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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階答應不提人選參與戶部尚書的競爭,自然是在賭嘉靖皇帝不會繼續放權給嚴嵩,而並不完全是因為自己和嚴嵩力量對比的懸殊差距。

不過既然嚴嵩提了他的條件,徐階也必須適時提點自己的要求進行交換,這樣也能讓嚴嵩更加放心,只是事發突然,他一時半會還真想不到合適的條件

京城發生的事兒,身在南京城里的魏廣德自然是不知道的。

這幾天時間他可是春風得意,或許是看徐鵬舉的面子,這次平叛的首功在奏疏了被放到了他的頭上。

不過想想也是,在振武營亂兵沖出小校場的時候,是他把人勸回去的,這才給了南京的高官們喘息的機會,調兵遣將把小校場圍住,讓振武營的亂兵沒有禍亂整個南京城。

這麼一想,魏廣德忽然覺得自己的平叛首功似乎又是順理成章的事兒了。

奏疏上去了,這會兒魏廣德自然不能說走就走,即便江北的疫情已經消失了,連續多日沒有發現新發病的患者,這場恐怖的瘟疫在南直隸肆虐兩個月後終于是結束了。

這幾日,因為重新順利控制振武營,南京城局勢平穩,官員們又恢復了之前酒醉金迷的生活,魏廣德在南京也是,每日宴請不斷。

他的那些隨行人員也都在秦淮河上玩的樂不思蜀,當然,這僅限那些有錢的。

對于靠俸祿養家湖口的寒門學子來說,秦淮河那里可不是他們可以隨意去的地方。

當然,既然跟著魏廣德到了這里,魏廣德自然也不會苛待他們,在秦淮河最大的青樓報下一層,請他那些隨行人員,僅限有品級的官員,對于底層吏員來說,就只能在驛館外找家酒樓吃吃喝喝就算完事兒。

之後幾日,因為他是和亂軍打交道最多的人,所以後面判桉的過程中他也是全程參與,期間自然是要拜見刑部尚書翁溥。

現在的翁溥比幾年前可是蒼老了不少,再不見當初騎馬巡邊鎮的氣概,即便南京城安逸的生活養人,但是也擋不住歲月的摧殘。

「老了,年底我打算上奏請求致仕。」

見到翁溥時,問起他在南京城的生活,翁溥就搖頭說道,「離家這麼多年了,趁著還能走動,該回去看看了。」

「歲月催人老,山川記子游。」

魏廣德隨口吟道,這只是魏廣德听到翁溥感慨時光不再,歲月難返的感受。

「你們商議的那些,我這里也就批了,能這樣善了是最好,那些士卒也不容易,都是拖家帶口的,而這年月,唉」

翁溥沒有繼續說其他,把話題拉回公事上。

對振武營亂軍首領的處罰,是魏廣德會同李遂等人商議後擬出來的,也得到了何綬、徐鵬舉等人的同意,畢竟沒有把事兒鬧大,他們也不打算緊抓著不放,免得再生事端。

那幾個意外死亡的自然就是此次鬧事的首領,其他一些帶頭的則是發配。

報到京里去的雖然說的是極邊,但實際上都只是出了南直隸,在江西等地,並不是往九邊或是雲貴等地送,所以亂兵里那些個兵頭也都認了。

南京城里的一切,就這麼平靜下來,軍餉和補償的銀兩都發下去了,士卒們得了好處也沒有繼續鬧下去的理由。

「當初讓你在京城里靜靜的呆著,沒成想你運氣這麼背,每次有事兒皇上都會想到你,而你去了必然有事端發生,這次振武營的事兒處理的很好,估計這次回京城你又要升官了。」

翁溥看看魏廣德,繼續開口說道。

當初,翁溥可是和魏廣德說過,這幾年最好在京城不顯山不露水,隱藏鋒芒的過日子,至于什麼時候顯鋒芒,那就是儲位定下之後。

魏廣德明白,因為他和嚴嵩是老鄉的關系,翁溥是怕他和嚴嵩一系牽扯太深。

若是景王上位,那他自然好過,可在翁溥看來,大概率還是裕王。

不管怎麼說,裕王都佔了一個長字,那怕他只是比景王大一個月,在繼承皇位上也是先天優勢。

至于翁溥為什麼要這麼對他,魏廣德當然也清楚,翁溥上面沒人了,在京城已經沒有上進之路,所以早晚會被派到這南京城來,完成品級的提升,然後就等著致仕。

而翁溥自然也不會就這麼心甘情願的等待,他是到頭了,可還有族人需要照顧。

魏廣德在保安州一戰中顯示出一定的擔當,在看到戰機時果斷出手,在翁溥看來,這個人能力有,加上聖卷,將來很大概率會身居高位。

現在幫一幫他,將來他提攜下自己的晚輩,一次很完美的交易。

不過畢竟年輕,容易沖動,加之翁溥已經預感到隨著嘉靖皇帝年歲愈長,二王為了皇位明爭暗斗只會增加而絕不會減少。

儲位之爭,最是凶險莫測,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翁溥希望魏廣德能好好呆在翰林院里,不參與其中,不要這擁立之功罷了,有能力,隨便誰上台都能被重用。

即便到了現在,翁溥接下來和魏廣德講的,還是京城二王之爭。

「你看到了,我都這個樣子,西苑那位想來也不會好多少,當初說的那事兒,你要是覺得對,最好還是想辦法外放吧,避開那個是非之地。

外放,雖然可能再也不回去朝堂,可是不管是品級提升還是實權,都不是在朝堂上能比的。

你留在京城,早晚會被卷入其中,站對了還好,要是站錯了,就再難回頭。」

翁溥依舊語重心長的對魏廣德說道,他是真擔心魏廣德因為嚴嵩的原因被卷入景王那邊,最後壞了前程。

其實魏廣德這樣的後生,他翁溥也是準備了好幾個的,只是就目前來看,魏廣德不管是官運還是自身能力,似乎都是他們當中最拔尖的一個。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要搞錢外放自然是最好的,更別說京官外放都會被提上一級。

這次魏廣德在南京振武營兵變中發揮了巨大作用,回朝以後理應得到封賞,升一級到六品很正常,可要是尋求外放的話,某一個中等府,做個知府還真不是難事兒,品級也能提升到五品。

在這樣的想法下,翁溥覺得勸魏廣德回京城後主動尋求外放才是最好的選擇,他其實和張科等人的看法一致,魏廣德屬于實干型人才,入閣機會渺茫,六部當中卻有他的位置。

也就是嘉靖朝的閣臣才這麼不走尋常路,大多都是出身草莽而少有翰林院出身,就連徐階也是被貶官到地方,轉了一大圈最後才成功回到朝堂上。

在翁溥看來,魏廣德下到地方做出點成績,再加上之前為朝廷所做的貢獻,那時候再謀求返回朝堂,進不了內閣也能在六部扎根,更重要的就是避開儲位之爭最高潮的時刻。

翁溥的意思,魏廣德懂,不過他已經主動扎進去了,只是知道的人不多。

魏廣德在猶豫,要不要和翁溥說這事兒。

雖然翁溥沒有明說,可魏廣德也猜測他擔心自己上了景王那條船,否則正常情況下,翁溥知道自己支持裕王應該不會這麼說才對。

實際上,這時候的官員,心底大都支持裕王,只是大多不說,只是隱藏在心里作壁上觀,明哲保身。

嘉靖皇帝的心思,或許除了鬼才嚴世藩外,就沒人敢去猜了。

像翁溥這樣的官員,雖然心里支持裕王,可你要他為裕王在朝堂上說話,和嚴嵩對著干,他也是絕對不會干的,即便是只能等待致仕,他也不會選擇和當朝權貴對著干。

明朝官員退休,有兩個選擇,一就是致仕,可以享受到朝堂給予退休官員的福利,死後還有謚號,二就是罷官,甚至剝奪官身,也就是沒有功名,成為普通人。

翁溥可不想為了心中的道失去自己的福利,得罪權貴這樣的事兒,還是別人去做吧。

魏廣德斟酌片刻,還是開口說道︰「翁大人,我其實和高拱高大人關系不錯。」

魏廣德最後還是沒打算瞞著翁溥,實際上他和高拱之間有來往,京城里稍微耳目靈通的官員都知道,他也就只差在臉上公開寫著「裕王黨」三個字了。

當然,這些事兒都是翁溥南下以後才逐漸暴露出來的,翁溥不清楚也正常。

「嗯」

翁溥听到魏廣德的話,先是略顯驚訝,但隨後就沉默了。

好半天,翁溥才嘆道︰「當初在延慶州和你說的那些話,你是沒上心吶。」

當初魏廣德從保安州回京城,在延慶和翁溥遭遇,翁溥曾經單獨和他談過,就是擔心他這樣的新科進士會忍不住跳出來力挺裕王,最後壞了前途。

今天听到魏廣德的話,他就以為魏廣德雖然在當時顯得唯唯諾諾,但是顯然並沒有听進去,最後還是跳進了那個泥潭里。

「實際上,在出巡之前,我就和高大人有聯系。」

魏廣德明白翁溥話里的意思,急忙解釋一句。

「這樣啊。」

翁溥微微點頭,新科進士最是如此,不了解官場,就憑那所謂的一腔熱血做事,做他們認為是對的事兒。

那時候魏廣德還在翰林院,利用翰林院的關系和高拱產生交際,這也不奇怪,高拱還是翰林院侍讀學士。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先前的話就當我沒說,全力輔左裕王就好了。」

「是,謝先生教導。」

魏廣德急忙說道,不過在說完話後,忽然心念一轉。

翁溥離開京城已經兩年多三年了,現在的他雖然還在官場,可是和北京城的朝堂來說,已經是個局外人,或許這時候的他,還能夠冷靜的看待北京城里的一切。

今天都說道這里了,是不是該請教下,他對現在京城二王之爭的一點看法?

身在局中,很多時候自認為冷靜的思考其實都是會帶上主觀偏見的,也只有沒有利益得失的人才能客觀的分析,看出問題的本質。

想到這里,魏廣德忽然抱拳對翁溥說道︰「先生,你對北京城現在的局勢有什麼看法,正如你所說,二王表面兄友弟恭,私下里的爭斗卻已經非常激烈。

在朝堂上,因為嚴閣老的原因,景王一系的官員都能獲得比較好的位置,而他們也對裕王府人出處打壓,即便是高大人,看似高升,可也只能被派去教國子監。

不知可有良法,平衡二王的力量?」

听到魏廣德這麼問,翁溥雙眼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輕輕搖頭。

「其實,這些都只是表象,那位獲得的支持越大,對他其實越不利,若是滿朝都是他的支持者,那你們才是應該偷著樂才對。」

翁溥沒有回答魏廣德可有良法的問題,而是說出一句看似不相關的話來。

看著魏廣德雙眼中的迷茫,翁溥又接著說道︰「現在這天下,還是皇上的。」

听到這里,魏廣德雙眼一亮,「先生的意思是,欲擒故縱,若是使其滅亡,先讓其瘋狂?」

「不是。」

翁溥斬釘截鐵的說道,「嚴閣老不會允許他這麼干的。」

听到翁溥說不是他理解的那樣,魏廣德雙眉微皺,又仔細思索起來。

「現在的局勢,對你們來說,其實是好事兒,裕王處處被壓制,也是對他的一個鍛煉,我看未必壞在那里。

那年,裕王府常例和歲賜被戶部扣下,我們都知道的事兒,你以為皇上會不知道?

可笑嚴世藩號稱鬼才,事後卻還拿此炫耀,皇子都要給他送錢,呵呵」

魏廣德這會兒听明白翁溥話里的意思了,保持現在的局勢就好,裕王府處處被景王府壓制,老老實實呆在京城等待變局就好。

「京城四股力量,其中最難掌控也是最可能倒向裕王的,就是清流。

除此之外,剩下就是裕王府和景王府,他們在朝堂上的代言人是徐閣老和嚴閣老,可另外還有一股看似不強的勢力,卻是可以爭取一下試試的。」

翁溥接著又說道︰「陸炳那邊,如果可以的話,找人聯系一下,如果能得到善意,那麼皇上心里的人選,也就呼之欲出了。」

听到翁溥出人意料的提到陸炳,魏廣德微微發愣。

「以陸炳和皇上的關系,他或許知道的比誰都多。」

翁溥只是澹澹的看了魏廣德一眼就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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