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雅雅。」開口的是艾森, 褐發青年似乎剛經歷過一場風塵僕僕的旅行, 發梢沾了露珠,連袖口和褲腿都帶著許多不規則的泥點, 艾森是個有重度潔癖的人, 放在以往絕對不可能出現這樣可以稱得上是不修邊幅的模樣,琳瑯怔了一瞬, 沒等反應過來,那只手已經自然地放到她發頂,動作輕柔地撫模了兩下, 眸光溫柔又寵溺,「怎麼不說話?一個月的時間應該不至于讓你完全忘記我這個人吧。」
最後那句話顯然含著戲謔味道, 跟以往倒是沒什麼差別,琳瑯在對面空出來的位置坐下,順勢接過倒有果汁的玻璃杯,朝諾蘭說了聲謝謝,然後才轉向正等著她答復的艾森, 「所以…你是來故地重游的嗎?」
老實說她其實不大希望在鵜鶘灣里看到艾森, 原主的殘念導致琳瑯自己對這個地方觸動也很大, 從進來的第一天起腦海里就頻繁地浮現出渣男誘哄米雅的甜言蜜語, 曾經讓聯邦焦頭爛額的女孩兒,一旦陷入愛情陷阱里就成了徹頭徹尾的白痴,畫面最後定格在婚禮現場那一幕,琳瑯本來只是個旁觀者, 靈魂卻被突然間拽入到那個穿著囚服的瘦弱身軀里,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子彈射/入心髒的痛楚,琥珀色眸子里含著悔恨,不甘以及種種復雜情愫,好不容易才壓下去,結果看到面前這張熟悉的臉時那些原本不該屬于自己的情感又迅速地涌了上來,連同心髒都被瞬間揪緊,有種莫名的鈍痛感。
額頭突然接觸到冰涼手背,琳瑯收回思緒,抬頭恰好對上青年那雙漂亮的藍眸,搖頭道,「我沒事,他怎麼樣了?」雖然沒有直接點明但憑著兩個人之間超乎尋常的默契,艾森很容易就猜到了小姑娘指的是誰,換作以往他大概只覺得無聊,可以做許多其他有意義的事情,卻偏偏要把時間和精力都浪費在愚蠢的愛情上,這會卻突然有些羨慕,甚至是嫉妒起杜煦風來。
那家伙明明一無是處,雅雅卻願意替他做這麼多事,盡管知道背後另有目的,心內卻還是忍不住升起殺戮欲,對于自己喜歡的東西,即使是普通人恐怕也舍不得放手,更何況是像他這樣從來只把女孩子當食物的變態,難得遇到一個可以接納自己光明與黑暗兩面的人,
見艾森沉默,琳瑯以為對方是沒听清楚自己的問話,索性放下杯子又重復了一遍,「你去見過杜煦風了,他就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的嗎?」藍眸的青年無奈笑笑,「果然什麼都瞞不過你,聯邦打算換新局長,老局長戴里克向上面推薦了他,這會正忙著辦交接。」頓了頓,繼續道,「他擔心你越獄會影響到自己仕途,所以說了點感人肺腑的情話,雅雅現在想听嗎?我應該大致還記得。」
「不怎麼想。」琳瑯果斷拒絕,其實就算艾森不說她也能猜到,杜煦風無非又是想打感情牌,現在更好奇的反而是諾蘭竟然會把艾森放進來,作為越獄成功的第一人,就算現在加強了警戒這家伙依舊有無數種方式能從鵜鶘灣離開,諾蘭顯然也注意到女孩兒疑惑的眼神,將視線從不知道什麼時候遞到艾森面前的那塊古董表上移開,澹澹道,「我欠他一個人情。」
「你們似乎有段難忘的過往。」這話顯然是對艾森說的,本來在替她倒水的動作一頓,似乎覺得好笑,青年嘴角彎起一個弧度,本來就立體的五官被燈光暈得更加好看,讓人有種這會幾個人並不是坐在探監室,而是身處某個高級會所的錯覺,連聲音也低沉而磁性,像是柔軟羽毛騷刮著耳蝸,「其實這個問題你應該問諾蘭才對。」
順著他視線看過去,被點名的褐發青年也不多作解釋,直接挽起袖子,露出來手腕處那道明顯的傷疤,雖然這會已經變成了澹粉色,但依舊可以想象出受傷時有多嚴重,米雅的記憶里也有這麼道傷疤,是在抓捕連環殺人魔even時留下的,整個手掌都被鋸齒徹底貫穿,看起來猙獰而可怖,兩個人前世的交流並不多,準確來說因為米雅一門心思撲在渣男身上,對其他的人和事壓根不在乎,也不想知道到底是怎麼來的。
琳瑯伸手,諾蘭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圖,很坦然地把手掌遞到面前,眼底含著種奇妙味道,似乎在等著女孩兒下一句話,琳瑯彎了彎眸子,撐著下巴望過去,「救命之恩嗎?」諾蘭像是早料到她會這麼說,搖頭道,「這你可猜錯了,恰好相反。」後面那四個字顯然意有所指,沒等琳瑯再開口,諾蘭已經拿起那塊表,不知道在哪按了一下,立刻彈出塊精巧的芯片,「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艾森的確救過我,還幫我保守了一個秘密,就算到現在也沒有誰知道,諾蘭切斯特其實和devil是同一個人,不是嗎?」
原來眼神真的可以從根本上改變一個人的氣質,如果說之前的諾蘭看起來就像成熟紳士,讓女人趨之若鶩,即使是不熟悉的人也能輕易對他產生依賴和信服感,這會那雙褐眸里卻有濃郁的墨色彌漫開去,隱隱約約浮動著猩紅光彩,琳瑯只感覺自己□□在外的手臂起了片細小疙瘩,有種被凶戾野獸盯上甚至下一刻便會撲上來將自己撕咬干淨的錯覺,很危險,但也有種意外的熟悉感,似乎以前就已經見過,還不止一次。
幾乎在諾蘭開口說了這句話的同時,琳瑯腦海里原本像是籠著層迷霧的記憶也瞬間變得清晰起來。
devil,犯罪界並不算陌生或者說大名鼎鼎的一個人物,幾年前攪得聯邦焦頭爛額,有著超高智商和極強的反偵察能力,最喜歡玩數字游戲,聯邦在他眼里像是群幼稚的小老鼠,隨隨便便就能戲耍于掌心,雖然現在已經銷聲匿跡,但留下的影響卻沒辦法磨滅。
有說他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子求愛不成抱著對方尸體投海的,也有說他在某場恐怖分子制造的爆炸事故中意外成了犧牲品,甚至還有說devil覺得生活無趣找了個偏僻小鎮繼續生活的,但這些都僅僅只是猜測,到底怎麼樣恐怕也只有他本人才知道。
「諾蘭先生突然說出這樣的話是想試探我嗎?」黑發的女孩兒彎起嘴角,眼神絲毫不躲閃地與他對視,諾蘭怔了一瞬,芯片被他直接用力捏碎,滲出來的細小血珠沿著桌角滴落,青年臉上卻依舊帶著笑,像是絲毫感覺不到痛,「小雅怎麼會這麼想,我對你可從來都是坦誠相待,反過來,你才是瞞了我很多事情,比如jake的那個寶貝妹妹,還有hanson,你應該知道他在哪對吧?」
「克里斯蒂娜只是韋斯特家族培養出來的一枚棋子而已,想用兄妹之情綁住jake,至于後面的那個問題,你不是早就清楚了嗎?」琳瑯雖然沒有直接點頭說是,但這麼個回答也相當于間接承認了自己和hanson的關系非比尋常。
「老實說我之前還真的沒想到hanson會待在這麼個顯眼的地方,那句話果然很對,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諾蘭倒是沒覺得有什麼意外的地方,反正他早就知道了,米雅是個奇特的女孩兒,身上有著驚人的魅力,糅雜了光明和黑暗兩種矛盾氣質,尤其是對于變態來說,就算一開始抱著各式各樣的目的接近她,甚至動了殺機,但後來總是能變成朋友,甚至產生某些不該有的異樣情愫,比如艾森,換作幾年以前,那家伙絕對不會把人情白白浪費在這種小事上。
「我現在比較好奇到底出于什麼原因讓devil決定從事正義事業,像他那樣的人,願望不應該是毀滅世界才對嗎?」琳瑯雖然是用的第三人稱,但視線卻緊緊粘在諾蘭身上,嘴角露出標準的四十五度笑,連瞳色都十分溫暖,但其中的深意換作其他任何一個人都很容易明白。
「誰知道呢。」諾蘭拿大拇指拭去桌角的血跡,同樣回以一笑,眸色卻陡然沉了幾分,像是釀開去的墨池,拖拽著人墮入深淵,有種致命的吸引力,連嗓音也帶著點低沉喑啞的味道,「大概是貓和老鼠的游戲玩得多了,覺得太過無聊,想試試自己親手抓犯人的感覺,畢竟一輩子也就這麼短短幾十年,感興趣的事情總是要親自體會一遍才不算虧。」
「所以呢?現在你覺得哪種更好?」琳瑯順勢將話頭接下去,雖然她從一開始就對諾蘭的身份產生過懷疑,履歷看起來再干淨不過,但身上卻有種熟悉的同類氣息,但這念頭也只是片刻就被打消了,畢竟光是諾蘭的身份就讓人很難把他和變態聯系在一起,淺金發色的青年似乎覺得有趣,勾起嘴角,本來還想說話但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到口只變成簡單的一句,「現在已經沒得選擇了不是嗎?十五分鐘的時間,你們好好聊,表我就先拿走了。」最後那句話顯然是對艾森說的。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已經微涼的檸檬汁被摻了些熱水進去,艾森把杯子重新遞到女孩兒面前,然後找了個合適的切入點,「我和諾蘭•切斯特很早以前就認識,在蘇格蘭的一家小酒館里,我殺人,他是唯一的目擊者,人和人之間的緣分有時候就是那麼奇妙,在看到諾蘭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骨子里其實藏著只凶獸,我們後來變成了拍檔,所有人都以為devil是一個人,其實這僅僅是個代號而已,我和他輪流在用,今天是我,明天換成他,又或者晚上是我,白天是他,聯邦那些所謂的精英絲毫沒看出來兩個人的不同,游戲就這麼繼續玩下去。」
「諾蘭在我見過的人里面頭腦至少能排到前三,外表看起來跟正常人沒有兩樣,真要說有什麼不同大概就是他聰明得有些過分,對數字的敏感度連我都自愧不如,後來我們兩個人因為意見不合分道揚鑣,他手腕上的那道傷就是我留下的,為了讓他從412那場爆炸桉里洗清嫌疑,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再見過諾蘭,等再看到是在咖啡店里的顯示屏上,鵜鶘灣新任獄長,大名鼎鼎的心理學專家,很好笑對吧?往日里的伙伴突然間站在了自己的對立面,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個好人,是正義使者,也只有我清楚他的本質。」
「其實從我第一次見到諾蘭的時候就覺得奇怪,他身上似乎有種同類的氣息,但等再仔細去看時又消失不見了,果然,看起來越不可能的事情往往最接近真相,所以…你們現在還是朋友關系嗎?」
最後那句話顯然轉折得有些突然,艾森本來在替女孩兒把散落下來的碎發別到耳後,听到琳瑯的話笑了笑才開口,「這很重要嗎?你只要知道我不會扔下你一個人不管就足夠了。」
艾森的外貌很出色,這點琳瑯早就知道,但卻沒想過男人深情起來竟然連她都差點抵抗不住,還沒等想好該怎麼回答,那雙蒼藍色的眸子便陡然湊近幾分,停留在發梢的手順勢搭在她肩頭,呈現出標準的環抱姿勢,呼吸時傾吐的熱氣擦著耳畔劃過,像是柔軟的羽毛尖撩撥著心尖,琳瑯本來想往後退,按在肩頭的五指卻更加用力。
「沒有雅雅的日子可真的是太無聊了,所以,你要盡快出來才好,否則我不敢保證會不會一時激動對那個小警察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來,其實就算我不動手,他也不怎麼安全,聯邦調查局的局長,可是被很多人恨之入骨。」
「你在威脅我。」琳瑯微微皺眉,指間有凜冽的寒光掠過,就算艾森手松得再快,袖口的那枚紐扣還是應聲掉落,然後在地上呼嚕嚕滾了幾圈,青年藍眸里帶了點無奈的神采,似乎早料到女孩兒會這麼做,眼底藏得更深的卻還是溺寵,「我只是在說實話而已,你知道的,我最討厭杜煦風那種沒擔當的小白臉,對了,還有件事,他和華國二把手胡文濤的寶貝千金要訂婚了,下個月五號,雅雅不想去現場看看嗎?應該會很有意思。」
「就算你表現得再一本正經也改變不了你是在背後說人壞話的事實,其實…你討厭的壓根就不是小白臉,而是杜煦風這個人才對吧?」刀片被悄無聲息地嵌入發間,對上那雙琥珀色眸子,艾森怔了一瞬,等反應過來忍不住笑開,「這麼快就被你發現了嗎?我還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不止杜煦風,jake,hanson,杜若紅,甚至是諾蘭,這些人我都討厭。」
「這樣算起來豈不是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人你都討厭?」話音還未落,艾森已經很自然地接口,「也許吧,不過有個人我無論如何也討厭不起來,雅雅應該知道我說的是誰吧?」琳瑯僵了兩秒,逃避般地避開他視線,欲速則不達的道理艾森自然明白,反正他還有幾十年的時間可以陪著小姑娘,這會也不急于一時,「時間不多了,雖然知道雅雅你有很多辦法可以從這里出去,但我還是做不到就這麼袖手旁觀。」
「你…」琳瑯只張口說出一個字又頓住了,艾森顯然清楚她想說些什麼,揉了揉女孩兒發頂,「杜煦風我給你留著,但如果到時間你還沒出來,我會在你動手之前先殺了他的,雅雅應該更喜歡自己動手吧?」幾乎是在他話音剛落的同時,那扇門就被應聲推開了,淺金發色的青年倚在門框處,雖然沒開口,看過來的眼神里卻帶著明顯深意,當然,視線很快就被某人不著痕跡地擋住了,「諾蘭,別忘記你答應過我的事。」
「好歹以前相處過一段時間,我以為你應該很了解我才對,對了,人情這次就算是還過了,下回如果再遇到我不會放水的。」諾蘭這話說得有些張狂,但不管琳瑯還是艾森都能看出來他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已,在聯邦手里奈何不得的罪犯到了諾蘭面前總能變得服服帖帖,原因無他,就像那句話所說的,沒有人比諾蘭•切斯特更了解變態們是怎麼想的,畢竟他自己以前或者說現在骨子里都還藏著那麼個乖戾的靈魂,艾森這次沒再說話,只深深看了琳瑯一眼,「我等你。」
跟在諾蘭背後的女助理莎拉張了張口,最後還是選擇保持沉默,三個人一路無言,大個子也發現氣氛不對,沒敢像上次那樣開玩笑,等對上琳瑯視線,發現女孩兒在朝他笑時立刻憨厚地模了模後腦勺,絲毫看不出角斗場上凶狠的模樣,反而冒著點傻氣,前世米雅為了杜煦風傷害利用過許多無辜的人,邁克就是其中之一,莫名其妙被抹了脖子,受到原主的影響琳瑯也因此對他有些莫名的好感,何況這家伙雖然喜歡開玩笑但本質不壞,光眼神就很干淨。
鐵鏈嘩啦啦放下,諾蘭突然開口說了句話,「你很想出去嗎?」琳瑯有些懵,沒等她回答,對方已經自顧自補全了後面半句話,像是感嘆一般。「也對,沒有人喜歡被關起來,你說…如果鵜鶘灣里面關押的犯人都跑出去會變成什麼樣子。」諾蘭的音色偏磁性,像是陳年的酒,帶著點醉人的甜澀,這會刻意壓低了聲音說話,加上那雙絲毫看不出情緒卻暗得驚人的褐眸,讓人陡然生出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真那麼好奇的話試試看不就知道了嗎?有時候最可怕的往往是人心,而不是那些殺人不眨眼的魔頭。」琳瑯並沒有讓他等多久,兩個人視線相對,諾蘭很容易就在對方透亮的瞳孔里看見了自己,嘴角弧度忍不住更深,「我現在算是明白為什麼jake他們會……」後面的話被單純少年打斷,「絲絲你回來了。」
ricky顯然很驚喜,那雙綠色的貓兒眼里帶著濃濃的愉悅,一眨不眨地粘在琳瑯身上,不止ricky,bruce,jake也將視線移過來,連盯著書頁看的even都有片刻愣神,抬頭時眼底帶著明顯的不耐,「你太吵了,切斯特雖然有些討厭,但還不至于為難一個小姑娘。」後面那句話听起來像是夸贊,好在也習慣了,這家伙哪天不噴毒液才會覺得他不正常。
「在你眼里我就是這樣的形象嗎?」諾蘭無奈地笑笑,屏幕上的密碼數字又換了一串,至少跟上次莎拉所用到的沒有一個能對上,當然,這也是意料之中,琳瑯並沒覺得意外,倒是最後那句話讓她心髒無意識地顫動了一下,「雖然我對你很有好感,但有些事情必須公私分明,小雅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我在說什麼吧。」青年那雙褐眸里含著明顯的危險神采,琳瑯毫不躲閃地與之對視,「那就各憑本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