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發神經的粥粥還是很好說話的, 和尤利安鬧騰了一會，見奧古斯特的午餐已經解決了大半，蘇舟很主動的向奧古斯特問起了他今天的安排。
金發的男人咽下停滯在喉結的食物，他輕咳下嗓子，放下刀叉, 如實的告訴了蘇舟︰「這周內剩下的幾天，你會稍微輕松點, 至少今天和明天，你的對手, 估計都是成年組中實力比較靠後的那批人。」
蘇舟用捏了捏自己的右肩膀，對此並沒有意見。
「看來你恢復的不錯？」奧古斯特心下一笑, 指著蘇舟的右臂道。
「本來就只是正常的肌肉酸痛，只是你們德國對于青少年隊球員的愛護真的是太體貼入微了，如果放在我身上, 我根本都不會特意做些什麼，只是早點休息睡一晚上的事情而已………講實話，我真的挺羨慕嫉妒的。」純正的黑眸中劃過一閃而逝的悵然落寞, 蘇舟無視那絲在心中緩緩蔓延的干涸, 唇舌一挑便又轉了個話頭。
問的好不如問的巧，小可愛板著臉，滿眼的mdzz？
不要緊, 粥粥能說會道, 借機話頭一轉, 便狠狠的夸起了尤利安簡直體貼入微, 十項全能︰「不過，還是要多虧了尤利安，他提早讓尼克給我買了櫻桃和西瓜，昨晚幫我做好了熱敷的工作，還把他減緩疲勞的精油借給了我，並且幫我按摩了胳膊，他的手法真是老練純熟，如果沒有他，我覺得今早的我絕對會是另一番模樣了——奧古斯特，你簡直無法想象尤利安有多好，美好的讓我不禁想稱呼他為小天使，全身散發著柔和聖光的那種。」
前半段，尤利安听著听著，哪怕臉板著，嘴角卻再也控制不住的翹了起來。
嗯，如果沒有「小天使」三個字，尤利安肯定會高興的。
尤利安對天使這種美好聖潔的生物，並沒有什麼偏見，他只是單純的不喜歡被賦予諸如女氣、可愛、幼小等這類的稱呼代詞。
于是小可愛翹起的唇線，很快又抿成了一條冷漠的直線。
蘇舟不動聲色的觀察著尤利安的一舉一動，看著他從紅著耳根忍住雀躍，迅速重歸冷漠冰山臉的全過程。
蘇舟︰「………」忍俊不禁的捂住唇，以防自己控制不住的笑出聲。
小天使他可真可愛。
蘇舟正想將話題繞回奧古斯特的身上，卻冷不丁的和奧古斯特的視線對上。
男人蔚藍色的眼底印滿了名為了然的印記，並且還悄咪咪的對蘇舟比了個口型——
玩的開心？
蘇舟︰「………咳。」被人瞧出自己玩鬧的心思，蘇舟不免尷尬的模了模鼻子。
但臉皮如他，很快便若無其事的又正了臉色，並且話鋒一轉，義正言辭的掌握了話語的主動權︰「奧古斯特，感謝你對我右臂的在乎，那位——你知道的，昨天還在電話里表示，他貌似欠了你很多人情，不過這些並不是重點，無所不知的德國隊長，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錚哥是塊磚，哪里需要哪里搬。
跟奧古大大聊天時想轉個話題？
錚哥，粥粥需要你:)
而听到蘇舟提起只有他們兩人才知道的「那一位」，奧古斯特微怔之後，狀似苦惱的揉了揉額間︰「蘇舟，那位——你知道的，如果听到你表示‘他並不是重點’，可是會來跟我鬧騰的，具體表現為……三番四次的，不顧及時差這種無奈的東西，在我熟睡的時候給我跨洋打電話。」
金發藍眼的德國男人有了一個漫長的停頓，然後才用著與他溫柔的語氣完全不符的言辭說︰「蘇舟，我覺得，你或許應該教訓教訓他？」
「………你剛才…」蘇舟不是很確定的問，「說的是‘教訓’這個詞嗎？」
「是的，‘教訓’。」奧古斯特淺笑著給予了肯定，蔚藍的眼像是晴日里的地平海面，翻滾著些許起伏的微小浪花。
蘇舟一陣蜜汁沉默︰「………」嗯，總感覺，奧古大大在他心中的形象，似乎又產生了一點變化。
而尤利安全程︰
那個人？他們兩個在說什麼？
可惡，為什麼這兩個人的交談如此嫻熟？
該死，蘇舟竟然背著我和男神之間有了秘密，還是不是朋友了？！
小可愛好氣好氣。
午餐的時間是有限的，沒有再插科打諢，奧古斯特迅速的講述了對于蘇舟的安排。
蘇舟這周的對手都是成年組中水平居于下游的人，為的是讓他的右臂得到充足的休息，然後盡快的恢復到最佳狀態。
另外，慢的話就在下周一、快的話則是這周五，貝克爾教練會讓蘇舟真真正正的從底層做起，猶如一個站在金字塔底端的人，開始一場漫長的攀爬之旅。
中國的業余乒乓球界中，當打球的人數大約等于三，卻只有一個乒乓球台時，也會采取類似的「玩法」，稱作「守擂台」或者是「爭上游」。
德國成年組的球員是守擂者，而蘇舟就是那個挑戰者。
如果想要攀至頂尖，則必須要腳踏實地的踏過一層又一層，不存在任何一種可能，讓你可以一躍沖天。
贏了比賽，明天就換對手，換一個比你今天的對手水準更高的對手；而如果你輸了比賽，就必須要倒退兩格，再回去和你之前的手下敗將比賽，然後重新攀登。
用天數來表達的話。
第一天，蘇舟贏了對手a。
第二天，蘇舟的對手是更強的對手b，並且也獲得了勝利。
第三天，蘇舟的對手變為了c，但是蘇舟不幸的輸掉了比賽。
那麼第四天，他就必須連掉兩級，再次和第一天的對手a比賽，贏了的話次日再去和對手b對壘，次次日才能再次對上選手c。
也就是說，如果因為蘇舟自己的實力問題而輸掉了比賽，遲遲停滯在金字塔的某一層而無法繼續上爬——如果這樣，蘇舟就絕對無法再一次與真正高水準的對手，例如菲克、本，甚至奧古斯特比賽。
你的對手是誰，取決于你自己的真實能力。
而你呆在德國國家隊的時間有限，如果在接下來的時間里，你永遠無法再一次和本對上，也是蘇舟自己的實力問題。
並且，奧古斯特看熱鬧般的補充道，唇角勾起的弧度戲謔，完全無法讓蘇舟聯想到尤利安對奧古斯特做出的一系列光明偉岸的正面形容。
小可愛的濾鏡，一定比長城的總長還要厚的厚的厚——
奧古大大笑著說出了讓粥粥超級震驚的話。
「並且，蘇舟，別想著在私下單獨找他們比賽，貝克爾教練下了死命令，少年組隨意，但成年組的任何人，只有輸給你的人才能在私下邀請你，勝者則不被允許和你在私下約定對壘。」
這…這……這………
這簡直太胡鬧了！
蘇舟瞪大了眼，不敢置信道︰「我以為他是一個不拘小節的大氣教練……」
不等奧古斯特擊碎蘇舟稚女敕的幻想，尤利安就發出了一聲嘲諷等級max冷笑，殘酷道︰「天真，你是何等的天真，才會把地獄最惡的那只惡魔，當做了體貼善良的小天使？」
蘇舟默然，小可愛的報復心好強，最後加了重音的「小天使」一定是在特意為之。
奧古斯特露出了歉意的表情，蔚藍的眸中漾開悲傷的海，似乎連心智堅定的人都不會拒絕他的任何請求——
但這種表情在蘇舟看來虛偽極了，他已經完全看透了，度娘百科寫著的那些形容都是虛話，這個男人的真實性格里，絕對少不了名為看好戲的惡劣因子。
「事實就是這樣，蘇舟。」奧古斯特包含歉意的說，在為他們總是不靠譜的教練道歉，「雖然我們對貝爾克教練的感情都很一言難盡，但只要是貝克爾教練明確作出的命令，沒有任何一個人會違背他、或者試圖走擦邊球——那個中國成語怎麼說，陰奉陽違？沒錯，絕對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並且。」最後，奧古斯特又補充道，他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幾分，在頭頂燈光的折射下，他的眸色猶如色澤漸變的冰藍珠寶，鑒于蔚藍與幽蘭之間，「蘇舟，你可能不會太輕松，所有人都會拼盡全力，那個魔鬼，我們偉大的貝克爾教頭，他對輸給你的人都會做出相應的處罰措施，加訓這種事情是最輕松的，讓成年組的敗者留在基地去打掃更衣室，甚至是衛生間——相信我，為了不做這種蠢事，你的每一個對手都會變得出乎意料的強悍和堅韌。」
這教練簡直胡鬧……
蘇舟終于多少get到了德國球員們對他們教練的復雜心情。
很好，貝克爾總教頭，你非常成功的引起了粥粥的全部注意。
奧古斯特的目光一瞬不瞬的注視著蘇舟的一舉一動，期待著中國男孩會對此做出什麼反應，
而尤利安則不禁在瞬間蹙起了眉，他把自己的立場代換一下，他在腦中模擬著，如果他是蘇舟，在這種變態的模式下，他能做到什麼地步…？
小可愛正襟危坐，突然想主動的去問問教練，這種地獄hard模式，能不能也加他一個。
而蘇舟……
蘇舟支頭半響，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他輕輕的吐出一口濁氣，然後，他略帶無奈的抬起眸，純黑的瞳孔中波光流轉，迸出一陣奪目逼人的燦爛流光。
「不，這沒什麼。」他忽而笑了起來，看起來歡欣極了，「沒事，奧古，幫我感謝你們的教練，雖然乍一听有些吃驚，覺得你們的教練真是一個喜歡玩弄別人的惡劣家伙，但再仔細想想的話，無論是對于我，還是對于你們隊內的球員，這真的都是一個不錯的計劃，是一個雙贏的提桉。」
尤其是對于現在粥粥而言，其實他最想要的就是這種。
就是，emmmmmm，接下來的一段日子，可能要在手臂酸麻、恢復、手臂再酸麻這個過程中，不斷的持續一大段時間………直到他缺乏訓練的右臂，徹底適應這樣的運動量了。
……嗯，不知道尤瑞會不會一直幫他按摩啊_(:3∠)_…
如果尤利安知曉了蘇舟的心聲——
小可愛式冷漠臉︰醒醒，滾燙的毛巾一把扔你臉上！
而說完了蘇舟，還要再說說尤利安。
奧古斯特扣下兩指，手持銀叉，不輕不重的敲了敲他已經清空的鐵質餐具，將不知為何又陷入了蜜汁對視的兩人的目光，再次吸引到他的身上。
「另外就是你，尤利安。」
「是！」小可愛立馬坐正了身體。
粥粥︰戚，長城濾鏡→_→
奧古斯特提醒著尤利安︰「尤利安，機票和旅館已經訂好了。」
第一時間真的沒反應過來的小可愛︰「…？」歪頭給個問號。
奧古斯特無奈的說︰「下個月，意大利站的巡回賽，教練昨天剛把行程安排發給我，我今晚稍後會把詳細的行程發給所有的參賽者，現在先提醒你一下——」看著尤利安突然漲紅的臉，奧古斯特不禁低笑著搖了搖頭，「只是沒想到，你竟然真的忘了。」
話音落地，尤利安羞愧難當，恨不得鑽到桌子下面——在、在男神面前丟臉了…！
當然，奧古斯特說這些話的主要目的，其實還是蘇舟。
他自己也很難說清楚，他究竟是為什麼對這個年輕的中國男孩抱有如此大的期待。
粥粥︰嗯，這叫世界冠軍間的蜜汁惺惺相惜？
奧古斯特體貼的顧及到了，蘇舟是個初入乒乓球界的門外漢，他甚至有了一種逗弄的心思，很想看看這個球風霸道不服輸的後輩，露出向他認真請教的模樣。
「蘇舟，我們是在說國際乒聯職業巡回賽——我沒有貶義的意思，畢竟你是半年前才從足球界轉入乒壇，你知道這個巡回賽是什麼嗎？」
這個名字和他的世界的巡回賽半點不差，但因為不清楚這兩個世界的細節是否有變，蘇舟還是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大概知道一點……」蘇舟努力回憶著，「呃，我听舅舅說過，就是在世界各地比賽，每一個站點都是一個冠軍之類的…？」
「基本正確。」蘇舟並不是什麼也不懂，眼底映入中國男孩調皮翹起的黑發，奧古大大莫名失落。
粥粥上道的對奧古斯特奉上了一個「求講解」眼神。
奧古斯特本想張口，卻在看到身旁尤利安欲言又止的神色時微微一頓，然後笑著將這個機會留給了尤利安︰「尤利安，為蘇舟這個乒壇新人，講解一下關于巡回賽的事情怎麼樣？」
于是接下來的午休時間變成了#尤利安老師的小課堂#。
粥粥整衣危坐，全程極力配合，從眼神表情到適時的插嘴詢問，從頭到腳把小可愛炸了兩天的毛，給擼的舒舒貼貼。
過了把全面勝過粥粥的癮，小可愛滿足了。
粥粥的心里也擼貓擼的可舒服了。
課堂結束，兩人皆非常愉快。
見兩人話畢，奧古斯特才說出了他的又一個目的︰「蘇舟，想和我們一起去嗎？」
蘇舟側眸︰「…？」
奧古斯特笑著說︰「這個選擇在你，當然，如果去的話，機票錢和旅店前需要你自己額外出。現場氣氛和電視轉播畢竟是不同的，你半途從足壇轉到了乒乓球的世界，從來沒有親身體會過，高競技水準的乒乓球正式賽場究竟是什麼樣子，你可能覺得業余大賽時已經夠宏大了，但我要告訴你，這兩者之間的差距簡直天差地別。」
「這一次的巡回賽，男單這邊，我、菲克、尤利安還有洛夫都會去——對，本他沒有報名——有興趣的話，想要來感受一下這邊世界的熱度嗎？」
「當然——」奧古斯特做出了補充，他不喜歡強迫別人，只是做出了一個提議，「選擇權在你自己，你只能在歐洲停留三個月的時間，如果你選擇了跟我們一起去巡回賽，勢必要暫時離開這里，巡回賽的時間大概為期一周，從現在開始，你還有大概半個月的時間，可以好好考慮。」
午餐時間結束了。
蘇舟和成年組一起回到了成年組的賽場。
中途，本特意過來跟他打了聲招呼，仍然是那種乍看在笑，但細看下去，卻給人一種莫名疏離的感覺。
本︰「昨晚休息的好嗎？」
「托福，不算差。」蘇舟觀察了本一會，反問道，「倒是你，休息的好嗎？」蘇舟指著自己的眼下，「這個位置，有黑眼圈哦。」
本下意識的踫向自己的眼角，又覺得這樣的行為很蠢，順其自然的，把模眼角的動作變成了掃向自己的頭發。
蘇舟對人的情緒很敏感，他敏銳的感覺到了本對他似乎有些……反正不是那種正面的情緒，並且這種非正面和雷奧那種少年不一樣，帶著成年人的疏離與隔閡。
蘇舟也不想深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如果真的天生不對盤，面子上過得去也就好了。
當天下午，果然和奧古斯特說的一樣，蘇舟的對手並不是很強，但是——
蘇舟冷漠的又拉了一板子回去。
不是很強，但他今天下午的對手，仍然是個削球手。
當然，和昨天的本一比——
削的不夠轉，變化不夠多，低度也欠缺，落點也不靈活。
能進入德國國家隊，其實力自然不低，但和昨天的本大大一比，蘇舟頓時覺得對面站著的，是一只讓他可以打個爽的嗯………好人靶子？
趁著擦汗的空隙，蘇舟視線一偏，就看到了那個胡渣邋遢的中年大叔，眾人口中的毒舌魔鬼，貝克爾•沃爾岡夫總教頭。
貝克爾正站在他們的賽場邊，他的心情似乎很好，和蘇舟的視線對上後，竟然還笑眯眯的朝蘇舟揮了揮手。
這笑容，在昨天的蘇舟看來，就是單純的笑眯眯，但在听過了午餐時奧古斯特的一系列轉述後，這笑容里就帶上了賤賤的味道。
蘇舟扔下毛巾，轉頭，重新站回球台邊，球台的對面，站著一個低配低配低配版本的本。
今天的賽制是五局三勝，他們剛剛又結束了一局，現在的大比分是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