕聲問她。
木雪沉默不答,艱難地從她懷里掙出來,將自己左手拿著的荷包遞給她,「這里頭放了海棠花瓣,我又像淳于姑娘求了些驅蟲蛇的草藥,你帶著,權當香包用吧。」
在她眼瞼低下來慢慢說的一字一句中,錢玉提起來一顆跳動的心也慢慢沉下去。
接過來她手里的荷包,絕色的臉上也鋪上一層冰霜。「好,我知道了。」
話落,她低垂下頭,正欲轉身,忽然腰間一重,卻是被人從身後抱住了。
木雪伴著呼氣的溫熱吐息灑在她耳畔,「你怎麼就走了?往常你不是要發一通脾氣再走麼?」
模不清她到底葫蘆里賣的什麼藥,錢玉站在原地不動,僵著臉逼自己抑制住此刻心頭的哀坳,淡淡道,「強扭的瓜不甜……人總會變的,我明白這理了,不成麼。」
「嗯,變了……」木雪听著拉長了聲音笑了,語調悠揚,似乎嘲笑她一樣。
錢玉听得臉漲紅了,梗著脖子逞強道,「有什麼好笑的!」
她依舊是輕輕的笑,錢玉氣得鼓嘴,正想甩袖不理她,右耳珠忽然被啄了一下,酥麻的讓她驚得愣住了。
女人身上帶著艾草和海棠混合的香風吹在她耳邊,濕潤的唇撫上了她耳根處,似是而非地對她輕輕媚笑道,「東西是不是你的,你不用著試試,怎麼知道?」
暗示這麼明顯的話,她再听不出來,就是傻了。
錢玉驚訝地慢慢轉過頭,木雪笑意盈盈地看著她,在她還沒回過神來時,摟住她的脖頸,腳尖微微掂起來,輕輕咬了咬她的下巴,「酒,還喝麼?」
這種時候了,當然……要喝!
錢玉眼楮發光,笑得和偷腥的貓一般,一把抱起她,拎起酒,匆匆地回了房。
院落里一片春/色,房中春光也是熱烈濃厚。
淳于敷挺直腰背坐在桌邊,冷臉看著與她相對而坐的那女人。
身上宮裝月兌得干淨,只剩下一件薄薄的蜩紗蠶衣。
卻還滿臉通紅地拎著酒壺,一邊不斷往自己杯里滿,一邊還傻乎乎地打著酒嗝笑著招呼她,「淳于姑娘,來……我們不醉不歸……嗯……方才猜拳……是本宮輸了還是淳于姑娘輸了來著?嗯……是本宮?呃……那好,本宮……本宮這就月兌……」
說著,她笑著又去扯自己最後一件紗衣,淳于敷不及阻止,就見覆在她身上的最後一件遮羞布落了地,露出她光滑曼妙的胴體來。
「哈……本宮月兌了,淳于姑娘……淳于姑娘,咱們再來……」
喊了她好半天,她卻動都未動,以為她是矜持多禮,高畹兮睜著朦朧的醉眼,晃著光潔的身子,笑著向她走了過去,「淳于……淳于姑娘莫要拘禮,來,跟本宮……一塊兒……」
淳于敷額角青筋直跳。尤其是見著她晃著胸前兩團跳月兌的肉向自己走過來,她覺得自己都快要七竅生煙了。
什麼端莊溫柔的王妃,她先前的眼楮可真是被狗吃了,瞎了眼了才認為這位王妃賢淑!
有一喝酒就耍酒瘋的賢淑王妃麼?!有幾杯倒卻偏說自己是千杯不醉的王妃麼?!有喝醉了就非要和她猜拳,明明贏了卻一直說自己輸,最後把全身的衣裳都月兌了的溫柔王妃麼!
這是流氓無賴才對!
淳于敷臉色不怎麼好,見到自己瞎眼認作溫柔的王妃果著身子走到她跟前時,更是吃了蒼蠅似的,臉色難看極了。
「時候不早了,王妃快些歇息吧。」丟下一句話,她就想離開,不料還沒走一步,衣裳後擺就被抓住了。
她面無表情地轉過身,高畹兮正仰著臉,眨巴眼楮,一臉天真的對她傻笑。
「淳于姑娘……你長得好看,血統也好……本宮勉為其難地湊合一下,和你生孩子……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