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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古斯特!」尤利安下意識的低叫一聲, 他推椅站起,快步走到奧古斯特的身旁,替蘇舟辯解道,「蘇舟他沒有惡意,只是……是……」尤利安轉頭看向那個金發褐眼的西班牙人。

奧古斯特朝他搖了搖頭,手中托著已經空了的餐盤, 朝著蘇舟與羅德走去, 並且對尤利安說︰「不, 我沒有生氣,倒不如說,我很開心看到你們這麼有活力………尤利安,來,還有些時間,過來坐。」

這是一張正方形的獨立餐桌, 東南西北四個方位, 正好一人佔據了一個座位。

蘇舟與奧古斯特面對面。

羅德與尤利安面對面。

蘇舟的左手旁是羅德里格斯, 蘇舟的右手旁是尤利安。

奧古斯特的右邊臂肘支在桌上, 蔚藍色的雙眼在身前的三人身上一一掃過。

尤利安有點坐立不安。

羅德滿不在乎的玩著刀叉。

蘇舟對他翹著唇角眨了眨眼楮。

金發藍眼的德國男人忽然笑了起來。

這其實是他不曾想過的一幅景象。

尤利安•阿茨特, 16歲,德國人,世界男單的第十名。

羅德里格斯•雷耶斯, 19歲, 西班牙人, 世界男單的第五名。

還有……

黑發黑眼的中國男孩, 在世界上尚無排名,卻是他最期待的一個。

三個不滿二十歲的年輕人,三個最能代表下一代乒壇局勢的年輕人,在一個如此平凡的清晨,和他這個現役的世界第一一起,坐在了同一張桌子上。

這可真是一張聚集了新一代的天才們的桌子。

「一個月不見了,小羅德。」奧古斯特首先對這個相對其他二人而言,更為陌生的西班牙人打了聲招呼。

「是一個月零三天,德國隊長。」年輕的西班牙人注視著奧古斯特,眼底跳躍著擇人而噬的火熱,「我清晰的記著,你將我再一次踢出了決賽名額的每一個日子。」

一個多月前,那場在荷蘭舉辦的乒乓球巡回賽,羅德里格斯在十六進八的比賽中淘汰了本,順利晉級到了前四強的半決賽,卻在半決賽時遇上了奧古斯特,然後被這個穩坐世界第一的男人打敗,再一次的無緣決賽。

西班牙人放下手中的刀叉,在意識到原來這個「蘇舟」就是那個「蘇舟」的這一刻,才突然又對昨晚的事情追究了起來。

忘記那月兌光了衣服、毫無抵抗力的被人壓在床上的黑歷史吧——

該死,明明看起來比他矮也比他瘦弱,為什麼在床上卻那麼有技巧?

羅德其實有點想去取個經。

「所以,這個‘蘇舟’是怎麼回事?德國隊長,你昨天可沒有告訴我,這個‘蘇舟’就是那個‘蘇舟’。」

又一次被提及的粥粥插話了,用著非常生疏的口吻。

「雷耶斯先生——」

「我親愛的室友,別對我這麼冷澹。」西班牙人側過頭,對蘇舟眨了眨他那雙迷人深邃的蜜色眼楮,他蜜褐色的雙眸如同西班牙午後熾熱碎裂的陽光碎片,他的溫度灼熱而迷人。

這陽光的溫暖都是虛的,蘇舟不為所動︰「雷耶斯先生,動一動你貧瘠的大腦,在這個時間段來到意大利、能得到和正式參賽選手同居一室的資格、和德國隊的隊長相熟、再加上我說了好幾遍,我是蘇舟,來自中國——」

蘇舟眯起眼,上下打量著這個荷爾蒙氣息滿滿的大男孩,或者說是男人,他感覺他今生的嘴炮都集中到了這個西班牙人的身上︰「雷耶斯先生,應該是我問問你吧,雖然我一點名氣都沒有,但既然你已經說了,你從你的教練那里對我有了點印象,所以,你究竟是怎麼到現在,才意識到我就是‘那個蘇舟’的?」

覺得蘇舟說的其實很有道理的雷耶斯先生,一理虧失語就開始不由自主的做起了小動作,看天看地看食物,就是不與那雙黑色的眼眸對上。

「嗯……嗯………嗯………………德國隊長,那個賭注你想怎麼辦?」

呵,真慫。

蘇舟用鼻腔「呵」了一聲。

如果是粥粥,當然是心不虛氣不喘的表示——我就是傻呀你難道是才知道嗎:)

奧古斯特的目光平靜,他單手支顎,看著眼前特色各異的三個大男孩。

比起羅德的火熱,蘇舟的躍躍欲試,在一旁眉頭緊蹙的尤利安,明顯的有點不合群。

「尤利安,你要不要也參與進來?」奧古斯特看向了坐在他左手邊的棕發男孩,突然問道。

小可愛︰「…!」被男神突然點名!身體突然變的僵硬!

尤利安的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

注視著這一幕的粥粥很是不服氣了。

噫!又是小可愛的長城濾鏡!

看看尤利安那副瞳孔緊縮的模樣,好像根本沒听懂奧古斯特是什麼意思。

在桌子下方,蘇舟不動聲色的拍了兩下尤利安的膝蓋,安撫著身體過于緊繃的好友。

然後給奧古大大的提議熱烈打call。

「是啊尤瑞,一起參與進來吧?你看看嘛,羅德這個現任的世界第五,我這個未來的世界第一,然後——」

見鬼的世界第一。

桌子底下,蘇舟的腳被小可愛毫不留情的踩了一腳。

粥粥內心︰嘶——

粥粥表面,澹然如風︰「還有你,只有十六歲的世界第十,奧古斯特喜歡培養年輕人的好習慣可謂是舉世皆知,奧古他自己都不介意了,你也一起參與進來不好嗎?」

小可愛仍然有點遲疑。

粥粥繼續鼓勵他。

他放輕了口吻,唇邊的笑意鼓舞,眸中的微笑同樣的真摯而直入心底。

面對著尤利安,蘇舟總是不由自主的就多了幾分寬容與耐心。

畢竟是小可愛嘛。

「還記得半個月前我對你說的嗎?尤瑞,那個位置不屬于奧古斯特,不屬于任何人。」

你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奧古斯特當然是冠軍】這件事從腦子里完全消除掉。

尤利安緊繃的身體漸漸放松了下來。

他咬了咬唇。

桌子底下,蘇舟又輕輕的拍了拍尤利安的膝蓋。

尤利安又看了奧古斯特幾眼,然後終于松開了被他咬了許久的嘴唇,對奧古斯特輕輕的點了點頭。

「好的,我也參加。」尤利安認認真真的說,彷佛這是一項神聖的任務,褐色極淺的瞳孔里熠熠生輝,像是那之中有著被隱藏的月色一樣。

羅德散漫的收回了他注視良久的視線,比起他昨晚剛認識的室友,德國的世界第十真是一個可愛的小孩子。

嗯,比起德國的世界第十,他還是比較喜歡蘇舟這種類型的。

和那種太較真的人相處,簡直太累了。

西班牙人的目光和蘇舟不期而遇,他對蘇舟輕佻的眨眨眼楮,然後慢悠悠的扯開了嘴角︰「那麼,這就是三人之間的賭局了?德國隊長,你怎麼說?」

奧古斯特對于賭局並無興趣,但如果善意的賭局可以讓這三個年輕人更有動力,他樂于去推動它。

不過,嗯,真正會被激起動力的,可能只有尤利安,按照他對蘇舟的理解,蘇舟提出賭局的原因,只是因為他有些想和羅德較勁?

「輸者沒有‘懲罰’,而最先贏了我的……」奧古斯特想了想這三個人的年紀,說,「其他兩個人出資贊助——當然,雖然這麼說有點奇怪,但我也會心甘情願的為那個贏了我的人奉上物質與榮譽——所以,我也可以出資一部分,幫他買一件價值不菲的東西怎麼樣?」

羅德嗤笑了一聲,他的兩只手繞到椅後,背過手扣住了椅子,他仰著頭,坐姿散漫,身下的椅子不斷晃動著,如同這個餐廳是在他的家里一般。

「太無聊了。「他嘖嘖有聲道,」不如改成………有女朋友的,大家出資買廣告,來一場世紀大告白,沒女朋友的,就懲罰他當著全世界的面,當眾告白怎麼樣?」

這個明顯就更無聊了!你滿腦子只有女孩紙嗎!

突然,一只手從背後伸了過來,準確的揪住了西班牙人的一只耳朵。

羅德被嚇得「嗷」了一聲。

一個黑發棕眼、五官輪廓深邃的人出現在了眾人的面前。

他的黑發帶著些許的微卷,鼻梁高挺,唇線上揚,整個人顯得英氣而挺拔。

這個人是西班牙國家隊的隊長,名叫迭戈•托雷斯,是尤利安目前的最有力競爭者,世界排名長期在第七到第十二名徘徊,尤利安就是取代他擠進了世界前十的位置,並且隨時有可能被這個男人再度取代,而跌出世界前十。

迭戈目前的世界排名緊隨尤利安其後,排在第十一名。

一般來說,世界前五的排名是比較穩定的,而第六到第十五名的這十個名額,則是會時不時的浮動不定。

奧古斯特明顯與這個人非常相熟︰「迭戈。」他熟稔的點頭道,直接叫出了男人的名字。

英俊高大的男人與奧古斯特打了個招呼,而身下被他擰住耳朵的小將,還在不听話的嗷嗷直叫。

媽的明明揮手了,卻是等了半天也不來,去他媽的媒體筆下的孤高野狼,就是個一不搞事就難受的小狗崽。

迭戈也是為了自家的天才少年操碎了心,將來就算這人打敗了奧古斯特,變成了世界第一,只要他不收斂一下自己的性子,西班牙國家隊的隊長名額,也絕對落不到羅德的頭上。

當隊長不是只需要實力就能當的。

「抱歉,他又在煩人了。」迭戈與奧古斯特的年齡相彷,與桌前的三個小將不同,談吐舉止間自帶了一股成熟男人的穩重味道,這股穩重在他身前的西班牙人不停掙扎的對比下,顯得尤為突出了起來。

「隊長你先松開我啊,耳朵要掉了——」總感覺四周有視線看過來了,羅德小聲的請求道。

迭戈繼續與奧古斯特說話。

「隊長這里還有其他隊伍的人啊,我英俊陽光的形象要出問題了啊——」

迭戈仍然與奧古斯特說話。

羅德轉移目標︰「室友你不救救我——」……室友才不會救他,把他看光的室友,正在和德國的那個小孩子開心的說話。

羅德︰「………」這個世界,可真是冷酷又無情喲,昨夜還看光了他的男孩喲,今日就對他如此冷漠。

嘖,明明昨晚還和他一起在床上上演了擒拿動作片呢。

「……打賭?」迭戈詫異的說,「你會陪著他們玩這種事情?」

奧古斯特輕笑道︰「如果能起到鼓勵作用,打一下賭也沒什麼不好。」

手下的耳朵還不老實,迭戈不動聲色的踹了羅德一腳,又看向坐在對面的尤利安,調侃著世界第一的德國隊長︰「和兩個小輩打賭,你也真有閑心。」

「不。」奧古斯特比了個手勢,側眸看向那個黑發黑眼的中國人,「不是兩個,是三個,迭戈,給你介紹一下,這是蘇舟,來自中國,暫時來德國做交流生,之前在慕尼黑基地中,和我們一起訓練,以及,也是你們的小羅德在巡回賽期間的室友。」

迭戈愣了一下,他把目光放到了那個同時朝他看來的中國人的身上,但上帝寬恕他,他根本不覺得這個人眼熟,在他看來,亞洲人都長的一個樣。

隊長要忙的事情很多,如果不是特意分出了精力——比如關注著蘇舟的奧古斯特——在蘇舟真正的踏入職業聯賽之前,西班牙隊長的這種態度才是最正常的,即使有著之前的亞洲業余大賽作為鋪墊。

所以,對于現在的迭戈來說,他第一要關注的,不是蘇舟究竟是誰、或者是奧古斯特為什麼把這個名不見經傳的人,也劃到了打賭的人選里,而是——

迭戈終于松開了羅德的耳朵。

羅德趕緊揉了又揉,只覺得自己可憐的耳朵變成了大大的紅蘿卜。

迭戈走到了蘇舟的身前。

蘇舟止住了與尤利安的話題,主動推開椅子站了起來。

「你好,我是蘇舟,來自中國。」短短的二十四小時不到,蘇舟做著不知道重復了幾次的自我介紹,並且他有預感,在這短短的六天之內,他只會做越來越多次的自我介紹。

迭戈看了眼時間,朝蘇舟點頭示意。

「你好,我是迭戈•托雷斯,西班牙國家隊的隊長。」他從口袋里熟練的掏出了一張卡片,蘇舟接過,這是一張名片,上面寫著男人的名字,還有他的聯系方式。

迭戈又不動聲色的踹了羅德一腳,對蘇舟點頭道︰「這幾天內,如果羅德出了什麼問題,隨時歡迎打電話聯系我。」

蘇舟收起名片,正要說——

其實粥粥有點想去換個房間。

迭戈就又側眸看向了奧古斯特,道︰「你們的賭約抽時間再說吧,我們隊伍的集合時間到了,這小子他已經遲到了………那麼,奧古斯特,還有阿茨特,賽場上見。」

話畢,西班牙隊長一手壓著羅德燦金色的漂亮卷發,旁若無人的將他家的小將給拖了回去。

被踉蹌拖走的西班牙人不忘努力的回過頭來,蜜色的雙眼看向那個對他冷漠的好室友,熱情洋溢的眨呀眨,手臂再揮呀揮。

蘇舟︰「…………」粥粥心疼你,敷衍的對你揮揮手臂吧。

身後。

尤利安終于意識到蘇舟之前的那句「愚蠢可悲的媒體」是什麼意思。

雖然,如果不是有了今天的巧合,和羅德接觸不多的小可愛,也覺著羅德應該是媒體口中的那個樣子。

那個樣子…那個樣子就是……嗯………

反正不是現在這樣就對了→_→

「好了。」奧古斯特也推開了椅子,男人站起身,蔚藍色的眼眸掃過兩名未成年的少年,「尤利安,我們也該去訓練了,還有,蘇舟,如果你願意,你仍然可以和我們一起訓練,或者你可以在酒店內自由活動,但是,如果沒有人陪伴的話,最好還是不要出酒店了,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怕出意外,畢竟你看起來——」

奧古斯特上下巡視著蘇舟的身體,從男孩頭頂的黑色發梢一路向下,掃過男孩今天穿著的運動白鞋。

奧古斯特委婉的說︰「…蘇舟,在歐洲人的眼里,你看起來有點小,並且是個外國人,而且,意大利的小偷確實很多。」

我們貼心的奧古dady又上線了。

「我當然是和你們一起訓練了。」跟著奧古斯特的步伐,蘇舟和尤利安落後男人一步,蘇舟聳聳肩,爽朗笑說,「畢竟剛剛才打了賭,哪怕是為了那個還沒定下來的賭約,我也要加倍努力不是嗎?」

幾人上了電梯,硬質鋼鐵上的數字不斷的遞增變動,直到那個數字定格在了十八。

如奧古斯特昨天所言,分給德國隊的健身室位于十八層,而乒乓球室則位于十九層。

對于單純的日常體能訓練,貝克爾教練已經全權放權給了奧古斯特,因此,在十八層的健身室中的,除去要參賽的德國隊球員,就只有專門負責記錄數據和時刻必備的醫務後勤人員。

大賽之前不能過度休息,要隨時保持著身體的細胞處于活躍的狀態;但同時也不能訓練過度,造成體力的提前消耗。

距離巡回賽開始還有兩天。

大賽之前,球員們的訓練計劃和在慕尼黑基地內的也有所不同,蘇舟只是一個編外人員,當然不可能有人為他量身去定做訓練計劃,而且他似乎有點多余,可能是德國隊提前向酒店登記匯報了所有人員的數據——包括他們所需要的東西,因此,這里的訓練設備正好被德國球員們瓜分完畢。

奧古斯特似乎也不知道這件事情,他看著在一旁沒器材可用的中國男孩,少見的露出了略微尷尬的表情。

蘇舟靠在牆邊,面上仍然帶著隨性閑適的笑意,他主動朝男人揮揮手,又與尤利安打了個招呼,離開了這間屬于德國國家隊的健身室。

反正這個酒店里還有著不少供給一般游客的健身房,加強鍛煉而已,也不是必須要和德國球員們一起,蘇舟自己也能制定出一套訓練計劃。

就是不知道這一周內還能不能找到人打打球啊……

正這麼想著,蘇舟的腳步一停,就忽然愣住。

前方,有幾個黑發黑眼黃皮膚的人,正成隊走來。

他們穿著統一的紅色打底的運動隊服,肩上則背著一個大小正好的淺藍色運動包。

……這是中國隊。

…………是啊,舅舅都說在嘗試給他報名下一次在英國舉辦的巡回賽了,這一次在意大利的巡回賽,當然也能有人報名了。

這些人說著蘇舟所熟悉的語言,那是獨屬于炎黃子孫的母語。

「……這次是幾輪游啊…」

「一個小組四個人,起碼也能打三場來個三輪游吧……不對,我在的小組比較幸運,運氣好的話應該能出線,所以肯定是不止三輪游,但是可能也就是四輪游?」

「真好,我那組里有德國人,感受一下這個陳述句和我的語氣。」

「盡力而為就好了……努力突破,盡力而為,重在參與,控制好心態。」

「哈哈,我的心態夠好了,我記得幾年前我還興奮的睡不著覺,想啊,這次我小組賽要頭名出線了,十六強了,八強了,四強了,一個不小心我真的就冠軍了——名譽啊,金牌啊,獎金啊………現在每次出國參加公開賽也很澹定了,如果真的控制不住心態,我早都崩了。」

「這次就是再為家里增加一張證書吧。」

「我家里的證書都一堆一堆的了……這次來意大利參加公開賽,下一次英國的我可能不報名了。」

「其實這次我也沒想報名來著,是教練讓我報上的………亞洲的公開賽離家近還好,來歐洲的話,雖然說是比賽六天吧,但那都是對于那些晉級到決賽的選手而言了,對我們這種的,就是坐一天的飛機,睡一天倒時差,休息兩天調整狀態,然後打個兩天球,就可以回家了。」

「費時費力還得不到成績,是吧。」

「算是吧……畢竟人家強,沒辦法,但還是要好好打啊,加油吧,能小組賽出線進入十六強我就滿足了。」

「哈我也是………不對,都說了我這次的小組賽還能搏一搏了,我得定個更高點的目標,這次努力一把,看看能不能進了八強。」

听到開頭,那話好像有些喪氣,見身後不遠就是緊急出口的樓梯,蘇舟就開門躲了進去。

越听越難受。

手掌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就已經被他攥成了拳頭。

但是還能說什麼呢?

舅舅的口中,這些已經被殘酷的現實消磨了心志的「大人們」沒點進取心,毫無朝氣。

但設身處地的想一下,就算沒有朝氣,這些人起碼沒有完全放棄。

在德國常年勢大的背景下,在自身常年失敗的前提下,能說出「或許能小組出線了吧」、「努力搏一把進八強吧」這種話……其實已經算不上是完全的自暴自棄了吧。

他們正在朝蘇舟所在的位置前進,那些聲音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晰。

「唉,每次看到那一堆跟在他國身後的營養師啊、醫療師啊、後勤人員啊……」

「羨慕嫉妒恨死了是吧?」

「是啊是啊,真的也超想帶著這麼一群人去國外參賽啊…」

「不用羨慕別人,我們國家的足球隊也是這樣的。」

「哈哈也是,我們的足球也是這樣!…………但足球是足球,那也不是我們的乒乓球啊…」

「沒辦法的事情啊,強弱有別,關注度不一樣,投資力度當然也不一樣,如果我們的國家隊出戰海外,身後卻沒跟著什麼後勤人員,你信不信,全國上下一人一口唾沫,能把足協那堆人給活活淹死!」

「說得對,等哪天我們在夢里拿個冠軍回來,這夢想中的後勤大隊,應該就能變成現實了……」

「夢里夢里,下輩子吧。」

「別這麼說,不記得陳老師了?陳老師可一直都是我奮斗的目標啊。」

「陳老師啊…………也只是個季軍而已。」

「……」

「………」

「…………」

隔著緊急出口的鐵質小門,那幾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輕,說話的聲音越來越遠,直到消失不見。

蘇舟這才從門後模了出來。

他注視著已經完全看不到任何人影的走廊盡頭,一時之間,有些心緒復雜。

要不要……去跟這個世界的中國隊打個招呼?

蘇舟有些遲疑。

他拿出手機,給陳清凡發了個微信,簡單描述了一下情況,當然,他省去了那些肯定會讓舅舅生氣的話語,只是問問,他現在需不需要和國家隊有所接觸。

畢竟世界不同了,他對這個世界中的國家隊局勢不是非常的了解,很多事情不是只靠實力就能說話的,更別說他還只是一個非職業大賽冠軍的業余選手,雖然他在表演賽時的對手是尤利安•阿茨特。

對于乒乓球這條路,在這個世界中呆的時間越久,了解的事情越多,蘇舟就不由自主的看的越來越重……

對于這個世界的中國而言,這條路不禁窄小,而且路面坎坷。

人心復雜,有時候外力是很可怕的,蘇舟不想節外生枝。

發了消息,蘇舟退出微信,向著供給游客的健身房走去。

唔,或許他也可以去游個泳,自由泳對臂力還是很有用的。

說游就游,蘇舟把他的一上午的時間都奉獻給了游泳池。

等他從泳池里爬上來,並且洗頭沐浴換好了衣服,再去看了一眼手機時,果然他已經得到了來自陳清凡的回信。

舅舅的回答很簡單,也和蘇舟想的差不多。

【不用特意去接觸了,順其自然就好。】

蘇舟看了一眼,退了微信,離開了更衣室。

根據舅舅的說法,這次協會只給三個男單球員報了名,女單那邊則只有一個,而在雙打方面,男乒和女乒則各自排出了一組。

巡回公開賽的賽制是這樣的。

乒聯職業巡回賽設置了男單、女單、男雙和女雙的比賽,一共有四個項目。

針對單打而言,通常情況下,一共有六十四名選手,以四人為一組,六十四名選手分為了整整十六組,這就是所謂的小組賽,在小組賽中拔得頭籌的人可以直接晉級,其他三名則被淘汰,而當整十六組的小組賽完全結束後,也就決出了這一輪公開賽的前十六強,剩下的則是按照常規分配,兩兩對決,依次進行十六進八、八進四、四進二的比賽,以及在最終的決賽中,決出這一站巡回賽的冠軍得主。

男單和女單都是同樣的情況,換句話說,加上性別因素,參加單打的選手一共有一百二十八名。

而對于雙打而來說,則是只設定了三十二人、十六隊的組合,雙打不比單打,並不存在一個預設的小組賽,而是采用了尤為直接的單敗淘汰制,輸了淘汰,贏了晉級,一級一級的往上走,直到決出了最終的雙打冠軍。

而無論是單打還是雙打,在進行完了四進二的半決賽後,只有決賽的參賽者會決出金銀牌之分,而在半決賽中失利的兩人,則不會再進行第三名銅牌的爭奪戰。

換句話說,第一名可以獲得金牌與證書,第二名可以獲得銀牌與證書,而第三名與第四名則都可以得到銅牌與證書。

以及,所有的參賽者都可以獲得一份參賽證書。

這就是之前中國隊球員所說的「只不過是再增加一張證書罷了」的意思。

百無聊賴的吃著午餐,蘇舟突然覺得索然無味。

他其實並不是那種很容易就會被外界影響的人,畢竟很多人對他的評價就是「太過自我」,但可能是切切實實的感受了一番,舅舅口中的「成年人已經不可能再更進一步了,只有少年人還有著希望」到底是什麼意思……

蘇舟想起了石青和韓瀟,那兩個他相對來說比較看好的少年球員,突然就……就特別想見見他們兩個,和他們打打球。

韓瀟熱情洋溢,對乒乓球充滿激情。

石青正處在一個迷茫頹然的微妙階段,但是這個少年的實力其實真的不錯,如果沒有心理問題,起碼能和安德烈並肩比上一下,並且還有著更多的發展空間。

吃完午餐,蘇舟回到房間,他放松身體,隔著攤平在床上的被褥,仰倒在了床上。

他的雙手成了枕頭,被他壓在了後腦之下,雙眼出神的望著天花板,覺得頭頂上的吊燈似乎變得越來越遠。

蘇舟又翻出了手機,給陳清凡發出了微信語音的請求。

沒人接。

蘇舟退出微信,又干脆給陳清凡打起了跨國電話。

第一遍仍然沒人接,蘇舟就不厭其煩的繼續播。

第三遍,終于通了。

對面的聲音有些焦急︰「怎麼了粥粥?有急事?出什麼事情了嗎?」

「不,沒有,舅舅,只是有事情想跟你提一下。」蘇舟聲色冷靜的說,「關于之前你說的,你正在跟協會申請,讓我參加下一次在英國舉辦的乒乓球公開賽……」

「時間還有一個月,報名的截止日期也沒多久了吧?」

「如果你能申請成功,能不能……」

「韓瀟和石青——主要是石青。」

「舅舅,如果我真的能參賽的話,在英國公開賽期間,你能不能讓石青也來到英國?」

「我想讓他看看,一個和他年齡相彷的少年人………中國人在國際的賽場上,能打出什麼樣的比賽。」

話筒那邊變得沉默了起來,彷佛連呼吸聲都消失了。

蘇舟開了免提,他把手機放到枕邊,側過頭,輕聲的說了起來。

「舅舅,之前………就是亞洲業余大賽之後,我和石青還有韓瀟的那場聚餐。」

「我和石青打了個賭,我贏得了業余大賽的冠軍,贏得了表演賽的冠軍,石青輸給了我。」

「我那時候對他說︰石青,將來有機會,我們一起去歐洲玩玩吧。」

「舅舅,我知道你在石青身上費了的功夫,也知道你現在也一直都很關注他、心疼他、希望他能克服他的心理問題。」

「……我也沒法保證我能做到什麼,能不能對他起到什麼作用…」

「舅舅,試試吧。」

「請努力幫我申請到下次公開賽的名額。」

「我也會盡我所能,把我目前能做到的事情全部做到。」

「中國乒壇的格局需要改變。」

「我……」

「會帶來這樣的改變。」

手機掛斷了。

蘇舟閉上眼,他听著手機中不斷傳來的陣陣忙音,心緒前所未有的變得平靜起來。

上下兩輩子,好像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吧……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他對乒乓球的態度,竟然能變的這樣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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