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舟想直接和尤利安打一場, 跟尤利安這種人，比起再三解釋，不如直接打球來的痛快。
然而小可愛就算超凶也體貼人心，這場比賽暫且被他放到了兩、三天之後。
——那暫且就相信你沒有刻意放水、隱瞞實力吧。
淺褐色的瞳孔中仍然透著忍耐的不悅，眉梢眼角的怒意也仍然如柴火般靜靜燃燒, 只是這惱怒的火光並非是柴火旺盛時的熊熊烈焰，而是如火焰將熄般, 只殘余著些許灰燼，還帶著那灼熱的滾燙。
尤利安又把蘇舟按回了椅子上。
蘇舟無奈的舉起雙手, 任著尤利安百般動作，哪怕粗魯一點, 嗯……
粥粥︰貓咪再凶也傷不到人啦:)
尤利安居高臨下的看著蘇舟，蘇舟一臉坦然的仰頭回望。
半響，尤利安輕哼一聲, 他重新走回床邊，四肢舒展，兩手向後撐在雙上, 眯眼啞聲說︰「那麼, 暫時信你。」
「…唔，感激閣下的寬容，對您奉上最忠誠的歉意以及謝意, 我感到無比榮幸？」任憑你冷你傲, 粥粥回你一個笑眯眯。
尤利安︰「………」沒個正經, 油嘴滑舌, 偏偏長的又這麼好看，以他德國人的審美來說也挑不出什麼毛病，看著這張臉就感到舒心，但果然…………這個人果然笑的超討厭啊啊啊啊！
尤利安額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總覺得心中的那股火又在燒了，他深吸一口，將話題又繞回到了乒乓球上︰「路上沒有跟你說話，現在跟我說說你和本比賽之後的感想怎麼樣？」
「嗯……」既然小可愛沒那麼氣了，蘇舟也不想老老實實的小學生坐姿了。
他將棕黑色的真皮黑椅一轉，變成了椅背在前他在後的模樣。
蘇舟抱著椅背，左右兩腿長長岔開，貼身的藏藍牛仔褲將他修長緊實的腿線勾勒的無比完美，整個人猶如沒了骨頭，懶洋洋的將下顎墊上柔軟的弧形黑皮。
蘇舟琢磨了會語言，先是想著不能再一個不小心，刺激到了青春中二期（？）的小可愛，他將種種言辭在腦中轉了一圈，才悠然閑適的張開了口。
「首先，我輸了，本很強，我的打法對上本，有一種無可避免的天生劣勢。」
蘇舟坦然而簡略的承認了自己的失敗，卻又突然像是想到什麼似的，用著輕松而詼諧的口吻，依著柔軟的椅背左右晃蕩起來︰「不過啦，如果本今天下午沒有為了什麼戰術理由，而刻意留手的話，他的水平和特點，我也大概都心中有數了。」
「……你…」尤利安張開嘴，卻在吐出一個音後，又立馬輕咬住了嘴唇。
蘇舟不知道他本來想問些什麼，但是尤利安接下來說出口的話，明顯是換了一個問題。
室內的光線幾分昏黃，尤利安只是扣下了桌角的台燈，卻沒有打開頭頂19瓦的 亮內燈。
窗外的光芒已然盡數暗下，室內的光輝則盡數聚集于桌角的燈旁。
蘇舟就坐在那盞台燈的一側，被那微弱卻明亮的一點燈光，劃進了屬于「光亮」的領地。
很突然的，本來想問得更細致的那些話，尤利安突然就不想問了。
他換了一個問題︰「你……在幾年之內，你能超過本。」
沒有問是不是、能不能，這甚至不是一個問句，尤利安淺褐色的瞳孔中閃過一絲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松怔，他竟然對這種問題，如此理所當然……無比篤定的月兌口而出。
……不，這種心態不對，尤利安咬唇想，蘇舟是朋友，也是敵人，而就算自問自答，他會說的也是「你什麼時候才能不被本壓制的那麼慘呢？你什麼時候才能超過本呢？」，但是對蘇舟……對自己競技場的敵人，他所報以的自信，竟然遠遠超過了他自己。
這簡直糟糕透了，尤利安想，原來他其實沒有自己所想的那麼的豁然通透嗎？一向在同齡人中無往不利、從來沒有經歷過失敗的自己………雖然嘴上說著，能遇到一個和自己不相上下的同齡人很開心，但事實上……他還是沒有完全看開嗎？
小可愛陷入了成長道路上自我質疑的煩惱。
而對于蘇舟來說，這是一個不需要思考的問題，早在下午和本交手的時候，這個問題的答桉就已經出現在了蘇舟的心里。
「一年……最多一年半。」蘇舟語氣輕快的說著，但他的口吻又是那麼不容置疑的篤定，彷佛他說的不是對未來的期盼和猜測，而是他已經看到了未來，此刻所做的，只是在描述那既定的遠景，「今天下午的比賽就是最好的證明，我無法從打法上硬吃本，那麼只要綜合實力上去就好了，更強大的臂力、更充沛的耐力、提高回球的質量，然後……」盡可能在多多去跨級挑戰，盡早找回自己離家出走中的球感。
蘇舟內心的算盤打的可精，想到小可愛不開心，干脆憑著自己前輩子的經驗，在現場就來一發臨時發揮，給小可愛repo了一篇削球分析小論文，從通俗易懂兩句帶過的削球要點，到各式球手可以應對削球手的小小竅門。
蘇舟不吝于將這些分享給他的朋友和他喜歡的人們，而他這麼做的理由，卻和奧古斯特有些不同。
奧古斯特的眼界並不止局限于比賽本身。
而蘇舟則是因為長久的勝利、鮮花、掌聲與榮耀………他所有的過去鑄造出了現在的自己，而這個成形的自己，唯一能毫不猶豫夸下海口的，便是與乒乓球有關的一切。
他不吝于將他的經驗技巧告訴別人，是因為他並不害怕他人的強大，只因為他會比他們更加強大。
粥粥老師開小課堂開的很開心。
然而，直到樓下傳來一聲來自尼克的高喊，叫兩人可以下樓享用晚餐時——沉迷于教學大業不可自拔的粥粥老師夢醒回神，才發現……
嚶，對面的小可愛似乎一直在全程走神？？？
蘇舟︰「………」有點心塞塞。
「尤利安。」蘇舟雙腿一邁，離開座椅，他伸出手，湊到尤利安的身前，在尤利安的臉前晃了一晃，「尤利安，在想什麼呢？…………尤！利！安！」
突然驚醒的小可愛，眨動的雙眸中，透著一絲不解的懵懂與茫然︰「………」他後知後覺的眨了眨眼，像是還在夢游，老老實實的喃喃道，「我在厭棄自我……」
蘇舟︰「…？？？」
尤利安深深的看了一眼蘇舟，看著黑發少年健氣滿滿的神色，肆意張揚的表情，頓時就覺得更喪了。
他張開五指，一手便將蘇舟的臉，從正面捂了個結結實實。
嘴巴被堵，鼻子一塌，蘇舟瞪大了眼，猝不及防的「唔——」了一聲。
眼不見心不喪，尤利安手臂一伸，嫌棄的把蘇舟的臉推的更遠了些。
蘇舟︰「？？？」粥粥見你今天心情不好體貼你，但是你還蹬鼻子上臉了？？？
毫不猶豫，拽開手腕，拉開手心，內心好氣，你捂我臉，我…我……我………實不相瞞，蘇舟早就對尤利安的一頭卷毛垂涎已久，那些名貴油畫里的小天使就是你這個發型！！！
……
………
…………
喊了好幾遍，在樓下等人許久，也沒見到有人下來的尼克哥哥︰「………」又叫了兩聲，還是沒回應，不得不解下圍裙，上樓叫人。
先是蘇舟的房間。
——蘇舟的房間里沒人。
而尤瑞的房間……
「該死！蘇舟！你竟然敢揉我頭發！！！」
「是你先捂我臉的！做人講道理，歪理還要講究先來後到的基本法，我差點窒息了好嗎！」
「窒息？連小嬰兒都不會那麼容易就窒息！」
「反正你就是捂了，我心水你頭發好久了，你讓我揉一下又不會懷孕！」
「…………該死！別以為今天你右臂疲勞過度我就真的不敢弄你！」
「你弄呀你弄呀？——尤瑞這麼好，不趁著現在‘有傷’，之後肯定更沒機會了！」
你還有理了？！尤利安氣喘吁吁，目光凶的彷佛能從蘇舟的胳膊上啃下一塊肉。
小可愛氣死了︰「……你做人怎麼能無賴！！」
粥粥笑眯眯︰「難不成你才知道嗎？」
尼克拉斯︰「………」黑著臉，踹開門，目視著那兩個滾到床上打鬧不休的小屁孩，在一瞬間定格成蠟像的畫面，聲音冷的堪比西伯利亞的冬日暴雪，「玩得很開心啊？」
尤利安&蘇舟︰「………」乖巧自覺的分開。
兩人一言不發，老老實實的跟著尼克拉斯下了樓。
尼克拉斯•臉上黑•心里樂•表情欺詐——心里美滋滋，弟弟竟然也能和同齡人玩的這麼開心！
蘇舟•臉上乖巧•心里微笑•計劃通•得意非常——就是嘛，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哪里有什麼想不開的煩惱，愁眉不解？鬧鬧不就好啦。
當晚，餐桌的氣氛還算和諧，尤利安突然爆發的負面情緒抒散了不少，殘余的心思也被尤利安好好的藏進了心底，沒有蔓延到尼克拉斯的身上。
兩個少年人達成了共識，只要不是涉及到自身安全等關鍵問題，他們並不想讓自己的哥哥/監護人多加操心。
用餐時，今天的晚餐非常豐富，尼克拉斯對于處理肌肉疲勞這種事情也非常擅長，畢竟他也有一個打乒乓球的弟弟，今天的餐桌上，都是一些富含高質量的蛋白質和碳水化合物的食物，綠色的蔬菜也煮了不少。
飯後，取消了日常會有的零食甜點，將甜點的量加倍奉獻給了西瓜櫻桃。
冬天的西瓜少了幾分夏天的甘甜可口，吃起來有些食之無味的意思，但蘇舟還是對此贊不絕口，吃的津津有味。
比起西瓜，尼克拉斯買的櫻桃更多，尤利安偏愛酸味，深知弟弟喜好的尼克哥哥扎好了幾听大杯的櫻桃汁，瞧著杯中那鮮紅欲滴的液體，尤利安喉結一動，爆發出了極大的熱情。
當晚，回房，蘇舟洗漱完畢，帶上門把，佇在原地，托腮思索︰自己是要跟舅舅打個電話，以聊天的方式了解一□□育界的醫療問題呢；還是打開電腦，拿出筆記，繼續費力的苦學德語呢；還是……
「咚咚咚。」食指下扣，敲門三下，有人替蘇舟做出了他今夜應有的選擇。
蘇舟打開了門，視線下斂，微訝異道︰「尤利安？」
尤利安側著臉，伸出手，他的手中是一個方盒，和一小瓶半透明的棕色瓶子。
方盒之上，還能看到蒸騰氤氳的絲絲霧氣。
尤利安將這些一手推到了蘇舟的懷里︰「保溫的，里面是高溫消毒過的毛巾，用來熱敷；瓶子里是緩解疲勞的精油，我自己平時也會用。」
蘇舟捏起瓶子，棕色的瓶子精致嬌小，透明的液體在內部蕩出搖曳的波浪。
上面的大部分德語，蘇舟都看不懂，但這個商標他有印象，貌似是這個世界體育用品中的大牌子。
他驚愕的表情讓尤利安更不悅了，蘇舟及時發現了少年人敏銳變化的情緒，將方盒與小瓶牢牢的抱在懷里︰「我很開心，尤利安，謝謝你的禮物，我沒有不喜歡的意思，只是……嗯，有點驚訝。」
「驚訝？」
蘇舟用握住瓶子的那只手蹭了蹭臉︰「我以為你今天可能不會理我了……」
「？」
意有所指的，蘇舟瞧著尤利安卷曲濃密的棕金短發。
尤利安︰「………」黑臉。
晚飯前，是尤利安一手把蘇舟拽進了他的房間，而現在，則是尤利安一把將蘇舟推回了蘇舟自己的房間，並且腳步不停，強勢而不容拒絕的將蘇舟直接推回了床邊。
蘇舟身子後仰，坐在床頭。
尤利安︰「袖子挽起來。」
粥粥眨眼。
尤利安的表情更臭了︰「熱敷你自己來，但我用的精油可是最好的，讓你給自己按摩推拿，想想你不穩的手法，簡直是天大的浪費。」
蘇舟忍笑︰「所以就是你擔心我，所以特地來給我揉手臂的？」
「…我只是不想浪費我的精油！」
說罷，拿出熱騰騰的毛巾，甩了蘇舟一臉蒸汽。
一般來說，肌肉的酸痛可以分為ams急性肌肉酸痛，和doms延遲性肌肉酸痛兩種，蘇舟現在的情況是屬于急性肌肉酸痛，也就是人們經常會在運動後一段時間感到的酸痛，一般可以通過身體的新陳代謝自動消除，少則幾個小時，多則長達數天；而另一種延遲性肌肉酸痛則可以理解為人們所說的肌肉拉傷，肌肉縴維間會產生微小的破損和撕裂，撕裂後的發炎導致肌肉的酸疼。
對于蘇舟這種急性肌肉酸痛的狀況，吃好喝好睡好，熱敷推拿一條龍，基本過個一、兩天，就又是生龍活虎，一條好漢。
可能是遺傳自尼克拉斯，如果不去看尤利安的手心，不去看指月復和手指關節間磨出的粗繭，尤利安的手背白皙修長的就像是一名優雅尊貴的小提琴家。
但是這個小提琴家的手力可是一點不小，並且按摩推拿的手法嫻熟老練，完全不輸給下午的德國小姐姐。
這樣腦洞一歪，又或許可以形容成這是一名外科醫生的手，骨節分明而修長蒼白，下手既快又準，又不乏力道狠勁。
熱敷和按摩的時間，大概總共花費了一個小時。
蘇舟全程不老實，特別想跟小可愛說說話。
但是小可愛特別的冷酷無情。
蘇舟︰「尤利安……」三個字。
加大力道︰「閉嘴。」
蘇舟︰「尤利……」兩個字。
手指一掐︰「閉嘴。」
蘇舟︰「尤……」只吐出了一個字。
尤利安冷漠無情︰「閉上你的嘴。」
蘇舟︰「………」唉，早知道剛才就不說老實話了，老實人，被孤立，剛才說了老實話，這一個小時就沒話說。
粥粥委屈的憋了一個小時。
小可愛最後又順著肱二頭肌捏了一個來回，拿起已經涼了的毛巾草草的擦了擦手。
小可愛拿起東西，轉身走人。
身後，粥粥，挽留，伸手︰「尤利——」
「砰！」
「閉嘴」二字也沒有了，尤利安干脆利落的甩門離開。
蘇舟︰「………」老實人，都怪粥粥是個講實話的老實人。
蘇舟走到南側窗邊，打開了一縷極小的空隙，散一下屋內彌漫的精油香氣。
他揉揉胳膊，余光一掃，放在床頭正在充電的手機，屏幕正好在一亮一亮。
蘇舟坐回床邊，拿起手機一瞧。
嗯，好多消息。
他指紋解鎖，滑屏看內容。
……嗯，消息多的，密密麻麻，大串文字，堪稱刷屏。
發信人︰錚哥。
發信內容。
【粥粥，打電話怎麼沒接？】
【奧古斯特跟我說你今天和削球第一打了場比賽？我知道削球，你的胳膊酸不酸？听說你去那邊的醫務室了？】
【……語音怎麼也不接#疑#，等會看到了，給我回消息？】
然後清一色的傳送文件，文件名。
#肌肉疲勞酸痛#
#肌肉拉傷#
#小臂#
#關節#
#大臂#
#腰桿#
#腳腕#
#小腿#
#……#
#………#
#…………#
從頭到腳整個人，，完美服務同花大順。
蘇舟︰「………」賀錚媽媽你好，賀錚媽媽再見，還有奧古大大你到底在私下和錚哥有著什麼不可見人的交易？？？用的著我酸個胳膊也跨球交流嗎？？？你這算是跟錚哥關系賊好賊好，一起交流如何讓粥粥健康成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