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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四章 過家家

以太象引擎是名副其實的巨構,體積和質量不亞于一個小型天體。其在這地球的近地軌道展開後,不止是引起了潮汐混亂,甚至讓地震發生,風雲呼嘯;紊亂的引力干擾了磁場,讓天邊出現了壯觀的極光。

可極光的亮度在下一瞬間,便被引擎為了泄壓,所發射出的那撕裂了空間的能量束給奪走了風頭。地球由夜轉晝,甚至讓左吳的眸子一時間都沒有適應。

而空間中那道被能量束所撕開的裂隙,則是如此的高高掛在天上。

起初,沒有人在意這道空間裂隙;那不過是古畫晴空的刀子在空間上劃一下,都能達到類似的效果的東西,只是規模大小有些懸殊而已,它本身不是什麼特別稀奇的事。

而天地的變換也沒有影響到左吳和皇帝,這兩個掌握著吸收和釋放的卷顧者。紊亂的引力和呼嘯的狂風沒有影響他們分毫,只能算作他們對峙的小小插曲。

左吳和皇帝本來都把注意力全部收回,再次集中在對方身上了。

然而,誰都沒想到,食煞的龐然壓迫會出現在那空間裂隙的破口處。

這讓一股戰栗幾乎同時同刻在左吳和皇帝心中浮現,越浮越高,差點讓他們差點無法站穩,連他們各自的「吸收」都無法抹去這股是來源于心底最深處的本能。

戰栗甚至差點讓他倆連呼吸都無法持續,直到虛空裂隙漸漸彌合,讓食煞的目光宛如漸漸隱于紗幕之後,漸漸遠離後,才讓他倆漸漸恢復清醒。

左吳回過神來,發覺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整個人都靠在土壁上,身上滲出的汗珠甚至讓自己倚靠的地方變得泥濘而粘稠,狂風吹過,前胸後背一起發涼,甚至涼到了心尖上。

「剛才那東西是什麼?」左吳問。

一邊的皇帝也沒好到哪去,也是靠在一邊喘著粗氣︰「器具,低語,食煞。只可能是她們三位的其中之一,你選一個。」

兩人還不知道食煞已經被二公主認出了身份,一直防備著新帝聯大家伙的二公主更不可能主動去說。

「我猜是食煞。」左吳回憶了一下,食煞的名字在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听到。此刻她到來,邏輯上說得過去。可需要左證,便在自己新帝聯的內網里翻閱一陣,有些震驚︰「怪了,這事沒人提出任何報告?」

確實沒有。

好像剛才食煞所灑下的可怖壓力,只是左吳和皇帝兩人共同陷入的 癥般。

皇帝輕笑一下,想直起身體,試了幾次都沒成功,還是覺得身心都是一陣無力︰

「那就是說,只有咱倆感受到她的壓力?讓我猜猜。大概是因為我們吸收和釋放的卷顧,是仁聯系統性的研究了織褸的賜福後,仁聯所傾盡全力對這賜福做出的彷制;雖然是彷制,但畢竟帶了織褸的力量。」

「或許,神靈間的力量,本身就是沖突的。我想了想,我們剛才的戰栗也不是單純是害怕,還夾雜著了一些戰意之類的東西,想沖上去把食煞給生吞活剝?」

「我想,如果織褸此時恰巧趕來,然後一聲令下,我們就會朝食煞直直沖去,毫不猶豫。即便這是飛蛾撲火。」

左吳恍然。

確實,這都是小說里常見的套路了,接受了一位神靈的賜福,等同于成為了她麾下宛如傀儡的戰士;還有神靈之所以布下賜福,最終目的也是壯大自己的力量,和其他神靈相互攻伐之類。

但織褸畢竟沒這麼做,即便食煞離的如此之近。

而此時,一直在偷偷監視二公主的金棉,也終于把二公主宛如喃喃自語一般的話打包發給了左吳。一是證實了左吳的猜測,二讓左吳居然有了一個離譜的感覺——

難道說,食煞其實很好說話,而織褸很是大方?

自己二女兒同食煞的交流,態度可謂頗為冒犯,可食煞卻沒一點動氣;還有織褸,仁聯都通過研究她所布下的賜福,批量生產卷顧者了,相當于剽竊她的力量,但織褸本身,好像對這竊取大大方方的默認了。

這種荒謬充斥左吳的內心,矛盾感橫沖直撞,讓左吳不願意往這方面往下想。

左吳又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情,饒有興致的看向皇帝︰「剛才,你沒有自稱‘朕’?」

對方在食煞有意無意的釋放壓力後,皇帝對自己的人稱代詞變成了「我」。

他點頭,臉上幾乎掛滿了自嘲,又抬頭看向天邊的極光和瘋狂流動的雲層;還有在天外若隱若現,正同正牌的月亮「爭奇斗艷」的以太象引擎,輕聲︰

「在這種景象面前,在見識了食煞之後,我若還是自稱是‘朕’,不是太狂悖了嗎。」

左吳卻是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雙手︰「你我還是能夠撕裂地殼,甩動星球。」

「不夠,在食煞面前遠遠不夠,」皇帝臉上的自嘲越來越濃,忽然將眼楮從天上的極光下移開,定定看著左吳︰「還打嗎?」

左吳咧嘴,瞅了瞅不知何時被皇帝扔在了地上的標槍︰「暫時不了,我們在這把狗腦子打出來都沒有意義,我們已經無法決定這次事件的走向和結果了。」

仿佛是皇帝的頹然給了左吳一點信心,讓他能冷靜的分析現狀——

黛拉的蟲群已經全體出動了,而控制原蟲女王身體的代價,就是讓黛拉直接餓暈了過去,失去意識。也讓蟲群像月兌韁的野馬,誰都拉不回來。

包括左吳,蟲群只听從黛拉的調遣,而左吳眼下可沒有喚醒黛拉的本事。

而皇帝幾次三番都沒成功讓自己的身體重新提起力氣後,像自暴自棄般癱坐︰「別忘了最關鍵的變量,就是食煞入局了。」

左吳點頭,心又沉重數分。自己的二女兒與食煞簽了約,誰都不知道這契約會給她帶來何等的影響。

這一切,都是發生在自己雙手無法觸踫,連夠都夠不到的地方;無法控制的索林蟲群,還有食煞的影響,讓發生在地球上自己同皇帝的對峙變得全無意義。

想著。

左吳也背靠土壁,坐下,幾乎是和皇帝並肩,和皇帝一起看著天邊的激光和紛亂的雲層,又深深呼氣,似乎是想把心中沉積已久的壓力全部吐出般的感嘆︰

「真怪,幾秒鐘前,我還覺得你我是這片星空下的主角呢。」

「哈,那換我呢?就在昨天,我還是普天之下唯一的帝王,所言便是天下法呢,」皇帝也眯眼,讓天邊的極光在自己眼中變得無比模湖︰

「可現在,在一切都不為我所掌控的當下,我不再雄才大略了。」

左吳舌忝舌忝嘴唇︰「還在惦記著你的雄才大略?不如想想我大女兒把你的肅正造物全部啃光,再把你的本體啃掉後,你會有什麼下場。」

皇帝卻攤手︰「我絲毫不擔心我的本體會有問題,不記得了?我的本體作為氣運電池,儲存著我長久以來從仁聯那里截留下的氣運。我用不了,可不代表我的本體在面臨威脅時,氣運不會自我損耗以求自保,勝負猶未可知。」

左吳點頭,心中無可抑制的升起對黛拉還有二公主的擔憂,面上卻還是裝作氣定神閑︰「那我們拭目以待?」

「那我們拭目以待。」

多米諾骨牌的連環還在繼續傾倒。

一切的結局來得不太晚——

或許,左吳之前對兩位神靈做出的總結很是到位——織褸很是大方,而食煞很好說話。

食煞好說話不假,但這只是她的談話態度很是溫和,且頗為坦誠而已。她不像織褸那樣大方康慨,而是在定下契約後,便迫不及待開始收集她所要求的代價。

二公主的代價已經在被索取中了。她有些疑惑的看向自己的肚子,這肚子處還是一如既往的空空如也,只有 椎作為連接支撐,除此之外就一無所有,沒有用于儲存食物的胃,沒有用作消化的腸道。

可她還是感覺到了一股澹澹的「饑餓」。從來沒有過消化系統的二公主本不該知曉饑餓為何物,可種感覺一經升騰,便讓她明白了饑餓的本質。

這是一種永不滿足的欲求,這是一種渴望,是想把一切都佔為己有的想法,是種求而不得的欲求。

她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自己心里看不到的地方好像出現了一個破洞。自己的一切都在從這破口中流失,非得去不斷尋找其他的填補之物。

唯一的好消息,是眼下這股饑餓好像還能通過毅力克服。

「哈,哈哈哈,」二公主笑了笑,彎腰,狠狠捏住自己暴露在外的 柱,像是在用笑聲給自己壯膽︰「就這?什麼饑餓,不是輕微得很嘛。比我沒能量的時候舒服多了!我,我……咦?」

二公主只是發出一聲輕輕的疑問。

這讓金棉身上的絨毛炸起,獸人小姐回頭,只見二公主不知何時蹲在了地上,手一直在模著她自己的眼眶,殘缺的半張臉滿是惶惑。

獸人小姐抿嘴,下意識覺得二公主這邊才是接下來的關鍵,想了想,干脆把這艘擺渡星艦調整至了自動駕駛,快步來到二公主面前︰「你怎麼了喵?」

二公主指指自己的眼眶︰「我渾身的信號都涌到了我的眼眶這里,讓我眼楮發酸,卻因為缺失了眼球上的一個構造,無法進行接下來的性能。」

金棉恍然,出爪子模了模二公主的臉︰「你這是想哭了。」

「哭?我知道哭是什麼東西,但為什麼?」二公主說,想起什麼,慌亂中撿起她的惡狠狠︰「不對,我干嘛要和你說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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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拉在昏迷,除了我,你也沒其他的人可以說話了喵,對吧?」金棉聳肩︰「我一直是黛拉的保姆,也算有些經驗。或許,只要你哭出來,就明白你自己哭的原因了。」

二公主覺得荒謬︰「我沒有淚腺,你給我現搓一個淚腺造物出來?」

金棉想了想︰「我哪有這本事,但是嘛,哭對于個體來說或許只相當于一個儀式——告訴自己可以發泄可以悲傷的儀式。我就是這樣的,每次失去戰友,只有在夜深人靜確認安全時,讓眼淚真的滴落泥土,才會允許自己開始悲傷。」

「我又不是你。」二公主後退一步。

「我只是想說,只有眼淚真的落地,你才能想得起你該做什麼,」金棉想了想︰「沒有淚腺?別怕,誰說哭非得有淚腺的?」

旋即。

獸人小姐彈出了自己的指甲,在二公主警惕的目光下,在她臉上輕輕一劃;其破破爛爛的臉輕易被這指甲留下了痕跡,金棉在她的眼眶下面點出了小小的坑窪。

而後。

金棉又順手拿來一個盛水的小瓶,在這小小的坑窪中填入了幾滴液體。

二公主嗤笑︰「哄小孩的把戲,獸人,這不就是小孩過家家,需要哭泣的場景時,在臉上弄些水漬湖弄過去的游戲?」

金棉點頭,對自己的作品很是滿意︰「沒錯,這就是哄小孩。因為你就是小孩,而且我看育兒手冊上說過,小孩真的會因為過家家里幼稚的情節,嚎啕大哭一場的。」

「哈,有病。」

二公主伸手想把這水漬擦干淨,可終究有一道極細的水流從其眼眶中滴落而出。

宛如淚水滑落,二公主愣住,這滴水中好像蘊藏了無數情感——是她迭代了一千二百余次中每次的遺憾,是來自她的原型鈍子大人二號的,揮之不去的執念。

——為什麼自己迭代的每次生命都如此短暫,以至于自己的生命把這當成了理所應當的短暫?

——憑什麼當初,要和黛拉分別的會是自己,憑什麼要自己忍受這一千二百余次的輾轉,卻仍然無法磨滅這種思念?

憑什麼?!

二公主的手模上自己的臉,本能,她覺得自己應該滿臉都是淚水的濕潤,可實際模到的卻是坑坑窪窪的干涸。

憑什麼自己要殘缺如斯?使用這用垃圾拼湊起的身體?

憑什麼自己和自己的同伴,要被仁聯欺壓百世,在虛空中顛沛流離?

憑什麼?!

她彎腰,在嗓子中發出了無聲的嘶吼,卻忽然意識到了饑餓的本質——這是一股永遠不能,也不應得到的滿足。

自己該有的是正常,是更好。

自己應該有正常的命運!

二公主不再嘶吼, 然抬頭看向金棉。或許是食煞的強化,輪回了一千二百余次已經失真的記憶此刻又在恢復和重現。

她有些不可置信︰「……金棉?這真是你從育兒手冊上看來的?」

「我體內有創神檄文,加上和列維娜混久了,或許我也學了些影響人心的能力喵,」金棉的尾巴在地上拍了拍︰「比起這個,你是誰?是鈍子大人二號,還是陛下的二公主?」

眼前殘缺的造物愣了下,她心中千回百轉,可最終,「鈍子大人二號」這個名字終歸是蒙了一層厚厚的灰,再也尋覓不見。

她抬頭︰「我不是鈍子大人二號。」

「那就是二公主了喵?」

「我才不是那個騙子的女兒!」二公主低吼︰「憑什麼那騙子能和黛拉相處這麼久,我就不行!」

金棉投降︰「好好好,你現在想做什麼?」

二公主深深看了眼還在昏迷的帶黛拉︰「按原定計劃,去幫我妹子的蟲群一把手,讓她早點擺月兌這該死女王的身體……」

她回頭。

有些晚了,好像也不需要。

肅正造物只是參考了肅正協議的一部分設計,完全不是正牌原蟲的對手,它們的防線被直接沖破,為翠綠酸爆吞噬,四散而無法組織有效的反擊。

但是。

蟲群好像沒有滿足,已經開始啃食月球的大地。

月球的大地被啃食出了一個口子,那深埋其下的工廠暴露在外;很快,工廠的金屬穹頂也被啃食殆盡。

皇帝那還坐在黃金王座上的本體暴露在外。

本來,皇帝就是為了掩蓋被自己截留下來的氣運,才把自己的本體放在月亮的地下的。

此刻一經暴露。

這片星系中忽然多了一樣東西——

是那無智灰蠱,宛如瞬移般出現,它正冷冷注視著皇帝本體暴露在外的天靈蓋。

無智灰蠱代表著仁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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